林书芳也不见外，洗完手就上桌，“我就喜欢吃大嫂腌的竹笋。”

  齐翠霞把鸡蛋饼放她面前，“我带回来的有条子肉，明儿给你弄个香菇炒肉，我见厨房有新采的蘑菇。”

  二丫高高举起右手：“我我，我也有帮着采，就在小姑家后坡，可多可多了，下雨后更多。”

  别说孩子小，啥也不知道，二丫心里清楚着呢，就想着自己能干有用，就能留在奶奶家。

  村里人也爱逗她，“二丫你得勤快些，不然你奶就不要你了。”

  大人就是无聊逗乐子，嘴巴随便一歪，事后他们自己都未必记得。大家都是这么逗孩子，一代传一代，说谁谁谁，你妈你奶不要你了，怎么怎么滴，其实真的挺讨厌。

  反正二丫听心里去了，别看她小小的一只，眼里有活着呢。

  齐翠霞渴了，她颠颠的端水，奶奶洗衣服，她光着小脚在盆里面吭哧吭哧的踩，玩水踩泡泡，还能帮着洗衣服。

  反正成了齐翠霞的小尾巴，被骂也不生气，就眨巴着眼睛盯着你。齐翠霞那么暴脾气的人，常常被她弄得很无奈，色厉内荏的点着二丫脑袋瓜，“你个二皮脸。”

  听腔调就知道根本没生气，二丫就还往齐翠霞身边凑。

  云大丫骂二丫没脸没皮，说她傻。

  其实二丫觉得她姐变傻了，偷偷跟云汀兰说，“奶就是骂人凶，从不打人，还给我好吃的。”

  她妈生气了是真的打人，现在怀了妹妹……不对，妈妈不让说妹妹，让喊弟弟，现在有了弟弟，就爱拧她耳朵。

  小人精啊！

  云汀兰就笑，谁说这丫头憨憨的，只长吃心眼。其实小家伙心里明白着呢，人家认准一个道理，她奶说的都对，跟着她奶有好吃的。

  就这么滴，二丫反倒入了齐翠霞女士的眼。

  云汀兰老早就发现齐翠霞不重男轻女，但她喜欢聪明人，对蠢人格外的不待见，没看云川这个老实头子，没少挨骂。

  云虎也挨骂，但他会来事，每次挨骂还都是被老婆连累的。

  齐翠霞女士没少嘀咕，娶妻嫁汉不能只看脸。这事，江月儿功不可没。

  没嫁人前，江月儿真的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你想云虎那么精的一个人，愣是被迷的五迷三道，非她不娶。

  打听到的消息说，江家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夫妻俩老实巴交，两儿一女，儿子随爸木讷老实，闺女随妈漂亮嘴巴厉害。

  总体来说没啥大毛病。

  那就娶吧，这事上齐翠霞还是很民主的，毕竟日子是自己过的，肯定得孩子愿意才成。

  虽说自行车的事闹的不太愉快，但婚前临时增添各种条件的真不止江家，许多人家都这样。

  有的是图钱财，有的是为了抬自己姑娘的身价，告诉婆家人，他们闺女金贵呢。

  这婆家就是想着高昂的彩礼，娶媳妇的各种花销，也不能苛待了新嫁娘，否则新嫁娘转身回家，你不就鸡飞蛋打，啥也落不着了。

  但其实这还得看人，一个人一个想法，有的人还觉得你是我出高价彩礼买回来的，不把你当人看，照样磋磨。

  齐翠霞不是磋磨儿媳妇的人，可遇见江月儿这种搅家精，她照样反感，因此看到宋今寒那张脸，她就忍不住犯嘀咕。

  又有门第的原因，哪怕心里再偏着自家闺女，她也清楚那是高攀，就怕闺女以后吃苦。

  可这人是宋今寒，并不是宋谨，所以那些根本不算事。

  不过他真想讨好一个人，博好感，也是手拿把掐的事，关键只看他愿不愿意。

  原定婚期是国庆节那天，但九月九日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半下午的时候，广播电台连续六次发出预报，这种密集程度前所未有，大家都好奇的猜测着。

  “什么事呀？这么隆重？”

  “我猜啊，又有蘑菇云爆炸了。”

  “啥呀，那叫原子弹，你个没文化的土鳖。”

  云汀兰和宋今寒无声对视，眼底都带着悲哀。

  就在此时，广播开始了，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迫切的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秋风含悲，一颗伟大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当讣告从喇叭里传来时，大家都懵了，一时间，谁也不愿意相信，直到人群里传来啜泣声，其他人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全都泪流满面，悲恸万分，更有甚者崩溃的跪地大哭。

  这事的影响持续了很久，村里目之所及都能看到那些自发的，臂带黑纱胸带白花的人群。

  他们三三两两凑一块，低声议论着，“今年不详，又是三星陨落，又是唐山大地震，都凑一块了……”

  齐翠霞也这么与林书芳小声嘀咕，一合计，再与上面的长辈通通气，这婚期往后挪吧。

  宋老爷子也神色严肃的给宋叔打电话，“这婚，暂时先不急，往后推几个月。”观望一下形势再说。

  原也打算把婚期往后推，可宋家那边提出，齐翠霞就有些不高兴了，林书芳没说话，但想也知道，心里指定是不痛快的。

  无论宋家有没有毁亲的打算，这事总是让人不怎么舒坦，连个像样的理由也没给，只说推迟到年后。

  云汀兰和宋今寒心里有了猜测，只能是上面有了动荡，有些人忍不住，蠢蠢欲动了。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什么时候都适用，宋老爷子人在军区，以他所在的位置，察觉到这些异样，可太正常了。

  但这些事，都不可言说。

  宋今寒就把准备领证的事说了，两人肯定不到法定年龄，但没关系，他有门路，“……先把证领了，再去拍结婚照，我手里还有照相机票，咱们自己买一台，回来拍些全家福，我给放大挂起来。”

  这个好。

  去民政局登记很顺利，显然是熟人，与宋今寒说话特别熟稔，看到云汀兰，眼神还有一瞬的怪异。

  印章一盖，两人又算正式夫妻了。

  彼此对视，眼底都只有对方的影子。

  人家说话也不见外，“知道你们赶时间，快去照相吧。”又对宋今寒说，“你说的煤渣的事，有信了，咱们找时间再说。”

  这说的是电机厂尚未燃烧充分的煤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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