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珍珠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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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德喝了药,睡得很沉,面色红的不正常。
陈鸣和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烫的厉害,又用酒水擦了他面颊和颈后。
李凤鸾窝在圈椅上,偏着脑袋睡得模模糊糊的,她感觉额头一凉,还带着浓重的酒味。
“还好没烧。”
她睁开眼睛,见男人已经坐回床边。刚闭上眼睛,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猛得睁开眼睛,瞬间清醒。
“我去。”
陈鸣和打开房门,年过半百的元太医提着药箱孤身站在门外,眼中满是血丝,应是赶了大半夜的路。
“公主呢?”
李凤鸾起身,走到门边,“本宫……很怕你不来……”
元太医进门,将药箱放在桌上,“医者救死扶伤,不分贵贱,不论恩怨。”他指着桌上的木盆,竟有些激动,不住的点头,“酒浸天麻,方子对,方子对。那蜜熬天麻也喝了?”
陈鸣和答道:“喝过三碗了,依旧高烧不退。”
元太医看了李承德颈上的红疹,又把了脉,朝李凤鸾点头道:“高烧不退证明药起效了。臣再开个方子,明日一大早让殿下服了,若是不退烧,还能挺一挺。这酒还得擦,擦了留疤浅。”
元太医取了银针扎在李承德颈上的脓疮上,“公主体弱,若是感染了天花,不好治。臣在古籍上见过一法,用患病脓疮接触鼻腔,会引起稍轻的感染症状,此法臣只在自己身上用过,半分把握都没有。用不用,取决于公主。”
李凤鸾看向陈鸣和,见男人点头,她对元太医道:“左右都是赌,本宫信你。”
元太医将银针擦拭在她的鼻尖处,“此法不会起红疹,只会低烧几日,若是发现红疹,立刻唤臣。”
元太医用沾了酒的棉布包起银针,“臣还要去趟慈庆宫,若是不舒服,公主再遣宫人唤臣。”
“有劳元太医了。”
收拾好东西,元太医提着药箱步履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陈鸣和关上房门,轻声道:“我看元太医未带面巾,毫无惧色,此法定然是有效的。天花传染极快,你同承德有过接触,这般比被传染得病安全的多。”
李凤鸾又缩回圈椅上,“我倒是不怕。只是觉得方媛如此行事,太过偏激。她将天花送进文华殿,她的儿子远在东宫,无论死了哪个皇子,她都不亏。这般唯恐天下不乱,毫无大义,怪不得教出李承业那般的斯文败类。”
可能因为刚醒,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去拿壶新的茶水来。”
陈鸣和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李承德,起身出屋。还未出院子,他就听见身后响起开门声。
他站在院中,看着她走过来,任由她抱着。
她闷声问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他说要告诉她为何来皇城的。
陈鸣和理了理她额上松散的碎发,“你还有心思听这些?”
她嗔怒道:“那你说还是不说?”
眼看她那红肿的双眼又湿了,他忙伸手扣在她眼上,柔声道:“你不哭,我便说,再哭,当真是没法见人了。”
她轻哼一声,拉下他的手,“谁说我要哭了。”
“你是想知晓我情起何时,因何而起。”
他指尖托起她耳尖下坠着的小巧金饰,不及指肚大的金葫芦上雕刻着精美的花枝,虽小却繁美精致。
“这情,要从一物说起,只可惜那物件我今日未带着。”他颇为遗憾的看着李凤鸾,勾唇一笑,“那便下次再讲。”
李凤鸾一拳捶在他胸前,十分用力,“你……你又戏耍我!”
这下是真不哭了,他又将人搂回怀中,这回换他红了眼。
“阿月,那年冬天,我在街边想讨一个馒头,可是有人给了我一对珍珠耳环,她对我说,明珠不择地,喜客作寒泉。”
圣德五年,那年他十岁,是他在汴梁苟延残喘的第四年,他混在流民之中,缩在街道的角落处,等着好心人赏他两个馒头。
皇家祈福的队伍,声势浩大,没人在意阴暗角落里的愤恨目光。
成群的流民拦住车队,车驾上的年轻妃嫔拦住了挥刀的士兵。
“流民亦是大卫子民,饥寒不是他们的罪。把周边铺子的热粥都买来,那么多银两拿去祈福又有何用,倒不如一碗热粥。”
那女子下了车驾,毫无惧色的站在流民之中,未戴帷帽,丝毫不介意众人的审视。
他本是盯着那女子的,却被一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女童挡住了视线。
凤冠霞帔,大红的宫装,是嫡公主的装扮,是那个该与陈氏联姻的嫡公主。
“哥哥,你好香啊!”
她眨着圆圆的大眼睛,俯身凑到他身前,被寒风吹红的鼻尖还在嗅着什么,就像是他养的那只小猫。
可她眸中的自己分明是衣衫褴褛,面颊已经被风吹得干裂开,缩在袖中的手遍布冻疮,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未洗过澡了,怎会有香味。
陈氏的嫡子要娶李氏的嫡公主,兄长年纪大了,父亲说,这是他改变不了的命。可是他还未做上驸马,陈氏便没了,那这两种命运,到底哪种更苦一些?
他不知为何,想逃,可是身后是冰冷的墙壁,他紧紧贴着墙,想离她远些。
她见他的头磕在墙壁上,拧起淡淡的眉毛,直起身子看了他片刻。然后,她摘下自己的耳环,伸手递到他面前,“明珠不择地,喜客作寒泉。元妃娘娘说,高低起伏是……”
她垂眸想了片刻,“是人生常态。”
而那时他想的却是,还君名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嫡公主和丞相之子的婚事可是汴梁人尽皆知。
他鬼使神差的接过那对珍珠耳环,“我……怎么还你……”
她收回手,又拧起眉毛,思索片刻,她答:“母后说了,挟恩求报便是仇,不用你还。”
“鸾儿,快回来,莫要乱跑。”
那女子在唤她,闻声,她收起笑容,咬着嘴唇上了车驾。
她不知,那对价值连城的珍珠耳环多么惹人眼红,他打了一夜的架才从那条街上离开,带着一身的伤,和那对珍珠耳环。
后来,许是那日风雪迷了眼,他进了皇家选拔暗卫的奴隶场,很顺利的进了暗阁。
多年流离失所的孤儿,干干净净,他们什么都未查到。
他就在那棵甘棠树上,看她习字背书,看她算计欺负她的嬷嬷,看她誊抄陈氏卷宗,看她亲手烧掉画下的如意郎君。
她总是在哭,不声不响的哭。
她第一次唤他,他知道她在等陆峥,也知道她不记得他了。
她像幼时那般俯身凑到他面前,他知道,她在闻他。
他那日洗了澡,他日日都洗澡的,但是他不知,她口中的香味是什么。
他心跳的飞快,他忍不住与她对视了,就像幼时那般,看向她的眼睛。
她想装作平时那般的清冷模样,可他知道,她心乱了。
陆峥也不是丞相之子了,那他为什么不能争一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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