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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臆想信任


轻影看一眼他沉静的脸,紧攥着他的五指,声音里满是笃定:“他身体底子很好,会很快苏醒的。”

  他那么好的一个人,阎王爷哪里舍得收。

  可这话多少带着她的臆想,是她对他的信任。

  他从没让她失望过。

  气氛一时沉闷无比,顾彦椿本想把张意礼的死讯说给李南絮,跟他商议一番,可李南絮伤成这样,怎可再操劳。

  他转身欲走。

  “顾少卿是不是有事要说?”轻影蓦地开口。

  顾彦椿看她一身血衣,目光游离,问:“你,还撑得住?”

  轻影恍惚抬头,慢慢的,眼神聚拢:“能的,我能撑住。”

  李南絮倒下的那一刻,她的确像被抽走了神魂,她跌跌撞撞地将他带回客栈,一直到郎中来,看到他背部入骨的血红伤口,再到郎中走,倚在床榻边,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她好像做了一场梦。

  好像又回到了好多年前,羽林军冲进程家的大门,一柄柄闪现寒芒的刀,扎在熟悉的、她依赖着的亲人身上,她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倒下,血水吞没白雪,再也没有站起来。

  她是害怕失去的。

  此刻她握着他滚烫的手腕,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脉搏的跳动,她又找回一些神志。

  “他会没事的,我不能乱。”

  这摊子事本就是她挑起来的,说到底,他也是被动裹挟其中,如今他遭追杀,她更应该直面那些向他伸出恶手的人。

  她得护着他,像他护自己那样。

  她定了定神,看向顾彦椿:“顾少卿请说吧,是不是抓捕张意礼出了岔子?”

  眼前这两人都是为了案子连命都不顾的人,顾彦椿自愧不如,他叹一声,看着她眼里的坚持,没藏着掖着:“张意礼死了。”

  轻影眉头一拧,沉默了片刻,问:“是陈芳生动的手?”

  顾彦椿:“八九不离十,当时他也在画舫上,但是这人手段过于阴险,将现场布置成了畏罪自尽,张意礼的手上还捏有一封亲笔所写的悔罪书,我实在是拿陈芳生没办法。”

  轻影:“画舫搜了吗?”

  顾彦椿:“搜了,毒药下在粥里,装毒药的瓷瓶就在张意礼的衣袖中,这悔罪书上说他是利欲熏心,荒山出事后他自知插翅难逃,故而愿以死谢罪,就连字迹我们都比对过,并非伪造,实在匪夷所思。”

  轻影却并不觉得有多意外:“荒山上那么大的动静,陈芳生定然有所警觉,只要殿下下山,恐怕他宁可错杀,也不会放张意礼活过今日。”

  顾彦椿听了这话,心也跟着沉了沉,他们的对手远比想象中机敏。

  他本想再说一说水怪、道士之事,但见轻影一身的疲惫,还是颇有眼力见的收住了:“你自己也歇一歇吧,别景王醒了,你却累垮了。”

  “好。”她嘴上应着,但落在李南絮身上的视线却没有挪动,一双眸子虽没了往日神采,但依旧映着他的面庞。

  顾彦椿看着惨兮兮的两人,心中也难受得紧,没在房中停留太久,径直去了一楼的杂物间,审问起了那个死士。

  他自来了抚州,总觉得有李南絮在,办案之事他懈怠一些也无伤大雅,左右有人替他兜着。可如今的局势,他是真替李南絮担心,也为自己捏一把汗。

  “谁指使的你们?”

  顾彦椿紧盯着五花大绑的死士,声音都变得沉郁了。

  只可惜,一句话问出口,除了被啐一口血,半晌都没有得到应答。

  顾彦椿抹了一把脸,索性让手下给死士上了刑,他走到长廊下,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陈言带着一个士兵拎着满满当当的药经过,他打了声招呼,而后耳边就响起了阵阵凄楚的嚎叫声。

  没地儿给兄弟报仇,只能拿死士开刀了……

  李南絮的伤势同士兵们的不太一样,士兵们几乎都是外伤,用的是止血消炎的药,李南絮的伤情则更复杂些,内外皆损,既得止血消炎,又得活血化瘀,稍有不慎便会相冲。

  轻影担心弄混,在二楼的长廊上架了一个炉子,搬了一个矮椅坐在房门口,摇着蒲扇亲自煎着药。

  她也是一宿没有合眼,脑袋昏昏沉沉的,刺眼的天光从天井投下,她抬手挡了挡,煞白的脸上一点光彩也无。

  直至药煎好,她端回卧房,叫来陈言一起,倾身扶李南絮坐起,一勺一勺给他喂。

  他的双目紧闭,整张脸前所未有的沉静,身子也瘫软得厉害。

  她不知他喝进去多少,喂一勺,他的唇角总会淌出来好多,再喂,还是会淌出来。

  一碗药喂完,她的手都在抖,替他擦拭的帕子倒是吸饱了药汁。

  仿佛一根弦绷在心中,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拉扯,再有韧性的也会断,她看着毫无反应的李南絮,极力压制的酸楚泛滥而出,淹没了整个身躯。

  “你倒是好好喝药啊,你这副模样,还说什么要陪我查程家旧案?”

  她抱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胸前,心里又疼又乱。

  怀里的人并没有动弹。

  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过脸颊,烫得似能将人的心灼穿。

  她体会过最亲近的人离自己远去,那种无助和恐惧曾包裹她许久,久到她再也不敢有新的依恋,不敢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

  可是她还是没能把持住自己的心,她遇到了他,这个世间绝好的男子。

  他给予了她最大的宽容,陪着她在惊涛骇浪中穿行,不分昼夜。

  窗口徐来微若的风,搅起床幔轻扬,分明是阳光明媚的日子,却照不透半掩的轩窗。

  轻影站在昏暗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眼里的泪干了,她缓缓将李南絮放平。

  而后,她攥着手中的匕首,冲到了关押秦娘子的柴房。

  他,还有她,他们身上的每一处伤都不能白挨,得早些让凶手伏诛,结束这一切,结束了,危险才能真正解除。

  秦娘子刚得知江望的死讯,此刻也已哭得泣不成声,看到轻影杀气腾腾地进了门,木然地坐着没动。

  轻影将匕首横在秦娘子脖颈前:“江望背后的人除了张意礼,还有谁?”

  秦娘子嗤笑道:“谁让你昨夜把我截回来的,你若放我去换回江家老小,说不定我就能顺势见到罪魁祸首,可惜了,我没去成抚州,我也不知道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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