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0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一十)
第3610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一十)
黑色的长廊一直在往远处延伸,长廊持续不断地吞噬着光雾,所以在长廊附近的能见度会比较高。
然而长廊干涉不到的远处依然有浓厚的光雾覆盖,依然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虽然伊莱恩有办法用所谓的时空魔术来在这片光雾中开辟出一条路,但他并不知道这条路实际通往何方,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行进着,并希望这样持续行进,终究能抵达这个[光之世界]的出口。
而埃德蒙一直跟在伊莱恩身后走,仿佛想要保护伊莱恩,又或者单纯是在陪伴。
"王子殿下,没事吧?"血狮子低声问道。
"嗯?没事啊。"伊莱恩回道。
"可是你走起路来一步一颤的,感觉好像很虚弱……"埃德蒙道。
"没这种事……"
"你就不要逞强了,王子殿下。"埃德蒙看穿了伊莱恩的底细,然后突然从后方冲了上来,一把抱起伊莱恩。
"喂!"
而且还是公主抱。开玩笑呢。
"在这片浓雾中我没法为你做什么,但至少让我成为你代步的工具吧。"埃德蒙说:"还是说这样抱着不合适,我应该背着你?"
"都不合适……放我下来!"伊莱恩纳闷道。
"不放。"埃德蒙却拒绝道:"如果连这点小事都不让我帮忙的话,我就要翻脸了。"
伊莱恩愣了一下,实在拿埃德蒙没有办法。
"至少用背的。"他妥协道。
"明白了。"血狮子换了个姿势,把伊莱恩背在后方,"你知道前进的方向吗,王子殿下?"
"不知道。只是在漫无目的地前行。"伊莱恩躺在埃德蒙背上,纳闷地说:"你可能要背着我走好久。"
"没关系,我的体力足够。"血狮子答道:"不管背着你走多远都可以,王子殿下。"
伊莱恩于是沉默了。不知道他这个天蛾人的变身是否会脸红,总之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脸红。
"我其实是个……很糟糕的家伙啊,王子殿下。"埃德蒙突然低声说,仿佛在忏悔。
"嗯?"
"明明奎格先生也是我们的同伴,明明我们的交情还算不错。但是当奎格先生冲进雾中,要去救王子殿下你的时候,我并没有阻止他。"
伊莱恩全身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时候的我,其实还是有机会阻止他的。但是直觉告诉我不能这样做。直觉告诉我,如果我阻止了奎格先生,那么死的就是王子殿下你了。比起奎格先生的性命,我更在乎王子殿下你的性命。所以我才什么都没做。"
"埃德蒙……"
"我知道王子殿下你一定会骂我是自私鬼。我也做好了被你咒骂、被你怨恨一辈子的心理准备了。但我还是更希望王子殿下你能活下来。……毕竟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还有贝利呢……"
"嗯,还有贝利殿下……不过贝利殿下不会接受我的。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告诉他,我是他的舅舅什么的。"
(你在说什么啊笨蛋……)伊莱恩心里吐槽道。
伊莱恩和埃德蒙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埃德蒙倒是和贝利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埃德蒙是雷欧的弟弟,也就是贝利的亲舅舅了。
"……不管怎样,"埃德蒙继续道:"如果时间倒流,让我再选一次的话,我依然会选择让奎格先生去救你。我不会为我当初的选择后悔的。所以我真的是个…又自私又糟糕的家伙。我任由奎格先生去送死,做了很对不起他的事情。"
也许当时在场的人都是保持着同样的心态,眼看奎格冲进光雾里,没有任何人去阻止。
每当想到这一点,伊莱恩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但是过去了的事情已经过去,逝去了的奎格也不可能再复活。
"到头来,奎格的死,大家都有责任。"伊莱恩低声说:"你们没有阻止他去送死。我也是力量不足,导致奎格不得不保护我而死。这份罪孽我们只能一起背负。"
"嗯,是的。"埃德蒙附和道,顺势调整了一下背着伊莱恩的姿势:"真是沉重啊。"
他说的这个沉重,简直就像是伊莱恩很沉重似的。
"额。"伊莱恩闷哼了一声。前面的雾中似乎出现了不一样的风景,有一个平地而起的金属大柱子。
伊莱恩他们自然认得这种柱子,因为柱子有个门,柱子中间就是往下的楼梯。也就是说,这个就是这一层迷宫的出口了。
"埃德蒙你……该不会是知道路吧?"伊莱恩纳闷道。明明他们只是在一片雾中漫无目的地走,甚至连前进的方向都不知道。但是背着伊莱恩的埃德蒙却瞎摸到了这个迷宫出口来了,简直是就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路似的。
"不,怎么可能。只是凑巧。"埃德蒙叹道:"我以为要悠转好久才能找到出口。看来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嘛。"
"不,并不算顺利。"伊莱恩却说。
毕竟他在这一层已经击杀过辐光大羽蛾,奎格甚至牺牲在这一层了。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好不容易到达了这个地方。这一点都算不上是"顺利",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不顺。
"所以,王子殿下你还打算继续前进吗?"埃德蒙劝道:"再往前的路,肯定必须付出更大的牺牲才能通过。这一层我们失去了奎格先生,下一层我们也许就要失去更多。付出这一切,最终只是为了见你的养父一面,这真的值得吗?"
"但我还是想见到博尔斯爸爸。希望至少在我死之前见上他一面。"伊莱恩叹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许我只有一天左右的寿命了。如果不能了结这个心愿的话——"
"我明白了,王子殿下。"埃德蒙也叹道:"如果这就是你唯一的心愿,我们…我会帮你实现的。哪怕其他人都离你而去,我也会跟随你走到最后一步。"
"如果情况变得真正的危险,埃德蒙你应该带着贝利逃离亚特兰提斯。"伊莱恩却说:"贝利是世上唯一流着索里斯王族血脉的人,你不能让王族的血脉断绝。"
"我不管。"埃德蒙却任性地说:"索里斯王国早就毁灭了,而我没看见重建它的希望。王族的血脉早就不重要了,王子殿下你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贝利对你来说不重要吗?"
"重要,但是没有王子殿下你重要。"埃德蒙脱口而出:"我只在乎你。"
于是,伊莱恩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埃德蒙也自知说错话了,脸上一片通红,默然不语。
他们来到了迷宫的出口,埃德蒙才把伊莱恩从他背上放下来。
"小心点。"伊莱恩说道,走进楼梯间内。
虽然楼梯间内一般是没有敌人的,但从地下迷宫第十二层开始整个环境就怪怪的,天知道会不会有例外情况出现。
第十二层那个碰触到就会让人昏睡的光雾,原本应该也是不存在的,按照丽莎娜的说法,应该是前任光之勇士布下的封印的副作用。正是因为这片不按计划出现的光雾,大大改变了这一层迷宫原本的配置,让第十二层迷宫里原来该有的敌人变成光之羽蛾。
第十三层可能也会有同样的问题,同样是受到封印的影响,会有更加离谱的东西在等待着伊莱恩一行人。
想到这里,伊莱恩不禁有点羡慕博尔斯爸爸的机械之躯。如果是身为魔像,这些乱七八糟的结界的影响就会完全无效。光雾也只能让生物陷入昏睡,魔像们根本不怕它。
博尔斯能够轻而易举地穿行的地域,伊莱恩他们却要绕上那么大的一个圈子,付出那么巨大的牺牲。
……真是不公平啊。
楼梯间里似乎没有敌人。很好。
伊莱恩松了一口气之后,变回白狮人的形态。他开始沿着楼梯往下走,并找了个适合的地方准备布置传送装置。
"你的脸色好苍白,还是先休息一下吧,王子殿下。"埃德蒙说。
"马、马上就好了。"伊莱恩忙着设置传送装置,没有理会埃德蒙。
然后他就被埃德蒙突然从背后搂住了。
"有、有点碍事啊!"伊莱恩抱怨道。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碍王子殿下你的事。"血狮子却说:"王子殿下一直在干活,就是不肯休息一下,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很、很快就会结束的……"
"正是因为很快就会结束,所以你更应该休息几分钟。"
(这扯的都是什么歪理。)
可是埃德蒙没有放开伊莱恩的意思,他的双臂把伊莱恩搂得很紧,让伊莱恩几乎没有办法自如地活动。没有办法之下,伊莱恩只能停下手里的工作,任由埃德蒙从后方把他抱紧。
"你好冷,全身都像冰块一样。"血狮子继续说。
"嗯……"伊莱恩心不在焉地答道,他倒是能感觉到埃德蒙身上的温热。
"刚才背着你走路时,我就觉得你的身体冷得异乎寻常了。你的生命就像风中残烛,王子殿下你明明应该躺在床上好好静养的。"埃德蒙搂得更紧,让伊莱恩几乎喘不过气来:"为什么总是要往危险的地方跑呢。为什么就是不能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呢。我其实很担心你,其他人大概也是一样的想法。"
"埃德蒙……"
"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现在就想把王子殿下你敲晕,把你五花大绑,送回大不列颠去治疗。但我知道,一旦这样做,你一定会怨恨我一辈子。我害怕被你怨恨,才不敢对生命垂危的你做任何事。比起害怕看着你逝去,我更害怕被你怨恨。我真是个又伪善又糟糕的家伙。"
伊莱恩没有回应。紧抱着伊莱恩的埃德蒙的双手,在颤抖。
"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在乎你。"他用最低的音量说道,仿佛根本不想被伊莱恩听见。既然不希望被听见,却为什么又要在伊莱恩耳边说这个?
"我好害怕失去你。但我知道这事不会有好结果的,无论我怎么做,最终还是会失去你吧。"埃德蒙又说:"既然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那么至少,让我就这样拥着你。至少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拥有你。"
伊莱恩满脸通红,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然后美梦终究会醒来。我们继续上路吧。"埃德蒙松开了手。
伊莱恩心情复杂地转过来看着埃德蒙:"就、就这样?"
"嗯?"埃德蒙反过来不解地看着伊莱恩。
"不。没,没什么。"白狮人少年于是别过脸去,怕对方察觉到他的真实想法。他原本还以为埃德蒙会做出比拥抱还要过分的别的事情,就像上次那样。可是埃德蒙要么根本就没这个意思,要么就是在努力地克制,总之他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很安分。
倒是伊莱恩的下半身有点躁动不安。幸好环境很暗,埃德蒙不会看见。
"然后……传、传送装置设置完毕。我们随,随时都可以回去了。"他赶紧转过去,把手上的工作处理完,说道。
"我还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血狮子却低声说:"总觉得,没有多少和王子殿下独处的机会。说不定以后也不会有了。"
因为埃德蒙的话听起来实在太伤感,伊莱恩都不好意思拒绝:"要、要去看看下一层迷宫有着什么风景吗?"
"好啊。看一眼再回去吧。"埃德蒙苦笑道:"只希望那不是地狱一样可怕的风景。"
伊莱恩默默地点头。虽然他也知道亚特兰提斯地下迷宫每一层都凶险万分,基本就不会有什么好风景——但是天知道呢?
二人继续下楼梯,很快就到达了楼梯间的出口,也同时是地下迷宫第十三层的入口。楼梯间的门打开以后,伊莱恩看到的却是一片漆黑的世界。
不,与其说是漆黑的,还不如说那个世界里的天和地都是漆黑,但是它的地平线上却满布着别的什么。
那是一种植物。白色的、发光的莲花,在这个无尽延伸的漆黑世界里繁茂生长着。它们白色的发光的花茎从漆黑的地面中突兀露出,其上是盛放的花朵。它们流露着一种诡异的、神秘的美——那甚至可以用凄美来形容。
漆黑的地面看起来像镜子一样平整,但它却不像镜子那样反光,至少它无法反射莲花的白色微光。伊莱恩无法看透花茎到底是如何穿透地面。难道那地面是松软的泥土,而莲花的根茎都埋藏在深不见底的黑土之下?
"这……怎么可能?"埃德蒙大概也有同样的疑问,所以他伸手出去摸了摸地板。他摸到的却是如同混凝土一样结实的地板,一切都硬邦邦的。而莲花的根茎却埋藏在这硬邦邦的地板下,这样居然还能存活。
那莲花很明显不是地球上的植物。它甚至都不一定是植物。所以伊莱恩他们不应用地球的常识来理解它。也许这莲花本身也是一种全息影像,只有花茎以上的部分被投影到地板上方。
这样思索着的伊莱恩却摸到了有实体的莲花,那花瓣轻盈柔嫩,摸起来却和普通植物的莲花没有多少差别,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好吧。所以这个漆黑的世界里种满了莲花,莲花还是从坚硬的地板下生长出来的。世界无奇不有。世上也许没有比这更奇怪,但同时又如此优美的光景了。
"王子殿下小心。美丽的东西往往伴随着危险,这些莲花可能是陷阱。"埃德蒙提醒道。
"我、我知道了。"伊莱恩也不敢再去碰触那些莲花,尽管它们似乎是无害的。
就在此时,地下迷宫第十三层的天花板上,开始洒落一种发着微光的雨。漆黑的世界中下着光之雨,这雨滋润着整个世界。
碰触到那雨点的伊莱恩,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哀伤,仿佛他曾经遇到过的一切伤心事都被勾起,他的双眼无法遏制地涌出泪水。埃德蒙似乎在强忍着,但他的眼角也闪烁着泪光。这光之雨在他身上也起到了同样的效果。
这里,就是亚特兰提斯地下迷宫第十三层,[雨之世界]。
一个唤起哀思的伤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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