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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0章 察探之于幻域(七十七)


  第4040章  察探之于幻域(七十七)

与此同时,大不列颠的爱丁伯尔格。

"你没在开玩笑吧?"听完贝迪维尔的描述,萨博变得面如土色。

"没在开玩笑。认真得很。"狼人青年答道,"看样子你的脑子里果然有一个肿瘤,暂时是良性的,但是没有人能预测到它什么时候恶化。大不列颠骑士团不愿意冒险帮你动手术,特别是,当时你还是刚刚加入骑士团。所以他们就征求你家属——也就是你母亲——的同意,给你植入了封魔芯片。他们认为只要封印你的能力,你脑子里那个肿瘤就不会进一步恶化。"

"但是现在芯片已经被拿掉。而且我也在正常地使用我的能力。"灰兔人青年念叨道,"而且这能力不是普通兔人们能使用的能力。这个更强力。更怪异。都是因为我脑子里的肿瘤在影响。"

"很有可能。"贝迪维尔不带感情地分析道,"接下来你有三条路可走。

其一,停止使用你的能力,再次植入封魔芯片。你就这样压制着这份能力,防止良性肿瘤转化成恶性肿瘤。但是没有人知道这样做是否真的有效,它充其量只是骑士团一部分专家的臆测而已。

最坏情况下,即使不使用那份能力,你脑子里的肿瘤照样会恶化;

其二,尽早动手术切除你脑子里那个肿瘤,并希望它没有癌变和扩散。

但人脑非常复杂,即使找最厉害的外科手术医生给你动手术切除肿瘤,你还是有可能受到一些脑部创伤。这创伤也许会影响到你的日常生活。

而且现在有个很棘手的问题。你刚动完器官移植手术不久,需要长时间吃药来减弱你的[绝对领域],避免移植到器官产生排斥。而切除肿瘤之后,需要吃的药是强化[绝对领域]、增强免疫力用药。它刚好和你现在服用的药物相互拮抗。

我不认为让你现在动手术切除脑肿瘤是个好主意。至少应该等你器官移植手术之后数年,体内器官不再有排斥反应了,再做脑肿瘤切除手术。

不管怎样,你是不可能在短期内进行这么多次大手术的。你的体力不可能支持住。"

横竖都是死——贝迪维尔的话语里透漏着如此信息。二选一的话,怎么选都只会让萨博绝望。

"第三种选择呢?"灰兔人青年幽幽地问。

"让你变成德鲁伊。"贝迪维尔不带感情地描述道:"以我和德鲁伊教的交情,我可以让他们帮忙把你变成德鲁伊。然后你就能得救。"

"啥?"兔子听傻了,头一歪:"变成……什么?"

"变成德鲁伊,没错。"贝迪维尔强调道,"你应该听说过德鲁伊都是怎么来的吧?没有?

一个生物移植了[德鲁伊之种],就能变成德鲁伊。德鲁伊之种带来的强大生命力,可以治愈重伤以及大部分的不治之症。至少,他们是这样说的。"

"我稍微听说过。"灰兔人青年低哼道,"但我猜,这样做肯定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你会失去所有的记忆。"贝迪维尔耸肩,"具体是原理我也不清楚。但移植了德鲁伊之种后,你的身体就变成了半动物半植物的存在。这种改变据说会清空你这辈子全部的记忆。"

"所以我为了活命还得把一辈子的记忆全清了。即使顺利变成德鲁伊,我也无法证明变成德鲁伊的那个我自己,就是原本的我自己。"兔子吐槽道,"为什么必须是我变成了德鲁伊,而不是树种占据我的身体,把我原本的意识毁灭,诞生出另一个意识?拿什么来证明变成德鲁伊之后的我,还是原本的我?"

"该死。"贝迪维尔板着脸,露出一副漠然的态度:"如果你真的要深究意识的连续性,那可是个永远没有结果的哲学话题。探究下去的话就会没完没了。

你今天睡着觉了,暂时失去了意识,你拿什么来证明明早醒过来的你,还是现在这个你?

人的脑神经大概是十年一更替。十年之后你的脑神经基本上和现在的完全不一样了。十年后连脑子都进行过更替的你,和现在的这个你还是同一个人吗?"

同样的事情以前无数人探究过了,有过无数的争论,但从来没有过结果。谁都不服谁。

"你想表达的我都懂。"萨博还在犹豫:"可是……如果我彻底失去这辈子全部记忆的话……"

"我知道这不容易接受。但你的身体目前的状况很糟糕,我劝你尽早作出选择。"贝迪维尔道,"你是打算什么的都不做,任凭身体逐渐恶化,还是干脆变成德鲁伊?变成德鲁伊会失去记忆,但至少不会因病丧生。人的生命只有一条,为了活下去应该做你能做的一切。你不应该轻言放弃。"

"是的。你说的我都懂。"萨博冷淡地回应,"让我一个人静静。我需要些时间思考。"

"当然。"贝迪维尔转身想离开房间,"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成为德鲁伊了,你不用跟我说,去找欧琳就好。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会帮你打点好一切的。明天我就会离开大不列颠,出发去龙之大陆,暂时不会回来了。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话,趁现在问完它。"

"我确实有一件事想问。但你可能早就知道我要问什么。"灰兔人青年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噢,又是这个问题吗。"狼人青年哼笑道,"同样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我说你长得像我以前一个朋友,我帮助你就像是帮助了我昔日的朋友。我说的是事实,但你就是不信。那我还能用什么理由来回应你,才能让你满意?

偏要说的话——我大概是,不想让大不列颠那群人如愿吧。"

萨博眯起眼:"你不就是大不列颠骑士团的一员吗。"

"不。我不代表大不列颠骑士团的利益,尽管我和他们很熟。我是亚瑟王的朋友,我会无条件帮助他。但骑士团的利益并不完全等同于亚瑟王的利益。骑士团里有很多地方,甚至连亚瑟王都管不到。"贝迪维尔摇头道,"因此,在这件事上,我甚至要和大不列颠骑士们对着干。

骑士团也并不是单一的个体,里面包含了不同人物不同的想法。

那其中有群混蛋只想你早点死。如果你死了,他们就能得到你的遗体,进行所谓的科学研究。

你知道吗?你现在无亲无故,你加入骑士团的时候也签订了类似的协议书,会在死后向骑士团捐出你的遗体。如果你真的死了,有些坏蛋就得逞了。他们会把你的身体拆成无数零散的部件,从脑子到大肠,一点一点地透彻研究个遍。法律允许他们这样做。他们是掌权者,是法律的定制者,而你只是被剥削的小数派。"

萨博打了个冷战,他隐约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他和大不列颠骑士团签订的合同属于一种霸王条款,其中有很多离谱的附带条件,都只对大不列颠骑士团有利。那差不多是一种卖身契。

明知道是霸王条款,但萨博又不得不签。当时能救他母亲的,就只有人类世界的医疗技术。

如果他母亲不在了,他也只会落得个孤零零地活着的下场。那么他死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会去关心了。

但是结果而言,他还是救不了他的母亲。大不列颠骑士团从未对他施以援手。他们没有出钱救他母亲,也没有出钱救病重的他。他们只想萨博早点死,好得到他的遗体。

这个大不列颠骑士团,就是个黑心企业罢了。

他们给出所谓的合同,他们把一切搞得好像很公平——表面上很公平。

但是实际上合同里的条款全是霸王条款,强迫人接受那些不公平的条件。

很多不懂法律的人就这样签订了合同,被这大不列颠骑士团骗了一辈子。

而萨博这边的情况是,他甚至没有选择的权利。即使明知道那是霸王条款,他也不得不签。为了大不列颠骑士团、为了人类世界那所谓的福利制度。

但那所谓的福利制度,终究还是无法覆盖到萨博身上。大不列颠的福利制度只是他们空口说白话,是骗人上钩用的鬼话。

这个大不列颠骑士团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满嘴的鬼话,只会用虚构的美好愿景来骗人加入。等你加入了,他们就会使劲压榨你的劳动价值,甚至生存价值。

真是太恶心了……

"我以前并不知道这件事。现在我知道了。"贝迪维尔继续说,"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就不能坐视不管。我不会让那群混蛋们如愿的。"

"为了什么?因为你那过度泛滥的同情心,还是因为你那无聊的正义感?"兔子讽刺道。

"二者都有一些吧。"狼人青年甚至都懒得抗辩了,老实承认道,"也许和你说的一样,我只是个为了自我满足而做这些事情的傲慢者、伪善者。

——但是,为什么不呢?

到头来,我只是看到了让我不爽的事情,就想去制止它;看到了让我不爽的人,就想去击溃他们。

我是个非常任性的人,而且我有任性而为的资本。

人生在世,你并不会有太多的机会去做任性的事情。你大部分时间只能随波逐流。所以当你有机会任性一次的时候……为什么不任性一次?"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这事你并没有真正地想帮我,你只想借由给我选择的权利,去恶心那些你讨厌的人。是这个意思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而且,即使你变成了德鲁伊,你也不欠我什么。你亏欠的是德鲁伊教。那是德鲁伊教的力量,是盖亚大人借出的力量,和我没有太大关系。"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萨博叹道:"现在,请滚出我的房间。"

"哈。"狼人青年见已经没法和萨博好好交流了,就离开了萨博的房间。

丹尼尔在外面等着。

"他正在发脾气。"贝迪维尔冷眼看着白银骑士少年,"祝你好运。"

"我只是去挨骂的,我不需要运气。"丹尼尔却说,走进了房间里。

"嗨。"丹尼尔刚进入房间就对萨博道。

"嗨你个头。"灰兔人青年回应道,而且单刀直入地质问丹尼尔:"果然是你做的吗?偷偷垫钱帮我做手术,却骗我说那是大不列颠骑士团通过了申请,愿意出钱给我做手术?"

"嗯……我就知道这事迟早瞒不下去。"丹尼尔低哼道。

"所以,我欠你多少钱?"

"你不欠我钱。这是我的自作主张。"白银骑士少年却说,"而且你应该清楚得很,我那些钱都是从盗贼、黑.手党那里抢来的,是坏人们的钱。我只是把那些不干净的钱用在救人这件事上,让它至少能用在正途而已。"

"随便你怎么说。我日后还是会想办法还钱给你。"萨博却说,眼中有怒火在燃烧:"现在我做不到这件事。现在的我连活下去都有困难,是的。所以,这笔债我就先欠着。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悉数还你——不管是我欠你的东西,还是你欠我的东西。"

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丹尼尔本想这样问,但是他仔细一想,就没有问出口。

"所以……你真的要成为德鲁伊吗?"

"也许。我得好好想想。在[失去力量]和[活下去]这两件事之间做权衡。"萨博苦笑,"但是看来我横竖都是要死的。即使不使用我的力量,也没办法保证状况不会继续恶化下去。"

他鼻头涌出一股鲜红色,他察觉到鼻子有那种温热感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擦了擦,于是他变成了满手都是血。

"说不定状况已经恶化了呢。"他又说。他最近的头一直在疼,也许事情本来就是相互联系的。

"但是变成德鲁伊会让你失去这辈子所有记忆。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丹尼尔又问。

"反正我这辈子就没什么好的回忆……"兔子若有所思地嘀咕道,"对了,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说吧。"

"如果我真的变成了德鲁伊并忘掉了一切,请每年帮我拜祭一下我母亲。"

"自己去做。"丹尼尔却板着脸拒绝道,"你又不是没有办法把一切记述下来。即使变成了德鲁伊,你依然可以翻看自己之前的日记吧。拜祭你母亲这种事情,你自己也做得到的吧。"

"我是做得到。但我怕自己变成德鲁伊之后,去拜祭时的心情,已经和现在的不一样了。"灰兔人青年摇头,"我会不会变成了另一个人呢?会不会不再把她当成我的母亲呢?我会不会在日后的某天,把这一切当作是个累赘,甚至都不愿意再去拜祭她了?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很可怕啊。"

"……我明白了。"白银骑士少年点头道,"我可以在我每年拜祭我的家人时,顺道去拜祭你的母亲。如果你没有去的话,就由我来代劳好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亲自去拜祭,毕竟那是你的母亲。"

萨博仅以沉默回应。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是自己,才会如此担心。

"我该走了。"丹尼尔于是说,"我也得为明天去龙之大陆的事情做准备,接下来会很忙。但是我会传送回来,每天探望你一次的。"

"且不提我是否真的需要你探望……[龙之大陆]不是没法使用传送术吗?因为那个,信号干扰什么的?"

"我会找到办法的。"白银骑士少年却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所有来探望他的人都走后,萨博自顾在房间中又沉思了一整个小时。他玩手机的心情都没有了。即使玩手机又有什么意义呢。……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要么放任一切不管,慢慢等死;要么破罐破摔,扼杀自己的过去,变成德鲁伊。但是这里哪一个选择都不像正确答案,哪一个都很糟糕。

尽管如此,生活还是必须继续。

萨博的求生意欲终究还是战胜了他对未来的恐惧。他从床上爬起来,草草穿上外套,离开房间。

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萨博甚至都没有好好吃晚饭,只是随便吃了点饼干对付过去。

"你来找我,意味着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欧琳一脸认真地问。

"不完全是。"灰兔人青年道,"我想问你两个问题,希望你能给予客观的评价。"

"哦?"欧琳邪魅一笑。

"假设有一个人,他因为创伤或者其他原因而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那么这个人曾经犯过的罪孽、曾经积累的恩德,会因为他记忆的丧失而一笔勾销吗?仅因为他失去全部记忆,就可以把这个人当作一个全新的人来看待,无视他的全部过去吗?"

"应该很难吧。"欧琳答道,"对于认识他的人而言,他仍然是他,不管他记不记得自己是谁。一个人不仅是由自己来定义你自己,别人也可以定义你。如果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失去记忆,我又认识这个杀人犯,我反正是绝对不会信任他的,我依然会把他当作杀人犯看待。"

是很符合常理的回答呢。

"再假设有一种可以移植记忆的技术,"萨博继续问道,"有人利用这种技术,把自己一生的记忆移植到另一个人体内,彻底替换掉另一个人的记忆。那么可不可以认为,被移植了记忆的这个人就这样死去,身体被前者占有了呢?我是说,哪怕被移植记忆的人的脑子依然是他自己的脑子,只是记忆改变了而已?"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于是欧琳被难倒了,想了好一会儿:"大概……不会吧。毕竟后者的脑子依然是他自己的脑子啊。只是被强行灌输的记忆搞得混乱了,暂时忘掉自己是谁而已啊。就像是被洗.脑了一样。解除洗.脑的话,他不就变回原本的人了?"

"……我的例子没举好。如果后者是个人造人,在实验室里被制造出来的,不存在原本的记忆呢?就以这种记忆空白的状态被灌入另一个人的毕生记忆呢?"

欧琳又疑惑了一下:"如果是那样的话,应该可以认为得到了记忆的人造人就是前者吧。或者说,那是前者的复制品,不完全是本尊?"

确实如此。欧琳的回答基本都和世俗的观念一致。在这些问题上,这世上绝大部分人应该都有着和她完全一样的观点吧。

"如果所谓的本尊已经不存在了,这个复制品就是唯一呢?"

"这个嘛…"欧琳苦笑,"不好意思,太复杂了,我也不太清楚……"

"也罢。"灰兔人青年淡然一笑,"我决定了,我会成为德鲁伊。我是说,如果你们的盖亚大人乐意这样做的话,请把我变成德鲁伊。"

"你确定?你不需要马上下定主意的,你还有时间——"

欧琳说这个的同时,又有鼻血从萨博的兔子鼻头上涌出,而且出血量还挺多。

也许是得知了自己脑子里有个肿瘤的关系,萨博的状况在急剧恶化。虽然萨博自己从不相信这种形而上学的事情,但实际发生在他身上时,他又不得不信。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很难活得下去了,对自己的信心崩坏,生存意志的崩坏,都会对他本身摇摇欲坠的身体,造成不良影响。

会变成这样子,他其实还挺怨恨贝迪维尔的。要不是那条狼多嘴,说不定萨博还被蒙在鼓里,还能再把这件事推迟一段时间。

……说不定他哪一天突然就死了。毫无痛楚、不知烦恼地一睡不醒。

说不定那也是一种幸福。

"哦天。"看到萨博流鼻血,欧琳取出一条洗的很干净的手帕递给他:"先止一下血吧。手帕不用还我了,如果上面沾了血的话……"

"好意心领了。但是不需要手帕。"灰兔人青年却自顾掏出一包纸巾捂住鼻子,白色的纸巾很快就被染红。

"如你所见,我也许活不长了。"他低声说,"但这不代表我愿意放弃一生的记忆,变成德鲁伊。在变成德鲁伊之前,我会用尽所有的力量好好挣扎一番。我不会这么简单地让自己失去记忆的。"

"……好吧。我马上去联络德鲁伊教的人。等我。"欧琳淡然答道,没有泼萨博的冷水。

以前曾经无数人想在成为德鲁伊后保留住自己前一辈子的记忆,但都失败了。所有变成德鲁伊的人都失去了记忆。萨博不可能成功的,他不可能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万一,他成功了呢?

欧琳只能带着这种美好的愿景,希望萨博能成功了。

一个小时之后。

萨博被带到德鲁伊的地下秘密集会地点里。路程有点远,他的体力越发不济,最后一小段路甚至是在德鲁伊教徒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勉强走完的。

到达时他已经头晕目眩,鼻子使劲涌出血,差不多快贫血了。

"噢天。"穆塔尼先知看着使劲流鼻血的灰兔人青年,连闲话家常的余裕都没有了:"快把他送进房间里躺好,给他一个冰袋。"

"我可能会在你们的盖亚大人面前表现得很失礼……"萨博苍白且有气无力地道歉。

"没事。盖亚大人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你现在给我好好躺着,别让状况继续恶化了。"

于是萨博几乎是被几名德鲁伊教徒抬着走,进入那个小房间里躺着。他已经感到天旋地转,对时间流逝没有明确的感觉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名绿色头发的少女出现在萨博身旁,用甜美的声音低声问道:"你准备好了吗?有什么想交代的?"

"是……是盖亚大人吗……?"萨博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跟着我一起来的孩子……都在吗?"

"都在。"少女微笑道,伸出手去逗弄围绕着她飞行的十几只蓝蝴蝶,"它们很漂亮。它们身上有你的气息。你打算用这些蝴蝶来做些什么吗?"

"我有一个……小小的计划……"灰兔人青年说话越来越吃力,只能长话短说:"我想……问个问题。"

"但说无妨。"

"成为德鲁伊……必须弃掉过往所有记忆吗?这是……某种传统吗?仪式?我不这样做……就是对神明的不敬?"

"不是。这只是移植了德鲁伊树种后产生的副作用而已。"盖亚大人却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甚至希望不存在这种副作用,让德鲁伊保留前一辈子的记忆。但实际却做不到。让植物和动物在细胞层面上融合,副作用一直都存在。"

即使神明也有他们无法做到的事情呢。萨博心想,但是没说出口。

"那么……我会尽全力,试着……保留记忆。我希望……这不是一种……亵渎。"

"这不是亵渎。你尽力尝试好了,没人会怪你的。"少女苦笑。曾经有无数人试着做过同样的事情,但他们都失败了。

"那么…我准备好了……"灰兔人青年说。

盖亚大人一点头,取出一棵树种,放到萨博胸前。

而兔子也同时发动了自己的能力,开始和那群蝴蝶共享感觉。

他把自己的意识、他能携带的全部记忆,都转移到这几只小蝴蝶的身上。那是他独有的能力,也许是因为他脑子里那个肿瘤的影响才带来的,变异的能力。

具体原理是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但他很可能利用了类似[魂体离脱]的能力,把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和光魂都转移出去,附着在动物们的身上。

这明明是一种诅咒,但他把它当作一种赐福。在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他用这种受到诅咒和受到祝福的能力,最后一次让自己的生命焕发光彩。

盖亚把树种移植到萨博身上时,周围的蓝蝴蝶也在发着光芒,围绕萨博缓缓飞行。

人有灵魂吗?也许有。如果有的话,他现在的状态大概就是让灵魂离开躯体,转移意识的同时也携带记忆。这是一种非常不稳定的状态,但萨博反正并不需要维持这种状态太久。

他认为,如果记忆不存在于自己的肉.体里,而是连同意识一起被移出体内,那么他的记忆就不会在变成德鲁伊的过程中被清空。

等转化过程完结,再把他的记忆归还到那个身体里去,一切就完事了。

树种开始在萨博的胸前扎根,蔓延出的无数树根开始侵蚀灰兔人青年的身体。这种侵蚀相当迅速,而且侵蚀完结之后,树根和树种都一起融合到萨博的身体里去,逐渐化成了他血肉的一部分。

萨博的意识似乎没有因此而中断和蝴蝶之间的精神联系,他依旧借助蝴蝶们的眼睛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看着自己的身体由凡躯俗体转化为德鲁伊的,半动物半植物的身体。

在一段无法判断长短的时光里,萨博甚至觉得自己其实是一只蝴蝶,是一群蝴蝶,是某种伟大意志的延伸。那段时间仿佛有一百万年之长,但又仿佛只有一瞬间。

那段时光混淆了萨博对自我的概念,让他觉得自己就是蝴蝶,而眼前的那名兔人德鲁伊只是陌路人。

他甚至觉得自己继续当一只蝴蝶,似乎也不坏。蝴蝶无忧无虑,蝴蝶能够自由自在地飞翔。这些连翅膀都没有的生物,他们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吗?

但是很快地,他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在他身后推他。

有某个声音劝他赶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那个温柔的力量在轻轻推动这些蝴蝶,让蝴蝶们往萨博的身体飞去,最终停在那个逐渐变得冰冷的身体上。

萨博的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想确认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他看到一名女子的幻影伏在他的床前,飘渺虚幻,但又紧紧地拥抱着他冰冷的身体。

他记得那个女子的身影。那个看似温柔却又脆弱,他一直想要留住却终究失败的,熟悉的身影。

[妈妈……]

于是他明白了一切。他的母亲也许从没有真正地离开过他。哪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在冥冥之中还是以某种形势帮助他。

他很想伸手去碰触那个虚幻的身影,但他不能,他没有手,只有那蝴蝶的翅膀。

为什么他没有手呢?为什么他偏偏是蝴蝶呢?他开始厌恶起自我来,这个身为蝴蝶的自我,如梦似幻的自我。

没有双手的话,就抓不住真正重要的东西了;没有双臂的话,就无法拥抱所爱之人了。

为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必须抛弃掉蝴蝶的翅膀,拥有人的双手。

他知道他必须成为萨博,而不是蝴蝶。

萨博的人生是一场梦,蝴蝶的蝶生也是一场梦,他在二者之中选择其一,他选择了更痛苦的那方,更不自由的一方。

美梦之中不会有痛苦的,更痛苦的那一边才是真实。唯独在那个痛苦之中,才会找到可以贯彻的意志。于是他放弃了那自由自在的天国,选择他留在不自由又痛苦的尘世。

这里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他的罪孽、他的救赎、他的悲哀、他的幸福,仅在这世上能寻获。想到这一点,他就不再有犹豫,他的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等意识恢复之后,灰兔人青年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

头疼消失了。他感觉神清气爽。莫大的生命力在他体内流溢。

那份痛苦还在。隐隐约约,但确实在。他能明确感觉到脑子里那个肿瘤的存在,但它正在消退。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萨博也不懂,但德鲁伊之种也许是在重组和优化他的身体,把原本有病、有错误的结构改良好。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少女问道:"你,还是你吗?"

仿佛看穿了萨博差点成为了蝴蝶,她故意这样问。

"我是…萨博。"灰兔人德鲁伊答道,"我是…[索菲亚的蓝蔷薇]的儿子,兔人萨博。曾经的兽人联军士兵,现任的大不列颠黑铁骑士。你的德鲁伊。

但我其实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没有力量的普通人。我救不了我母亲,我甚至救不了我自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别人拯救。

但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是有梦想的。我还没有忘记那个梦想。"

"你的梦想是?"她平静地问,仿佛早就知道答案。

萨博脸一红:"……我一定要说出来吗?"

"不。"盖亚大人一笑,"重要的是,你顺利转生成德鲁伊了。给你移植的这个孩子一直在拒绝萌芽,拒绝接受其他人。它已经被搁置良久,很虚弱了。

它延续了你生命的同时,你也延续了它的生命。生命于生命相互扶持依靠,一同活下去——成为德鲁伊就是这么回事。

这个来自远古的孩子由你收留,成为你的一部分就好。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萨博苦笑:"我还以为我必须为盖亚大人、为德鲁伊教卖命什么的……"

"你不需要。你保持活着就好。保持活着就是在回报我们。"盖亚真诚地笑道。

尽管她这样说,但是天下间应该没有白吃的午餐吧。萨博心想。

盖亚大人肯定对德鲁伊们有某种约束力。现在变成了德鲁伊的萨博,也能隐约感受到这份约束力。是否行驶这份约束力,命令萨博去做某些事情,就得看盖亚大人的意思了。

"我需要保守这个秘密吗?"灰兔人青年又问,"我不能把自己保留着转生前的记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事实上,你是第一个做到这件事的,在悠久的历史里。"盖亚答道,"我不会禁止你宣传这件事。这样做有利也有弊。但如果你能低调一些,也许会给自己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在德鲁伊之中萨博也是"特殊"的。特殊的意味着被歧视的、受排挤的,容易被孤立。

"我明白了。那么晚就把这件事当作一个小小的秘密吧。我就说我是靠着看过去的日记来记起转生之前的事情吧。"兔人德鲁伊答道:"总之,感谢盖亚大人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少女神秘一笑,"等你的身体适应之后,就去找洛里安吧。他是你哥哥。"

"……哥哥?按照移植给我的树种计算的亲属关系吗?"

"嗯。"盖亚微微一点头:"那孩子是在所有德鲁伊之中,最擅长森灵魔术的。就让他来教导你怎样和大树海沟通,如何向大树海借取力量吧。你的资质不错,努力学习的话,一定会有所长进吧。"

意思就是现在的萨博太弱了,无法为盖亚大人所用。他必须变得更强。

"我明白了。我不会辜负盖亚大人的期望。"  他答应道。

回到旅馆后,萨博发现欧琳在等他,丹尼尔也在。

"你…顺利变成德鲁伊回来了?"欧琳问。

"是的。"萨博回答得有点冷淡。他不想让人直到他还保留着转生前的记忆这个事实。现在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就好,话说多了容易穿帮。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欧琳又问。

"我有留下记录。日记之类的。"萨博依然保持着冷淡的表情,"我会看看那些日记,试着回忆起一切。给我一点时间。"

"所以你终究还是失去了记忆吗……"丹尼尔低哼道。

"你是……?"萨博继续装。他看到丹尼尔又绕回来了,本想吐槽。但吐槽会暴露他没有失去记忆的事情,他就竭力忍住。

"丹尼尔.杨。你的上司。嗯,在大不列颠骑士团里的上司。"白银骑士少年答道:"不多说了。也许你想休息一下。回你的房间里看看你的日记,也许就能回想起一些东西吧。"

"好……我去休息了。"萨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只是急着想摆脱人们,因为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他露馅的风险就越大。

"也许这个世界不存在奇迹。"目送着萨博离去,欧琳闷哼道,"总觉得有点可惜了。"

"我也觉得可惜。"丹尼尔也说,"但这就是他的选择。"

"呼。"欧琳若有所思地哼笑一声,转而看着丹尼尔,"你不是要回去伦敦的吗?"

"我回去之后才发现没有这个必要。我在这边的旅馆不是还租用着一个房间吗,今晚就住这边好了。我拿了点换洗的衣服就回来了。明天也是从这边出发去龙之大陆的,正好顺道。"丹尼尔答道。

"好吧。你能到处瞬移,就是方便啊。"

"一点也不。能用传送法术的人总是被世界各国记录在案,生怕我们利用传送术走私什么的。"丹尼尔苦笑,"不过,就算利用传送术走私,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传送的东西质量越大,消耗的魔力就越多。跨越国境时还一定会撞上他们设立的探测用结界,身上带了多少东西都会被探测到。走私带货的话马上就会暴露。能用传送术也并非那么自由的事情。到处乱传送,很容易会被追责的。"

"真可惜。我还以为学会传送术就能随意走私运.毒,无人能挡呢。"

"你能想到的事情罪犯们也能想到。罪犯们能想到的事情,国家机器自然也能想到。否则岂不是要世界大乱吗。"白银骑士少年耸肩:"哦对,除了法兰西。因为内战,他们的社会体制落后于其他国家十几年,他们正在使用的运营制度,还是向大不列颠学的。法兰西目前就听混乱。"

"也就是说,你依然可以钻漏洞,往法兰西走私东西……?"

"可别打坏主意哦。"丹尼尔伸了个懒腰,"不聊了。我也得洗个澡睡觉了。晚安。"

"好吧,晚安。祝你明天出行顺利。"欧琳就目送丹尼尔离开。

深夜十时。

伊莱恩突然睁开眼,感到全身在疼。

明明他全身都在瘫痪,但他就是觉得疼。全身关节都有种胀痛的感觉,而且他的手指头和脚趾上都有种轻微的刺痛,又麻又刺痛的感觉。

"嗯……?"伏在伊莱恩身旁睡着的小羊被惊醒了,他睡得很浅:"怎么了?一切还好吧?"

"我、我全身都在疼。"白狮人少年答道,"怎、怎么会这样?这是正常的吗?"

"是因为你身体的神经系统在觉醒吧。我是说,它本来就觉醒了,现在进一步觉醒。"艾斯利尔答道,缓慢又懒洋洋地爬起来,检查着伊莱恩的手臂,"这是正常现象,别担心。"

"但、但是怎么可能一口气就觉醒到这种地步了?"

"因为我给你移植了我近百年的记忆啊。"小羊答道,"你忘了移植记忆有修补[绝对领域]的效果吗?虽然是暂时性的,但这个操作相当于给你的身体注射了强力的营养液,加速了它的恢复。这都是预期之内的事情了。"

"好、好吧……"伊莱恩无法思考,全身的胀痛和酸痛让他不想动脑子。

"要把洛里安叫来吗?"艾斯利尔又问,"他是你的主治医生,他也许会知道怎么缓解你的疼痛。但他现在睡得正香,他好久没有这样酣睡过了。"

"不、不要打扰他。"伊莱恩于是说,"让、让他好好休息一晚吧。我、我能忍受的。"

"很好。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小羊于是笑道,"要给你准备一些止痛药吗?我这里有阿司匹林和布洛芬,但它们对肠胃都有刺激作用。也许我可以把布洛芬做成外用的乳膏,涂敷在你的痛处。但是你应该全身都在疼?"

"是、是的,全身都疼,涂不了那么多处。"伊莱恩答道。他能感觉到的是脖子以下的每一个关节都在疼,仿佛他全身每根神经都一口气觉醒了,而且都在闹腾。

"我们去泡个热水澡吧,这对舒缓疼痛有一定作用。"小羊提议道,"让我在浴池里再加一些镇痛的药物,就能达到效果了。"

"没、没事的,不用这么麻烦。"伊莱恩苦笑道,"我、我可以忍耐下去。"

"你不能。这种疼痛可能会持续一整晚,甚至要持续好几天。"艾斯利尔却说,"洛里安原本的计划是让你慢慢康复,让这种疼痛从脊椎开始一点点地朝四肢末端蔓延,把痛楚一点一点分散。这样持续好几个月,直到你的神经系统彻底复苏。但我们都知道洛里安的计划并不靠谱。"

是的。伊莱恩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的身体持续好几个月都在隐隐作痛,是怎么一种情况。

"所以说长痛不如短痛。让你的神经系统一口气复苏会比较好。"艾斯利尔继续说,"只是……这会为你带来一两个不眠之夜吧。"

"如、如果我真的很累,我还是会睡着的。"伊莱恩苦笑,"在、在那之前,我会忍耐。"

"确实,如果不使用任何止痛药来镇静你的神经,你会恢复得更快。你现在每多忍耐一秒钟,你康复的时间就加速一点点。"小羊哼笑道,"但是这样真的好吗?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耐下来的。我还是去给你准备一些镇痛消炎药,让你随时都可以泡澡镇痛吧?"

"好、好吧……有劳了。"伊莱恩于是退让道:"大深夜的还让你操劳,真抱歉。"

"你会发现德鲁伊并不怎么需要睡觉。"羊人少年挥了挥手,"我有很多个不眠之夜,都用在研究法术之上。我比其他法师多了接近一倍的用功时间。因此我总是比其他法师们多一点点的优势。他们嘴里说的[天才],其实都是这么回事。压榨睡眠时间,想办法提升学习的效率,用各种节省时间的手段,让自己变得与别不同。"

所以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绝对的天才。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天才们付出比凡人多一倍甚至几倍的努力,他们才最终成为了天才。

"对了,要吃点甜食吗?"小羊走出去准备药浴的时候,又问伊莱恩,"吃点好吃的东西,可能会对康复有效果哦。"

"大、大晚上的吃甜食?"

"你今天晚上应该很难睡得着哦~"艾斯利尔坏笑道,"那就别睡了。睡什么睡,起来嗨啊~"

笑死。

"我、我们会吵醒洛里安的。"不过伊莱恩还是有点担心。

"放心,我自有分寸。我用黑幕结界把他的房间封起来就好了。这样一来,即使外面打仗也吵不醒他。"

啊这。这就像是,小孩子晚上偷偷瞒着家长出去玩。太坏了小羊,大大的坏。

几分钟后,伊莱恩已经躺在住满药水的浴池里。虽然他说过不想小羊为这事操劳,但小羊还是准备了药浴。伊莱恩为了不浪费掉艾斯利尔辛苦准备的药浴,结果还是泡进来了。

药物有一股略带辛辣的芳香,但它总体来说是带着薄荷和丁香气味的,闻起来让人很舒服。虽然不知道这药水是什么成分,但它们确实起到了镇痛消炎的作用,伊莱恩原本全身发疼的关节开始平息怒火,不再向他的本体发出阵阵抗议和悲鸣。钝重又迟缓的感觉在他身上蔓延,伴随着池水的温热扩散至他全身。

"水温如何?"小羊笑着问,自己也跳进了浴池,还带来一些糕点之类的东西。当然,他是先跳进浴池,再用念动力移动盛放着糕点的盘子,让盘子浮在水面上。

"哇哦,舒服。"艾斯利尔几乎把全身泡进水里,舒了一口气,"要吃点什么吗?这个蜜桃丝绒蛋糕很好吃哦。"

"我、我先泡一会儿再说。"伊莱恩苦笑。全身疼痛让他没有太大的食欲,更何况他肚子里也隐隐作痛:"话、话说,你说要玩,有什么好玩的吗?我、我又没法动弹,怎么陪你玩?"

"嘿嘿,有这个~"小羊取来了什么,那是一个完全由塑料制成的棋盘,上面有黑色和白色的棋子。但是从棋盘的规模看来,它不像是围棋。

"五、五子棋(Gobang)?"伊莱恩好奇地问。

"黑白棋(Othello)~"小羊笑道,"规则你应该懂吧?这应该是很简单易懂的棋牌游戏。"

差不多就是规则简化版的围棋。伊莱恩心想。不过这个依然是挺考验智慧的。

"泡、泡澡的时候玩这个真的没问题吗?不、不怕棋子掉水里去什么的……"

"这是特制的磁吸棋盘和棋子哦。你如果嫌棋盘漂来漂去不好控制的话,我可以用念动力控住棋盘的。"小羊笑道,"你也可以用念动力来下期,使用这点程度的念动力对你没坏影响。我是不是想得很周到呢,嘿嘿嘿~"

伊莱恩试着用念动力移动了一下棋子,它比他想象中的容易操控。反正在这漫漫长夜里,他疼得睡不着觉。有些游戏可玩,可以从痛楚中分散开注意力。着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那好吧,我们来玩吧。"伊莱恩同意了,"你先走?"

"我先走!嘿嘿!"小羊急着下棋了。

十分钟后。

"呜……"艾斯利尔嘟起嘴:"不行不行!刚才的不算数啦!重走哦重走!"

这孩子,是会悔棋的类型。

"你、你该不会是……下棋下得很烂?"伊莱恩疑惑地问。毕竟小羊已经输给伊莱恩两局了。

"才不是!人家只是让赛而已,嗷!"羊人少年气得手舞足蹈,特别可爱。

"所、所以说为什么你刚才要走那一步?明、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才对的……"伊莱恩继续吐槽。

并不是说艾斯利尔不够聪明。但这小子的目光也太过短浅了,总是盯着眼前的利益不放,忽视了长远的利益。所以伊莱恩下了个陷阱,两次都在小羊差点赢的瞬间,一口气翻盘。哪怕小羊多预测几步棋,伊莱恩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但是艾斯利尔的心智真就和小孩一样的幼稚,下棋怎么爽怎么来,怎么帅怎么走,他根本不会去预测棋局的。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下棋?"伊莱恩终究忍不住问道:"你、你也不笨,明明可以预测棋局,走得更好的?"

"不要~那样就不酷了!"小羊吐着舌头做着鬼脸道。

"输、输掉不是更加不酷吗?"白狮人少年不禁纳闷。

"比起结果,我更加重视过程啦,啊哈哈哈哈~"小羊傻笑着。

所以他压根就没想赢棋,只是在玩。又或者他只是在享受下棋时每一步(似乎很精妙的)棋的高光时刻,却根本不在乎最终是否会全盘皆输。

艾斯利尔到底是个小蠢蛋,还是有着大智慧的人?伊莱恩无法判断。他只能看出,小羊是个享乐主义者,及时行乐优先于一切。

能做到这个份上,其实也可以算是相当睿智了。

伊莱恩下意识地张开口,因为小羊正用念动力把糕点送到他嘴里,他习惯性地张嘴就吃。水蜜桃味的丝绒蛋糕相当美味。就连正在因为疼痛而受苦的伊莱恩,也暂时忘记了身上的那份难受。

"再来一局,再来一局啦!"艾斯利尔嚷道:"这次我要花花丽丽地一路赢下去!不会再让你翻盘的!"

"我、我们会知道结果的。"伊莱恩甚至都已经预料到这浮躁的小羊会输棋了。

他看着小羊在棋盘上放下第一颗棋子。那是很糟糕的一着。伊莱恩不禁露出老父亲般宽容的笑。

虽然棋力很弱,艾斯利尔不服输的性格倒是和某个孩子很相似。

等等……某个孩子?

哪个孩子?

伊莱恩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几乎要想起什么,但又绝对想不起来。

他记忆中好像隐约有个孩子,一直陪他玩。而且他好像总是输给那个孩子,不管是下棋还是打游戏。

可是那个孩子到底是谁呢?

雷欧?还是说……小西里奥?

还是凯特,或者皮埃尔?

难道是伊奥?

……感觉好像都不对。

他想到的这些孩子里要么太聪明要么不够聪明,要么太活泼要么不够活泼。而且伊莱恩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应该没有那么多,不可能一直在玩游戏的……

感觉就是漏掉了谁。有一种很奇怪的违和感在蔓延。

可是那个被遗忘的孩子,到底是谁?

"大哥哥?大~哥~哥~!"小羊使劲摇晃伊莱恩,试图引起白狮人少年的注意:"该你下棋啦,你发什么呆啊?"

"噢。抱歉。"伊莱恩移动了一只棋子。他试图忘记脑子中那个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但他发现相当困难。

"嘿嘿嘿,这局我一定会赢的~"小羊得意地笑道,"如果我赢了,大哥哥要接受惩罚游戏哦~"

"不、不要。"伊莱恩道,"那听起来很可怕……该不会是要我做什么羞耻的事情吧?"

"不会啦~这样欺负大哥哥就没意思了。惩罚游戏很简单,就是吃一颗怪味糖哦。"

伊莱恩眯起眼:"怪、怪味糖?"

"是一种在法师们之间流行的搞怪糖果。一盒糖豆里有无数种随机的味道,从耳蜡味到水果味都有,最离谱的是有鲱鱼罐头味——不过只有怪味,没有臭味。"

"恶。为、为什么你们要吃那种难吃的东西啊?"

"因为要搞怪?因为恶作剧很好玩?因为吃到奇怪味道的人的表情超级有趣啊!嘻嘻嘻~"小羊坏笑道,"顺带一提,我已经喂你吃了一颗哦,就在你刚才发呆的时候。"

"什么——!"伊莱恩这时候才发现有股怪味道在他口腔里蔓延,是一种又咸又略微带点腥味的怪味道。他赶紧吐出来,幸好他有及时用念动力接住那颗糖豆,才不至于让它掉到池子里那么失礼。

"啊呸!呸呸呸呸!——这、这是什么味道啊?恶心!这该不会真的是鲑鱼罐头味吧?"

"不~"小羊凑过去嗅了嗅,"还好,是鱿鱼味。大哥哥你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这还不够差?!

"恶。依、依然好恶心!"伊莱恩吐槽道,"哪、哪个小天才会把鱿鱼这些海鲜的味道放进糖果里啊!"

"嘿嘿嘿,这就是怪味糖有意思的地方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把什么味道的糖豆放进嘴里!"小羊就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顽童那样,哈哈大笑起来。

不服气的伊莱恩一瞬间从那盒糖豆里抓了一颗出来,趁艾斯利尔瞒着笑的时候迅速塞进他嘴里。

"呜——"小羊瞪大眼。

"怎、怎么了?……该不会是呛着了吧?"伊莱恩被吓着了,这才后悔起来。

"是……是我…讨厌的…西芹味!嗷呜…!"他露出崩溃的表情逐渐下沉,淹没在池子里:"要死……要死了呃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这演技不能更浮夸,惹得伊莱恩笑了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以及鱿鱼和西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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