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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糕点


前些日子江南道那边传来佳讯,郑王正率众如火如荼地修复东湖,百姓对其皆称颂有加。

  余危依着淮瑾临行前的吩咐,每旬都往云都送来最新的东湖修复进展报于圣人,奏报中尽数郑王事迹。

  这一日朝会,圣人当众称许郑王,朝野皆俯首称道。

  又过了几日,杨皇后称孕中辛苦,将所有宫务皆交由秦贵妃主理。

  一时之内,云都内风云翻涌,两党之争首次抬上暗室,多家不起眼的酒肆赌坊内都有人在悄声谈论着什么。

  含翠殿内,圣人身边的大太监魏思亲自来送圣人口谕。

  “娘娘,圣人今晚会来含翠殿用晚膳,您好生预备着,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宫闱局便是,如今您执掌六宫事,诸事皆便宜,更不必俭省,保重自身要紧。”

  魏思抬眼瞧秦贵妃,见她只笑笑不说话,便识趣退下。

  “娘娘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圣人那边恐有什么吩咐。”

  说话的便是内侍监魏思,但见这魏思年不及四十,身长七尺,姿态挺拔;虽为宦者,却不见阴柔,眉目疏阔,气势不凡。

  秦贵妃见魏思亲来了,忙留道:“内侍监请留步。你来得巧了,宫闱局的宫人刚送了南边新供的果子来,且留下尝个新鲜罢。”

  魏思何等玲珑人物,眼见秦贵妃亲自开口相留即知不是吃个果子这么简单。忙遣了身边得力亲信源书先回去当差听候,自留了下来。

  “娘娘相邀,奴婢不胜荣幸。若说现下宫中哪里的新鲜东西最多,那可得数娘娘宫中了,陛下看重您,什么稀罕东西都想着往您宫里头送。今日奴婢也尝个新鲜,沾沾娘娘宫里的福气。”

  魏思话说得圆满,虽面上多见谦卑之态,行动间却十分自洽自如。

  秦贵妃虽不甚耐烦与宦官打交道,但现下却不得不依着哥哥秦简的吩咐,打起精神来拉拢此人。

  前些日子秦简特意遣人送了封密信进来,信中交代秦贵妃,若要成事,少不得需要魏思襄助,阅后即焚。

  自得了哥哥的信后,秦贵妃便派了云舟秘密出去打探。

  多番探听才知道这魏思虽为宦者,但宫外家中仍有一侄女乃魏家仅剩的血脉。这侄女名唤魏窕窕,姿容柔美却生性浪荡多情,年已二十二却仍未婚嫁,终日流连于些小倌家中。日常出去交际集会的排场也甚大,所费银钱颇多,直有花钱如流水之势。

  但外头知晓他们关系的人少之又少,云舟也颇费了些功夫才打探到每三个月魏思都会秘密出宫一趟去见他这侄女。二人是否有其他关系却不得而知,只知魏思的钱财多半都进了这魏窕窕腰包。

  秦贵妃留其吃了几盏茶并些果子,就对云舟道:“云舟,咱们小厨房的紫薯糕最是特别,快装上一盒给内侍监带走,可别误了在圣人面前的差事。”

  魏思原本也恐圣人召唤,正要告辞,便顺着话道:“娘娘体恤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奴婢心里实在是感激。娘娘宫里的点心必是极好的,奴婢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姿态端得极低。

  片刻后云舟就拎着一盒糕点来,亲自送魏思出含翠殿。而这魏思接过这盒糕点时却发现这糕点盒子比寻常的盒子更要重上好几倍,当下心中虽异样,面上却不显,拎着盒子便回了思政殿。

  云舟自回来复命。

  “可好生送出去了?”秦贵妃斜倚在榻上由着含翠殿的宫女紫衣为她涂着蔻丹。

  云舟遣了紫衣出去,方道:“回娘娘,送出去了。想必他是知道娘娘的意思的。”

  秦贵妃并不意外。

  “他是何等精明人物,若是不打算站队便不会接咱们的盒子。既接了,那有事发生时咱们必能接到信儿。宫外可也打点了?”

  “打点了一个叫逸郎的,此人与魏窕窕相交甚密,也不过是多费了些银子他就答应了咱们。奴婢行事十足小心,这人并不知道咱们的身份。”

  “那便好,总要留个后手才行。”

  “娘娘心思缜密。”

  “贫嘴。且多注意魏思那边的风声,若有什么要咱们出手帮忙的,尽管出手,小心些便是。如今中宫不理俗务,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是,奴婢谨记。”

  半晌,秦贵妃又道:“花房那边打点好了吗?”

  云舟见主子问这事,便上前低声道:“都好了,主子放心。”

  “你办事仔细,既打点好了那就别让咱们的心思白白落空。”

  “娘娘且安心便是。”

  回了思政殿的魏思小心侍奉于圣人跟前。圣人近些年愈见老态,凡事多倚重魏思。

  当初挑中魏思进来伺候是因为他在孟淑妃宫中伺候得好,如今在身边也有近十年,已非一般的御前太监。寻常奏折都由魏思整理过才呈于圣人。

  此时魏思见最上头摆着的是一道江南道来的奏折,便知道又是底下人溜须拍马,见此刻郑王秦贵妃势大,便想着法子多在他二人面前现眼,尽做这些不入流的微末功夫。

  然魏思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更明白帝王之心最是多疑。他想了想刚刚收到的点心盒子,将最上面给郑王拍马的奏折压到了中间,过后才捧着奏折进了内殿。

  “陛下,今日的折子都在这里了。”

  魏思高高举着奏折,腰却压得极低。

  “可有什么新鲜事?”

  圣人却并不叫他呈上折子。魏思将腰弯的更低些回道:“回陛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最近岭南道那附近似有些不太平。”

  “哦?又是匪患吧?这是先帝在时就有的沉疴了。呈上来吧。”

  “是。”

  魏思这才捧着折子走上前去。先按照轻重缓急顺序将折子分批摆好,特将余危的折子往后放,确保不起眼。又走上前来研磨,见茶水似乎凉了,又亲奉上茶水。时时留意着圣人动态,一个眼神便知道圣人要些什么。

  这般功夫,寻常人便是十年也未必练得,魏思却只花了三年时间便坐到了内侍监的位置,如今正是稳固的时候。

  魏思在这思政殿里见多了圣人杀伐决断,深知万不可触怒圣人,否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寻常侍候他都将脑袋悬于腰间,时时警醒事事亲为。

  见夜已深了,圣人明显已是精神不济,魏思便去到殿外吩咐人叫了一道参汤过来。更是亲自试毒后才呈于圣人。

  圣人也知道魏思此人伺候无不尽心,因此许多事他即便知道也都是默认魏思去做的,魏思也始终维持在一个恰当的限度内,很多时候他甚至可以代表圣人的态度,前朝的许多大臣有时为了探听圣人口风,自会想尽办法给魏思送礼,魏思挑着能收的也都收了,必要的时候方恰当提点。他在云都内的多处家产田宅可都是这十年内置办的。

  二人如此也算是默契。圣人不信任后宫妃嫔,对于几位皇子也存着防备,只这无根之人,给些权势钱财便能收买他的忠心,又于社稷无碍,更能借着他去敲打前朝大臣和后宫妃嫔,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思政殿内,只圣人独坐于其间,看似坐拥天下,其高处不胜寒非常人所能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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