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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暴雨


于飞站在主卧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两下门。

  “咚咚咚——”

  停顿几秒后,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于飞担心沈砚川出事,急忙开口使出杀手锏。

  “少爷,是我,你要的资料已经查清楚。”

  又是一片寂静,于飞脑袋飞转,在想是破门而入,还是找林叔拿钥匙开门。

  “进。”

  暗哑低迷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于飞微怔,而后快速恢复专业的状态,推门而进。

  房间弥漫着浑浊的酒气,只开了一盏小灯,于飞凭借微弱的光线摸索着沈砚川的位置。

  直至靠近床,视线才寻到那高大的身影,人坐在床尾,一只腿伸直,手臂耷搭在另一只曲起的腿上,手中仍握着一瓶烈酒,低着头弓起背,一动不动。

  其他的瓶瓶罐罐如众星拱月将沈砚川围在中央,整个人萦绕着数不尽道不明的萎靡与颓废。

  于飞眉头紧锁,眸光一沉,脚步加快。

  情况比他想象中,更严重。

  随着他的靠近,沈砚川僵硬地身躯微动,抬起头,目光阴鸷又冷冽,几乎是刹那间便锁定他手里的东西。

  沈砚川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手掌向上张开,意图明显,他一直在等这个调查结果。

  于飞恭敬地将资料递上,东西瞬间从他手中被抽走,他猛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轰出了房间。

  一肚子劝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只能咽下去。

  从独掌沈氏集团至今,哪怕是涉及十位数的项目与投资,沈砚川也从未有过此刻的心情。

  习惯运筹帷幄的人,最害怕的不过是那种不确定性以及无力感,令他彷徨失措。

  沈砚川与唐樾琛一样,贵为豪门的唯一继承人,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严苛的家教和高尚的家风,使他们没有沾染任何恶习,并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清晰的认知和规划。

  可以说他们人生中唯一的变数,便是动了情。

  沈砚川这些陌生的情绪,只会在关乎谢允舒时才会破土而出,肆意疯长。

  曾经不碰烟,不嗜酒的清冷学生会会长,在失去爱人的年岁中,变成个瘾君子,烟酒不离身。

  沈砚川指尖苍白,手背青筋虬劲暴凸,紧攥下的文件袋变形扭曲。

  黑眸沉沉,嘴角扯起,倏然抬手将烈酒送入口中,仰头间暴露上下快速滚动的喉结,急不可待地吞咽中出现的漏网之鱼溢出的嘴角,顺着下颌砸落在文件袋上,溅出朵朵水花,如昙花一现。

  酒壮人胆,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沈砚川需要它来拯救自己那岌岌可危的理智,也需要它来鼓起自己那几乎无存的勇气。

  “砰——”

  沈砚川手握瓶口,放下时酒瓶稳稳当当地砸在地面。

  烈酒灼烧着胸腔,粗重的喘息下他身形颤动,眼底恢复几分清明。

  大手掀起额前垂落的发丝,深吸一口气,指节匀称的手指灵活地打开文件袋。

  几张薄纸,重如千钧。

  几口烈酒,滑过喉腔。

  几分孤勇,揭开真相。

  几年爱恨,落在何处?

  /

  于飞还站在走廊不敢离开,按照他对沈砚川的了解,知道真相的第一时间,少爷一定会去找谢小姐。

  不过,今晚谢小姐并没有回云朝院,而是去了苏小姐家,这样他就有机会劝说少爷早点休息,明日再去找谢小姐。

  正当于飞还在盘算时,房门从里面用力打开,随后砸向墙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沈砚川撑在门框上,稳住踉跄的身躯,攥在手中的纸张全然皱巴巴,眼眶通红地寻找着什么。

  在看到门外站着的于飞时,定睛凝神,喉结滑动,干裂的嘴唇翕动,嘶哑的声音传出一字一顿,缓慢但坚定。

  “我要去找她。”

  “少爷,谢小姐已经在苏小姐家歇下了,你明天再去找她也不迟,现在你需要的是休息。”

  于飞想上前扶着沈砚川,却被他拒绝。

  这时,走廊尽头的窗户闪过电光,片刻后响起轰隆隆地雷鸣。

  天公不作美,倾盆大雨将至。

  沈砚川在听到于飞的话后陷入沉默,低头垂眸敛起所有的情绪,于飞一时间也摸不着他的意图,只好站在原地等着。

  雨滴毫不客气地砸向玻璃,窗外的树叶在与寒风对抗,刺眼的闪电再次划破黑暗的天空,闷雷逼近,仿佛就在人的头顶炸开。

  走廊响起脚步声,林叔在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后,就急忙让厨房端出醒酒汤,好让他送上来。

  “少爷,先喝一口醒酒汤再说其他事情吧。”

  林叔走到沈砚川跟前,将手中的碗递给他,满脸担忧。

  沈砚川视线中映着林叔的脸,皱纹铺满的脸庞,时间无情。

  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是当初母亲嫁入沈家时带来的娘家人,如果认真细算应该是母亲的远房亲戚,一生忠诚,一生未娶,将自己视如己出。

  三十年光阴转眼而逝,母亲因病离世,林叔垂垂老矣,所爱决绝离去。

  视线开始模糊发散,无端的心慌蔓延五脏六腑,四肢骤然卸力,一股腥甜喷涌而出。

  是否,他谁也留不住?

  刺目的鲜血染红那碗醒酒药,锥心的痛带走他的意识,天旋地转间铺天盖地的黑暗将他淹没。

  “少爷!!!”

  “少爷!!!”

  兵荒马乱,电闪雷鸣,暴风骤雨,这一夜,无人安眠。

  /

  时针走到七点,雨势未歇,闷雷阵阵。

  浑身湿透的苏挽歆从噩梦中惊醒,倏然睁开的眼眸,惊慌无所遁形,小脸一片苍白。

  手机还紧握在手中,指尖轻点,屏幕亮起,短信还在。

  苏挽歆像是吃下一颗定心丸,缓缓坐起身,抬手拨开黏在额前与脸庞的发丝,拢了拢身前的被子,淡淡的木质香安抚着紧绷的神经。

  她轻叹一声,手指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

  又回到从前噩梦缠身的时候,她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果然,他不在身边,她不可能会有个安稳的好觉。

  好一会后,缓过劲的苏挽歆在一旁的抽屉中取出专用的笔记本电脑,试图从唐樾琛的短信中定位到他目前的位置。

  哪怕知道,大概率是无用功,她也不想错过丝毫的可能。

  半个小时后,苏挽歆生气地将笔记本电脑扔到一旁,她很少有如此被动的时候,阴暗的戾气顷刻而出,张牙舞爪地将她湮没。

  [可恶的“S”,你最好祈祷永远别让我找到你老巢,否则我肯定将你一锅端了。]

  手机震动,铃声响起,屏幕上是乔一的名字。

  一大早,敢打电话给她,证明事情的严重性。

  苏挽歆拿起手机,手指滑动接通电话。

  “老大,不好了,沈少爷又进医院了。”

  “酗酒过度,加上情绪起伏太大,旧疾复发,吐血了。”

  她眉心一跳,呼吸一窒。

  “现在什么情况?”

  “刚出手术室,还在昏迷。”

  “还有沈少爷的助理于飞,正在前往星月湾的路上。”

  宿醉、噩梦、少眠引发的疼痛卷土重来,肆意奔走在她的每根神经,头痛欲裂间额前再次冒出豆大的冷汗。

  苏挽歆另一只手抵住额间,大拇指和中指按压着狂跳不止的太阳穴,哑声开口。

  “我知道了,安排人看好沈砚川,还有陈老那边也不能松懈。”

  乔一在电话另一头听出苏挽歆声音的异常,担心地询问。

  “老大,你没事吧?”

  “我没事,去办吧。”

  “老大,放心。”

  电话挂断,苏挽歆掀开被子,下床穿上棉拖,往药箱的方向走去。

  随着她走动,疼痛快速扩散到身体的每个角落,连骨头也难逃一劫。

  蚀骨钻心,跌跌撞撞,不过是几米的距离,她差点没撑住,真的太疼了。

  身上的睡衣全部湿透,小脸因疼痛而下意识皱成一片,她在药箱前颓然坐下,紧咬着牙关,保持理智地打开药箱,取出药瓶,倒出两颗白色的药片。

  颤抖的双手握紧药瓶,艰难地打开瓶盖,颤巍巍地倒出药片,可她的手无法保持平衡,药片倾泻而出,掉落在地毯上,四散到各个角落。

  一番折腾下来,苏挽歆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它,在手中剩余的药片捏起两片送入口中。

  水杯在床边,现在的她无法拿到,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此刻的脆弱。

  任由苦涩的药片在口腔中慢慢融化,霸道地袭击味蕾与舌尖,甘愿投降。

  苏挽歆倚靠在桌子前,双眼紧闭,静静地等待着药效的发挥。

  一刻钟后,所有的疼痛慢慢褪去,理智与力气也在渐渐回笼。

  苏挽歆抬手凝目审视着掌心,终于,不抖了。

  只是上面全是深深地指甲盖印,浸透着冷汗的皮肤,半干间全是黏腻。

  苏挽歆最是受不了这种感觉,她缓缓站起身,踌躇地往浴室走去。

  再次出来时,黑衣长裤,长发束成高马尾,眉眼淡漠,幽冷疏离,全然看不出刚刚的支离破碎。

  现在谁都可以倒下,唯独她不可以。

  这场硬仗,只能赢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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