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弥漫在满是枯草的大道之上，凝结出一层层厚厚的霜。

  姜肆二人走了一夜，此刻已经越发靠近北玄山。他们没有急着赶路，所以并没有御空飞行。若要问为何，应当是姜肆想要拖延与那人见面的时间吧，哪怕只是一秒。

  他心中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北玄山的影子此刻已经完全显露在了远方，其上满是至阳之气，而大道两旁的枯草也开始变得越发稀疏，望着那漫天飘雪的至阳之山，一股无比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没错，北玄之山东岭雪域山脉，本就属于一座雪山，但此刻却是灼热非凡，可其上积雪却未融化，甚至是在漫天飘雪，好似一切都不受影响，一切都又已经被至阳之气支配。

  又行了一段距离，已是正午时分，可太阳却已经消失不见。姜肆二人终于是踏足了那白茫茫一片的雪地。

  漫天飞雪飘落，落在二人衣衫上，落在二人的发间。这雪没有任何变化，但空气中弥漫的那个灼热却让人仿佛置身火炉。

  “完了，要成烤鱼了！”池鱼一脸委屈的跟在姜肆身后，她的境界只有开悟，这至阳之气让她觉得非常不适。

  姜肆眸子扫过，便见一层冰雾水气笼罩而出，将池鱼周身包裹，为其隔绝了那至阳之气带来的侵蚀。

  继续前行，便来到了山脚下，如传闻之中所言无差，当姜肆二人越发靠近，便越能感觉到数以万计的灵气，这些灵气虽然相比于火之灵气要微弱得多，但却也并非普通人能够承受。

  且越发往山上走，那股灵气便越发凝练，越发往意境之纯粹靠近。

  姜肆还好，境界乃是元灵，对于意境掌握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想要在万千意境之中行动，倒是易如反掌。

  而反观池鱼，她的脚步由最开始的轻盈，变得越发沉重，越发缓慢。

  体内灵气也开始变得紊乱，就连姜肆附着于其体表的冰寒水气也已然渐渐消散。

  “姜肆，我好难受……”池鱼扯了扯姜肆的衣袖。

  北玄山上空满是赤红之色，却飘着雪花，本应寒冷的雪山却被一股股热流吞没，更别提其中浓郁的万千大道气息。

  池鱼境界太低，连进入北玄山的资格都没有。

  姜肆长叹一口气，放下手中拖着的雷电锁链，轻轻抚摸了池鱼的脑袋，“那你在山脚下等我，好吗？”

  听到这话，池鱼却是一怔，旋即猛的摇头。

  “可你承受不住这股威压。”

  “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池鱼沉默片刻，低下了头，她的表情有些悲伤，又有些挣扎，似是想了好久，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了这句话。

  姜肆皱眉，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见陆芊尘已经是必然。对于整个事件走向，结局他已经猜得个七七八八，所以他想要了解全部，了解整件事情的全貌。

  但这些事情，他从未透露给池鱼过，即便对方从生活之中的点点滴滴察觉到了什么，可也应当知之甚少才对。

  但她说出这话，就好似明白了结局一般。

  “你猜到了？”

  “嗯……”池鱼点了点头，“看你昨日的表情，我就猜到了。”

  池鱼抬起头来看着姜肆，“姜肆，我们不去了好不好，会死的……”

  姜肆却是愕然，旋即一笑，“你就单我的看表情就能猜到？坦白说我都不太清楚事情结局会怎样呢，所以安心啦。”

  “不，我的直觉很准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昨日好似有一种明白一切坦然赴死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人本能表露的情感，你这人虽然总是藏着许多事情，但往往又因心中愁绪，反而引得周身气息又将之透露出来。姜肆，我好像变得非常了解你了呢。所以能别骗我吗？我想知道实情，你所了解到的，以及此行，能活着回来的概率是多少？”池鱼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渴望，却又有一股苦涩无法表露，在那平静的容颜下澎湃，使得姜肆看着这绝美人儿，心中不禁起了涟漪。

  他回味着这个女孩的表情，生怕漏过一丝细节。

  坦言开口，“我的人生就宛若棋局上的一子，北玄山之行，我原以为是拥有能够唤醒花落月的方法，但实际上，只是要我来此的一个噱头。

  在这里谋划这一幕的人，是带我脱离苦海走上修仙的人。

  我一直将其当做心中的一抹光明，也正是因为这一抹亮光，使得我在无边黑暗的世界中，有了一丝慰藉。

  但当我一路走来明白许多真相之后，却发现，就连这一束光，都只是那执棋者的施舍。他们不断的引导我，让我完成一个个他们设计好的布局，而我，也正如他们所愿，宛若没有灵魂的卒子，行走在这方寸棋盘之间。

  记得我先前在漠河镇的朋友吗？”

  面对姜肆的突然询问，池鱼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嗯。”

  “就连我们能在相逢都是被算计好的，以及杨家，都只是引导我走来这里的一个布局。

  我那个朋友，她告诉了我此行的诸多蹊跷，而我也在与杨家接触时，结合了这些疑虑，拼凑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但其实大概真相已然我所料，十有八九是那样了。

  这世上有一种仙体，名曰烛阳。这仙体要铸成的条件非常苛刻，需纯阳绝阴的体质，加以天地纯阳，以万千大道淬炼涅盘，经世之本，明天地理，方可铸成。

  而那东方乱石林中的金乌，便是这天地纯阳，北玄山则是那万千大道之气的源流。

  那引导我修行之人，便是铸就此仙体的绝佳体质，纯阳绝阴。”姜肆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池鱼看着对方，久久不能言语，当姜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池鱼便已然明白了所有。

  一股苍然凄凉瞬间笼罩而来，“所以，那日钻入你身上的金乌之魂，就是祭炼出这烛阳体的纯阳之物，而你就是载体？也就是说，那纯阳绝阴只要吞噬了你，便可在这大道之下铸就那传说中的仙体烛阳体？”

  “嗯，目前看来是的，但也仅仅只是我的猜测，毕竟许多事情，还需要亲自去证实。我也必须去证实。那执棋之人很强，强到我不能反抗。”姜肆笑着，他何尝不想反抗，若是他孑然一身，又何惧执棋之人，大不了一死而已。

  可偏偏他现在有了牵挂，所以他不能反抗，他也不敢反抗。

  他怕那世间唯一关心在乎他的傻鱼，会受到牵连。

  明明只是短暂的相处了些日子，姜肆却会担心，忧虑对方。

  就像是一个常年生活在阴影里的人，见到了光，触碰了光之后，便再也……挪不开眼。

  他人以赤忱待我，我又岂会无动于衷？

  姜肆是残忍的，残忍到坑杀数十万路人，只为自己的利益谋划；同时他也是冷漠的，因个人经历，造就了他那不太容易被动容的性格，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做到波澜不惊。

  当然，他还是复杂的，复杂到明明已然疯魔，宛若一尊魔头，却还是会被他人的真心所打动。

  所以，归根结底，姜肆是矛盾的……

  人就是这样，拥有不同的面，但这些面，却彼此断绝，绝不相连。

  因此，促成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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