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蝗自己都不记得了，

  上次挂彩是哪一年的事儿，

  大概是三五年前吧，那次下斗的时候撞见一群外地来的土耗子，大家话不投机半句多，直接干上了。

  不过那次受伤哪有现在这般严重？

  那次不过是砍伤了手臂，床上躺了半个月就恢复了。

  刚才只是稍微碰了一下，但他清楚感觉到，眉头那里开了个血洞。

  血流不止，糊住了他的视线，整张脸都被血水粘乎乎的裹住。

  水蝗内心的恐惧达到了极致，死神的气息已近在咫尺。

  随着血液流淌的，还有他的元气，全身逐渐变得虚弱无力，想说话，却发现连嘴都张不开。

  突然之间，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人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刹那间，剧痛席卷全身，倒在冰冷的雪地里，那份绝望感，比起他第一次下墓时还要深重。

  看不见、摸不着，

  但恐惧却无所不在。

  唯有冰冷的雪花不断地砸在他的脸上，他还依稀听见身旁的老马打着喷嚏的声音，这声音对他来说就像是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水蝗尽力伸出手去，向着四周乱抓一把。

  然而，

  那匹老马此刻的恐惧并不亚于他。黑蛉正停在它的头顶上，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妖气，老马吓得僵硬如石，不敢动弹一分。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它只知道，头顶上的那个像红火般的存在，对自己构成了生死威胁。

  水蝗疯狂地摸索了几下，却是空空如也，绝望立刻充满了心头。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无底深渊。

  短短一会儿工夫，胸腔就像破鼓一样，连喘口气都难。

  体内力量迅速流失，意识也开始模糊。

  忽然，他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水蝗费力地睁开眼，透过脸上血迹斑斑的缝隙，看到一道骑在马背上的人影。

  “水四爷……”

  封白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水蝗。

  他眉心的那个被黑蛉打出来的血孔深可见骨，几乎贯穿整个额头。

  能撑到现在，水蝗真是命大。

  “是我……”

  水蝗挣扎着喘了一口气，感觉稍微好转一些，下意识地回答道。

  “你隐藏得够深啊……差点连我也给蒙过去了。”

  即便是在此刻，封白仍然感到惊讶。

  如果不是刘疤子透露的消息，恐怕他永远也不会把这个事情与水蝗联系起来。

  他在九门众人之中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就如同破鼓的皮一般微不足道，总是挂着憨厚的笑容，听说也爱争论，再加上肥胖的身材，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老好人。

  可是谁能想到呢？就是这样一个家伙，内心竟藏着如此深沉的城府。

  连半天都没熬过去，他就遭遇了刺杀。

  这样的人……实在可怕。

  封白当然不会留情，在解决掉刘疤子等人之后，他立刻转向对付水蝗。

  放他回去，无疑是给自己招来了一个极具威胁的对手。

  白天、黑夜，每一刻都要提防他的复仇刺杀。

  既然野火烧不尽，那就斩草除根。

  听到这句话，躺在雪地里的水蝗满脸苦笑，口中不断咳出血沫。

  这些年隐忍，就是为了避开别人的注意，终究还是功亏一篑，满盘皆输。

  何必呢……

  “对了，水四爷，下辈子要是再遇到这种事情，千万记住一句话。”

  看着气息渐弱的水蝗，封白挑了挑眉毛，面无表情。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水蝗咎由自取，那送他上路便是最好的归宿。

  “什……什么……”

  水蝗挣扎着说出这几个字，每说一字都耗费着他巨大的力气。

  “兔子虽小，也要全力以赴。”

  “对了，尤其是别再让我遇见你。”

  封白冷笑一声。

  这两句话如同利箭，直插水蝗的心脏。

  他身子剧烈颤抖，双眼圆睁，想说什么，可是血水反涌，堵住了他的喉咙。

  死神的黑暗之夜彻底降临。

  视野里再也看不到任何光明。

  水蝗心底叹了口气，脑袋向左侧一歪，生命气息彻底消失。

  “也算是个人物，可惜……你不该找死。”

  封白坐在马上摇了摇头。

  九门第四家的第一代掌舵人，曾经在江湖上留下过赫赫凶名的水蝗水四爷，就这样凄凉地死在了街头。

  今夜过后，

  随着他的离世，长沙城必将掀起一场惊天巨浪。

  无数明里暗里的势力都会将目光投向这里，变成凶狠的野狼，试图从中分一杯羹。

  与此同时，

  更多的纷争即将爆发。

  九门提督，第四家族的家主。

  不论是哪个名号，都足以引发各路人马的疯狂争夺。

  至于最终花落谁家，封白并不关心。

  在这世间行走，他只求心安理得。

  凡是他觉得不舒服的，必定以十倍奉还。

  “走吧。”

  封白扯了扯衣领，搓了搓冻得麻木的手，朝着依旧停留在老马头顶上的黑蛉示意。

  小家伙这才恋恋不舍地飞回来。

  化作一道黑影，迅速钻进他腰间的饲虫袋内。

  驾……驾驾驾！

  刚刚收拾好黑蛉，封白耳边就听到远方传来一阵混乱嘈杂的马蹄声。

  抬眼看去，

  漆黑的夜晚下，无数人举着火把骑马奔来。

  应该是水蝗手下的兄弟们，收到消息后，火速赶来救援。

  前后不到四五分钟，

  这些人居然能如此迅速地赶到，看样子人数最少也有几十人。

  不得不承认，水蝗确实有一套。

  只不过……

  他这次遇上的对手，是封白。

  若是换成其他人，恐怕今夜丧生的就不会是水蝗，而是那位被他盯上的人了。

  “走吧，从今往后，长沙城再也没有水蝗这个人了。”

  封白并未耽误时间，紧握手中的缰绳，沿着原来的道路离开，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幕的尽头。

  片刻之后，

  马蹄声如同雷霆滚滚。

  一行人跳下马背，看见躺在雪地里的尸体，脸色骤变。

  “是四爷！”

  “四爷被人袭击，已经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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