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锦缓缓地吐了口气，慢慢地走到石桌边，与惊鸿翊对坐。

时光未曾在惊鸿翊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多了岁月的淡然和恬静。

寄锦看着惊鸿翊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你还好吗？”

“仙魔两界相安无事，天上天安静祥和，有风掠长宁相伴，又有千帆乐游挚友时常探望……如此想来，我确实过得很好。”

惊鸿翊杏眸泛着光亮，看着寄锦笑着说道。

寄锦嘴角牵出一丝笑意，可心中却是苦涩无比。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寄锦叹了口气说道。

“对不起？”惊鸿翊笑意更浓。

她看着残荷薄雾，喃喃道：“你灭了净世，伤害了我，泯灭了你我之间的感情……”

“而我杀了你的生父，毁了你的仙道，为了报仇屠戮了仙门，试炼了千百无辜的灵魂，还几乎要毁灭整个人间……”

说到这儿，惊鸿翊低头苦笑，敛去眸中的晦暗：“我们之间的恩怨，早已理不清了。”

寄锦闭目叹息，内心酸苦无比。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惊鸿翊：“你可还恨我吗？”

惊鸿翊略一思考，随即笑着摇了摇头：“经过生死的人，只想好好活着，珍惜身边的人。恨这个字，太沉重。”

惊鸿翊抬眸看着寄锦，莞尔一笑：“那你可还恨我？”

“我从未恨过你。”寄锦迎上惊鸿翊的双眸，一字一句道。

惊鸿翊淡然一笑，一朵鲜红的朱缨花飘然而下。她伸出手去接住落花，温热的掌心卧了一片微凉。

惊鸿翊又轻轻地吹了口气，看着朱缨花随风飘向远方。

“云寄锦。”惊鸿翊看着远去的朱缨花笑道。

“我们两清了。”惊鸿翊如是说道。

寄锦心中一颤，紧紧地抓住衣袖。

“从前，我也曾真心爱过你。可如今，却只想和风掠白头到老。”

说到风掠，惊鸿翊眉眼间皆是深情。

看着惊鸿翊的神情，寄锦心如刀割。

惊鸿翊也曾那样深情地看着自己，可岁月沧桑，却再也回不去了。

“翊儿……”寄锦心如刀绞，隐忍哽咽。

“这么多年以来，你不断地折磨自己，日日在痛苦中度过。你可想过这放不下的究竟是什么？是爱、愧疚，亦或者是无法得到的执念？”惊鸿翊云淡风轻地笑道。

听到惊鸿翊的话语，寄锦一时哑言。

他一直以为心中所执着的，是对惊鸿翊深沉地爱。

可如今细想，却也分不清究竟是何。

“忘了我，也放过你自己吧。”惊鸿翊舒了口气，喟叹道。

“再娇艳的朱缨花，终究敌不过零落成泥的宿命。十二年后再次相见的我们，难道还是当初的模样吗？”

寄锦一时语结，心中的黑暗透露些许光亮。

可当寄锦看向惊鸿翊的目光，依旧是那样的难以割舍。

惊鸿翊微笑着说道，起身看着寄锦，轻声唤道：“云寄锦。”

惊鸿翊温和的笑容一如往昔：“往后余生，好自珍重啊。”

说罢，惊鸿翊转身离去，再未留恋，而寄锦亦没有回头。

事到如今，纠缠寄锦多年的阴霾尽数散去。

寄锦亦知，他与惊鸿翊此生就此别过，再也不会相见。

终于，寄锦隐忍多时的泪水，在惊鸿翊离去的那一刻，溃不成堤。

风掠取出树下埋藏的酒酿，细细地擦去尘土，看着光洁的瓶身，不由地叹了口气。

这是风掠第一次迫不得已算计了惊鸿翊，他知道惊鸿翊不愿离开天上天，是为了避免与云寄锦再次相遇。他也知天上天再无朱缨花，亦是不想触景生情。

乐游清浅亦是好心，想要让二人再见一面，了结恩怨。所以也曾出言暗示，可惊鸿翊却故作不知，左右而言其他。

惊鸿翊性格坚毅，乐游纵使心中不甘，也只能就此作罢。

见惊鸿翊待云寄锦如此决绝，风掠不安惶恐的内心也得到了安慰。

可辗转反思，风掠心中却越发不安。

惊鸿翊越是不肯了结恩怨，说明她心中还是在意着与云寄锦的过往。

风掠亦害怕二人见面之后，会再次失去眼前这个视若生命的人。

可若自欺欺人，隐藏在暗流下的平静，真的能够长久吗？

风掠心中苦苦挣扎，夜不能寐。

多日之后，风掠终于决定设计让惊鸿翊与云寄锦见面。

风掠在赌，赌自己在惊鸿翊心中的地位，赌一个不可预知的未来……

一阵微凉的秋风拂过，打破了风掠的沉思。

看着薄雾尽散下的浓云，苦笑着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输了啊……

风掠心中感慨道，低头看着泛着光泽的玉瓶，深深地叹了口气。

片刻，风掠淡然一笑，正欲离去。

然而在抬头之时，却猝不及防地迎上了惊鸿翊的笑颜。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惊鸿翊笑道，随即拂去风掠头上的落花。

风掠一时恍惚，看着笑靥如花的惊鸿翊，竟不敢相信眼前的真实。

风掠看着惊鸿翊含笑的杏眸，心中纠结万分。

良久，风掠终于结结巴巴道：“翊儿，我……”

“我知道你是好意，所以并不介怀。”惊鸿翊温柔道。

“那……云寄锦……”风掠小心地问道，心中矛盾重重。

“我与他恩怨已尽，此生亦不必再见。”惊鸿翊眸光柔和，可语气却分外坚定。

“为什么……”风掠眸色不清，攥着玉瓶的手指渐渐泛白。

“傻瓜，你如此待我，我又怎会让你输。”

惊鸿翊真挚地说道，眉眼皆是笑意。她轻轻地踮起脚尖，揽住风掠的脖颈。

一瞬间，风掠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矛盾尽数吹散。

他笑中含泪，俯下头去轻轻地吻住惊鸿翊的朱唇，惊鸿翊亦满怀深情地闭目回应。

良久，惊鸿翊与风掠睁开眼睛，看到彼此盈盈水眸中的自己。

“翊儿，我爱你。”风掠笑道，心中光芒万丈。

“风掠，我也爱你。”惊鸿翊眉眼带笑，满目深情地回应着。

秋风吹散浓云，灿烂的阳光从天空中裂下，尽数倾泻下来。

金桂的香气迎面而来，温暖了心房。

惊鸿翊与风掠十指相扣，相视一笑，步履轻快，渐渐消失在秋色中。

2021.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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