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剑都百剑骑兵风尘仆仆赶至嘉州码头，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依旧晚到一步没能救下力竭而亡的沧州使肖禁。

悬空码头的十四剑飞到肖青阳的身边，如臂使指，如蝴蝶围绕这位白发老人缓缓腾飞，花哨至极。

那肖家十四位剑客并无一流武功在身，只是被充当作自己家主的背剑容器来用，早年间被肖青阳以密术强迫他们每一个人与剑签订契约，以自身鲜血喂养剑意。

码头上悬空的十四剑每一柄剑皆是用他们这些剑侍的名字来命名的，之所以是十四剑，道理很简单，有肖家剑祖之称的肖青阳早在铸剑之时就希望以自己领悟的“倒海十四剑”胜过凌剑仙的“凌天十三剑”。

只可惜已经踏足长生境的老人直至晚年剑成仍终究一辈子无缘与那位剑仙一战，倒是生出一头与凌剑仙一样飘逸的及腰白发来，除去模样不及凌剑仙鹤发童颜之外，已经有了七分剑仙风范。

那“倒海十四剑”看似威力无穷，其实十分鸡肋，依靠十四剑侍背剑压阵才能一人成剑阵，因而肖青阳每到一处，那十四人必要如影随形，若是遇见宗师境以下的高手那还好说，可遇上了当今武评中天下前十的对手就难免漏洞百出。

因此当肖家老人看见一骑青衫剑士施展那流光溢彩的剑匣养剑术时，瞬间眼前一亮，动了杀人夺宝的心思，有了那可以藏尽天下剑气的琉璃养剑匣在，他便不再依靠这十四人充当剑侍！

因而这位对家族数位子嗣相继离世皆无动于衷的老家主，蓦然主动发难，只身冲向马群，首当其冲者，便是以倒海剑阵攻向那身着青衫的江沐剑。码头十四剑铮铮鸣响，倒掠数十丈，铺就密密麻麻的剑网，将江沐剑困于网中。

可如今的江沐剑得重剑门以及剑术第一的黄家传承，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他策马侧身躲过几柄飞剑，手掌重重拍击琉璃养剑匣，随着七彩流光照亮昏暗的码头，三柄天下名剑相继飞出。

第一剑，黄泉路，

第二剑，青叶子，

最后一剑，金锈。

三剑剑身两轻一重，呈三角剑阵，悍然撞上那飞袭而来的倒海一十二剑，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江沐剑与肖青阳战于江水码头，冷双儿为首的剑都百骑也没闲着，当即控制了肖家码头以及祠堂一带。

没能一击取胜的白发老人持剑凭虚御风，嗤笑道：“老夫已经调动了广陵一半的水师力量，只凭你们，只是送死而已。”

江沐剑脚踩金锈剑之上，双手持剑，沉声道：“老贼，你话真多！”

“一个刚入重魁境的北蛮子真以为老夫治不了你？”肖青阳蓦然间怒意横生，那倒海十四剑开始以一化十，随着剑气萦绕三里，竟生出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海上百剑。

肖青阳轻吐一个“去”字。

百剑如洪流般汇聚成一道剑流旋涡，直冲向那袭青衫。江沐剑眼神一凝，瞳孔骤然放大，抱着养剑匣急速后退至江水百丈之外，以三剑之身筑起护盾，竭力抵御那百剑源源不断的攻势。

江沐剑倒飞而出，重重地撞入江面，激起数十丈高的浪花。在百剑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的连续撞击下，三剑的剑身皆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裂痕，最终有六七柄剑成功突破防御。其中五剑被江沐剑临危之际用养剑匣以江水化作剑刃阻拦，但仍有一剑刺破青衫，击中了江沐剑的左臂。

江沐剑剧痛难忍，养剑匣脱手而出，那依靠剑匣牵引剑气的三柄飞剑顿时失去控制，任由那倒海般的剑潮涌向自家主人。千钧一发之际，那倒海剑潮却突然出现破绽，肖青阳眼神迷茫，转头望向码头，只见那红衣女子手持一柄赤剑，将他精心培育的十四剑侍斩杀殆尽。

此刻，肖家码头附近的一艘木船上，站着一个身披斗篷面容狰狞的老太监，他犹豫了许久，决定前往码头去援助那位同属秘杀堂的同僚，同时寻找机会夺取军权，若是能借他人之手铲除肖家，他也乐见其成。

只是他还未挪动步子就无奈发出一声叹息，知道事不可为了，因为眼前驻守广陵道嘉州的那一半水师力量已经赶到，包围了码头，他皱了皱眉头，驾舟调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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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老太监马不停蹄，未作半刻停歇，仅用半日便赶回坐落在京城内皇城的宰相府。

赶至相府时，这位内廷大总管见宰相大人秦清泉今日心情颇佳，竟是破天荒地未于佛堂诵经礼佛，反倒是大设宴席，宴请一众相府心腹，其中不乏军方要员和六部诸卿。

在场大多数人，身为相党三大支柱之一的曾公公都有过几面之缘，见这位大宦官走来，纷纷起身行礼，曾欣荣曾公公点头示意后，踏着步子来到秦清泉身边，躬身道：“相爷，小人回来了。”

秦清泉夹了一筷子鲈鱼放入口中，来自江南的鲜鱼味美鲜嫩，令这位吃惯了京地山珍海味的相爷耳目一新，看着曾公公笑道：“公公一路赶路，辛苦了，坐下一起吃吧，也尝尝李大人从江南带回来的鱼~”

曾公公眼角微微抽搐，低声道：“谢相爷。”

秦清泉轻咳一声，向府内下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一名端庄秀丽的女子上前，恭恭敬敬地服侍这位大宦官入座用膳。此女子乃是江南道左巡军李之繁大人特意从江南请来的名门闺秀。众人皆知，这曾公公虽身为宦官，却对花魁毫无兴趣，独独偏爱这等女子。秦相更是深知其喜好，特意以这位江南大户小姐全族的性命相要挟，迫使其顺从。曾公公见那女子将鲜美的鲈鱼送至嘴边，便顺势将她揽入怀中。看着怀中女子略显僵硬且微微颤抖的身躯，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异样的兴奋。

曾公公凝视着那满堂面露笑容的诸位贵宾，尽是相党的中流砥柱，心中忽地涌起一丝惊愕。他徐徐将目光移向黑衣老人，此次秦清泉将朝中所有的人脉根基召集至此，苦心筹谋二十载，如今时机似已成熟，四处战场的战局大体上尽在掌控之中，朝廷大军已然稳稳占据优势，而江湖之上，秘杀堂负责猎杀顶尖武夫，摄武营负责清除杂鱼，可能妨碍相党大业的阻碍也基本扫除。

南陵朝真到了改朝换代的那一天了？

曾公公忽然在饭桌上站起，看向黑衣老人，犹豫道：“相爷……真到这一天了吗？”

秦清泉不置可否，轻声道：“吃完饭再说。”

待一行人心不在焉地吃完这顿饭后，相党的门生旧故接连散去，秦清泉带着蓬莱枪仙王老，北陵道士郭奉、那个走到哪里都晦气地身背一口黑棺的活死人长孙攸关，以及大内太监首领曾公公来到后花园的人工湖中赏鱼。

来到湖边，偶尔传来的风吹树叶沙沙声交织在一起。不多时，只见湖中里面游弋着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鱼儿。

秦清泉饶有兴致地站在湖水前撒着鱼食，亲切地如同一个慈祥的逗鱼老人，视线中盯着湖中的一条金色鲤鱼。它时而穿梭于水草之间，时而跃出水面，溅起朵朵水花，好不欢快自在。

北陵老道士郭奉站在湖边闭目养神，活死人长孙攸关则依旧面无表情地背着那口黑棺，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宛如一尊雕塑。只是偶尔会有一阵阴风吹过，掀起他那浑身绷带的一角，露出下面苍白如纸的肌肤，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曾公公站在秦清泉最左手边的地方，捧着鱼食静静地伺候着这位老人，王枪仙则是在秦相右手边警戒，无论身在何处都枪不离手。

秦清泉抓了一把鱼食洒下湖面，终于开口：“那肖老儿败了？”

曾公公恭敬答道：“是。”

枪仙王老看着千鱼争食场面，缓缓道：“肖青阳独战剑都百剑，失败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只是咱埋下的暗桩那个叫肖霸以及肖两兄弟都死了。”

“肖霸？那个废物只是一枚没用的废子而已，生死无关紧要。”秦清泉冷笑道。

郭奉睁眼道：“好在秦相智谋深远，已经提前让曾公公暗中刺杀了一众广陵水师的实权将领，就算肖青阳事败交出军权，广陵水师的战力也要大打折扣。”

秦清泉笑了笑，眯眼望向曾公公，“你怎么没助肖老儿一臂之力？”

曾老太监愣了一下，“相爷说笑了，小人再强还能以一敌百不成？再则说那肖青阳野心可不小，未必没有一人独吞广陵军权的念头在，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秦清泉取过托盘上的鱼食一把倒在湖中，“曾公公谦虚了，你的探魂手不是已经练至最高层了吗？嘿嘿，武评第七？如今这江湖上真能找出六个人的武功在你之上？等空了本相会帮要问问那主持武评的宋织元，到底是怎么评的？”

老太监咬牙道：“小人不在乎这些虚名，只要能帮到相爷和太后就万死不辞！”

秦清泉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很好，太后很看重你，待明日彻底解决了刘子明一事之后，你就去西域走一趟。”

曾公公点了点头。

秦清泉大袖一挥，指着城内最高的那座建筑，朗声道：“诸位，要不了多久，那座皇宫乃至整个南朝就就彻底掌握我们手中了，可既然踏出这一步，我们就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要么成为乱臣贼子，历史的尘埃，要么就给这天下彻底改天换地，名垂千古，陪本相造出一个太平盛世来！”

秘杀堂几位宗师杀手齐道：“愿为大业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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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明早些年当官时就经常协助大理寺破案，与刑部几位侍郎大人都有不浅的交情，此次获罪下狱就受到了几位大人的暗中关照，不仅有专属的独立牢房，饭菜还是按朝廷重臣的标准来准备的。

据说是几位大人自掏腰包，请了京中名厨特意给刘大人做的，毕竟明日之后，谁也不知道这顿饭会不会就是刘子明的断头饭。

今日的朝会上，针对刘子明的处罚引发了朝野上下的热议，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暂时保留刘子明的大学士之位，待明日殿前述职尘埃落定之后再行处决，同一日，承天司情报总长黑火奔赴京城，得知了大人被抓的惊人噩耗，开始筹备力量前往刑部劫狱。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要救人难如登天，不说皇帝那边为了防止相党之人提前下毒手，特意安排了大内禁军守护刑部大牢，就说承天司想要躲过渗透在刑部的相党眼线就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事，此时的刑部可以说是密不透风，就连试图探望的后宫柳才人也被拒之门外，连饭菜都送不进去，更别说传递百花楼的情报了。

黑火这边心急如焚，却很快收到了皇宫里周司丞传出的消息，令他们所属原地待命，不可轻举妄动，对于老上司的军令，黑火尽管不服，但也不敢违背，劫狱一事只好暂时作罢。

老实待在牢中盘膝而坐的刘子明枯坐一夜，已经闭眼沉思了许久，牢外的京歌城此刻已经天翻地覆了，离那一刻越来越近了。

举目四望，依旧是几盏昏暗的烛火，和淡淡挂在天空的月亮。

黎明时分才有一丝真正的光亮。

他缓缓睁开双眼，凝视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中暗自叹息：“南宫啊，你定要安然归来。”

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咿呀的声响，刘子明转身望向那名低着头打开牢门的狱卒，沉声道：“时辰似乎尚早。”

那狱卒抬起头，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刘子明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狱卒瞬间伸出那只粗壮的大手，紧紧扼住刘子明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刘子明拼命挣扎，双脚离地后仍不断踢踹。

只需须臾，便可掐断他的咽喉，可惜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牢房内，刘子明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不知从何处袭来的一道凌厉剑气，猛然撞击在狱卒身上，狱卒遭受重创后，化作一道黑烟消散无踪。

刘子明缓过气来，抬头看去，一个老酒鬼静立依靠在牢房前，懒懒散散，其身后还有站着一个庞然大物，似乎是一头棕毛野兽。

只听见老酒鬼走路东歪西倒，俨然喝得酩酊大醉，含糊不清道：“小子，老夫来还玄武城外的滴酒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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