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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谢师


天牢,沈裕一早清醒。

  盆里备着干净热水,摆着擦脸巾,值班狱卒张嘴打哈欠,偏要强撑精神。短短几天,他们从牢房一哥化身狗腿子,何等屈辱,但今天是活祖宗离开的最后关头,不容有失。

  擦完脸,沈裕手伸进水盆,清洗手指。

  早上宜食清淡,利肠胃。

  桌面摆着清粥小菜,酸萝卜配瘦肉粥,粥里一些葱花点缀,闻着便令人食欲大动。喝完粥,相伴多日的狱卒引他离开,脚步轻快。

  门口,狱长端着一杯茶静候。

  “敬!”

  茶汤饮尽,木门咿呀一声缓缓开启。门开刹那,景色映入眼帘。

  白雾缭绕,天际红日朦朦胧胧,几息间拨云见日,万丈朝霞映照前路,洒上一层金辉。

  奇景引得狱卒震惊。

  下一刻,苍白男子踏步向前......

  长睫覆金,瞳眸冰湖映日辉,他走得快,行动间带起一阵轻风,白袍翩跹......

  恍然间,狱卒觉得自己看到白马寺庙神像临世,揉揉眼睛,又惊觉眼前分明是人。

  曲郎君,应是冤枉的吧。

  五月一日,晨光熹微。

  盛京街道人声鼎沸,中间一排排士兵开路,牢牢守着两旁,隔出一条容马车行走的道路。由天牢至刑场,皇宫至刑场,沿街商铺二楼窗户大开,百姓看热闹。

  天牢前往刑场的道路不短,不长,约一刻钟。曲钰敲登闻鼓,目前不算罪犯,因此没有游街示众等环节。但他想走,狱卒问上官,一级级上传。

  最后,得到回应。

  “可以。”

  狱卒解下脚镣,自己在前面带路。沈裕走到街上,迎面便是一群人。

  众目睽睽,他低眸一笑。

  盛国百姓喜欢看热闹,不少好事者提前准备着臭鸡蛋,烂菜叶正想砸,瞧见道路中间清风朗月的雪袍公子,喧闹街道安静片刻。

  “那是曲钰?”

  “不愧是曲家郎君,君子美姿仪。”

  有人不屑吐一口唾沫:“美则美已,心肠歹毒。要不是他好端端行刺虞国皇帝,会闹出这事,等着吧,不给虞国一个交代,到时候战场拼命的可是咱们。”

  事关利益,周遭百姓尴尬闭嘴。

  谁家里没个男人,一旦发生战争,老百姓才是最惨的,这么一想,刺杀真相重要吗?

  有人深思。

  思索间,沈裕已到下一条街道。

  街道口停着一些马车,刻着族纹,依稀记得是同窗旧人。他一步步走着,脑海浮现昔日场景,忽的耳畔响起一道机械声——

  【回家】主线进度99.6%。

  他脚步一顿。

  人海拥挤,中央一辆马车不知守多久,上面刻着一小朵祥云。

  原主师父是云家大儒,云沉,学富五车,人品贵重。先前因刺杀一事闭门多日,而今,等事情结束想应能洗刷脏水。

  只是——

  狱卒见曲钰停住,正想催促,却见白袍男子蓦然回首,双手与肩齐平朝着一方向深深一拜。

  一拜,谢师恩。

  满场静默,他再度朝前走。

  马车里,精神矍铄的老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视线朦胧,浑身颤抖道:“你说,事情怎么让阿钰摊上了呢,明明游学归来,老夫便可为他加冠取字......”

  他期待很久了。

  “父亲,大夫说您情绪不能起伏太大。”

  “唉,命数啊。”

  越往刑场,街道百姓越多,而见到道路中间的男子,他们热烈讨论着,说着“来了!”的话。拥挤间,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孩踉踉跄跄摔到中央,恰好挡路。

  “啊!”

  “哪家小孩啊。”

  百姓们议论着,士兵心惊,握着长枪想驱赶。下一刻,却见羸弱男子屈膝蹲着,摆弄镣铐,小心扶着孩童胳膊站起,拂走他脸蛋灰尘。

  面前一幕温情脉脉,看的人鼻尖发酸。

  因拖延时间,前面有官员来察看情况,士兵赶紧驱赶孩童。片刻,一名老者吹胡子瞪眼教训着孩子,周围人看着,忍不住搭嘴:“幸好遇到心善的。”

  “老人家,看好你家小孩啊!盛京不比别处,要是碰见纨绔子弟,出事都没得说理。”

  “嗯嗯,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老者应和着,拉着孙子慢慢走出人群,瞧着普通平凡。

  “给了?”

  “给了。”

  对话实在无厘头,里面消息只有知情者懂。

  此时,沈裕走到最后一拐角,刑场近在眼前。

  世间宗师境难得,而运城一剑传闻甚广,沿路屋檐不少戴斗笠的武林人士,或坐,或站。瞧见曲钰时,他们困惑:“脚步虚浮,分明一丝内力皆无,传闻莫非是假的?”

  “别说宗师,瞧着三流都混不上。”

  “......”

  最高的酒楼上,一道身影渐渐清晰。

  翘起檐角立着一位蒙面人,背负一把长弓跟一柄通体漆黑的剑,一尾青雀静静停在掌心。

  晨风拂面,高马尾与左肩衣带一起翩跹,卷着旋......

  “......”

  仅一眼,沈裕乌睫扇一下,淡然偏开视线。

  虽然药物作用,但那一掌力道他记着,哦,还有那一句“对阁主动兵器者,杀。”

  嗯,挺忠心。

  跟阁主一起过吧。

  而那眼神清晰落入一群人眼里,一时间周围再度响起蛐蛐声。

  十四摇着折扇,随意问旁边人,声音大得一点都不顾忌:“曲钰什么意思啊,那一眼好像撞见脏东西。”

  第三瞥一眼面色黑沉的十一,意有所指。

  “嗯......大概真见到脏东西了。”

  “嗖——”

  羽毛像利箭射出,“砰”一声撞到金属制品上。

  十四手腕一扭,收扇,声音笑嘻嘻的十分欠扁:“十一,只是说某些脏东西惹曲钰生气,又没提你,你怎么恼羞成怒?”

  “......”

  “十一,喝茶。”

  第三倒一杯茶推到前面,一唱一和,倒是和谐。

  周围议论声嗡嗡嗡,吵得心烦。十一瞧着两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不见心静,转到另一边。

  那里正对刑场,坐着摘星阁排名前列的杀手,还有摘星阁阁主。

  “小十一来了。”

  “坐,这里有位置。”

  “嗯。”

  刚坐定,他眼角余光正好瞥见曲钰一步步上刑台。

  疾风起,白袍灌满春风,猎猎作响,及腰墨发肆意飞扬,额前一缕发划过眉眼。

  那一瞬,冰眸沉静坚韧。

  白缎封腰,若细柳,清风似要召仙人离去。

  曲钰,能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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