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祝今朝的性子，时听彦在走进书房那一瞬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祝今朝哪里会在乎他的百般纠结，见时听彦关上了书房的门，开门见山：“憋了一路了，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她大约能揣摩出时听彦想要说的事情很重要，也愿意相信这件事和全息研究院的关系并不大，只是她自己怎么想的都不是最重要的，看还是得看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所以她的态度很认真，也没有表现出一直以来对时听彦的抗拒，让时听彦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这件事，也可以算是我姐姐，也就是时听心，她委托我来跟你说的。”

  反正征询了时听心的意见，时听彦就当作自家姐姐给了自己授权了。

  “简单来说就是，目前空洞症的情况在恶化，并且全息世界对空洞症患者的治疗效果越来越差，这些都是去年以来临床反馈回来的数据，我们家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就立马压下了这些临床数据，怕引起恐慌。”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做，那肯定和他们时家当年创立全息研究院有莫大的关系。

  时家代代传承，对空洞症和全息世界有着非同一般的责任感，原因无论是私还是公，最后的导向无非就是只要和这俩有关的事情，他们就得管！

  就像是他们发现这个迹象。

  全息研究院是他们时家创立的，但因为立足的是别人家的资金，所以很快时家在全息研究院就被边缘化了，只是外界的人不知道，一开始的时家人也不在乎。

  但饶是这样，他们一样还是很积极地去关心空洞症相关的数据，比如说十年如一日地收集着空洞症的临床数据。

  这个事儿听着很简单，但操作起来却很麻烦，毕竟全联邦医院这么多，公立私立的都有，还有些空洞症患者不需要去医院接受诊断就能确认病症，这个时候他们考虑的基本上就是直接进入全息世界进行治疗了，如果不是时家是全息世界的第一创造者，那肯定没有办法掌握这么多入口信息的。

  “临床数据可能会有些偏差，但是通过我们对空洞症患者进入全息世界的症状的监控来看，这几乎是没有任何疑问的结论。”

  临床数据只能得出空洞症患者逐年增多——这并非是什么值得探讨的现象，根据初始的数据预测，空洞症患者的人数就应当是逐年增多的，虽然现在来看增长的幅度比较大，但也是个循序渐进的变大的过程，因而这套数据其实没怎么引起别人的怀疑。

  但时家检测到的后续的疗效问题，对比临床反映的问题来看，那就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时听彦是懂怎么讲话的，开头就先把最严重的事情说完，无论结果怎么样，先引起祝今朝的重视再说。

  不得不说，这家伙成功了。

  在听了他这么说话后，祝今朝的确直起身体来，神色凝重地看向了时听彦，皱眉道：“你详细说说。”

  详细说说当然不能仅仅是说说而已，祝今朝这话的意思应当是还有几分想要让时听彦拿出证据的意思。

  没直说，但时听彦听懂了。

  好在他的确是有备而来。

  他先是把时家这些年来的调查研究报告都掏出来，放到祝今朝面前的书桌上，然后开始说这项调查研究是怎么开始的。

  “我们一开始注意到这个变化是在我小姨的一个病人身上，你知道的，我们家能接手的病人非富即贵，根本就不缺去质量高的全息世界的实力。”

  “这位病人就是，她可以说是被安排进入了我们家最高等次的系列全息世界里面去治疗。根据我们之前的监测，只要走完这几个全息世界，那空洞症的程度肯定都能被控制在中度以下的。”

  “但是这个病人，她的症状一直被架在中上。”

  之前的结论肯定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论证才得出来的，不一定就是真理，但是肯定有几分道理，至少可以代表同样的全息世界对空洞症患者应当有的治疗水平。

  可现在出现了一个够不上这个平均水平的治疗案例。

  时家是个家学渊源十分源远流长的大家族了，虽然不至于因为出现了这样的特例而感到慌乱，但的确很吃惊，并且在一段时间内都在举全族之力研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我们发现，近年来，全息世界对空洞症的治疗效果一直在下降，这对我们，或者是对其他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当然不是好消息了，如果连全息世界对空洞症的治疗效果都在下降，那是不是迟早有一天，空洞症会变成无药可医的绝症？现在是无限接近于绝症，但人们总是怀抱着有希望的。

  “因为我们家和全息世界之间的渊源，我们也不敢贸然泄露这个消息，只能自行去想解决办法。”

  全息世界是时冬搞出来的东西，他们时家也是靠着全息世界起家的，出于私心考虑，当然不希望全息世界退出历史舞台，所以第一选择自然是先自行解决了。

  时听彦的确坦诚，这话也直接跟祝今朝讲了。

  接下来要说的，就是真正想要和祝今朝说的话，也是时听彦蹲守在古村落这么久要联系上祝今朝的核心话题。

  “我姐，也就是时听心，她搞出了一个方案，就是通过改变创造全息世界的方式来改善全息世界本身的活性。”

  话说到这里，祝今朝瞬间就想到了第一大学去年破天荒地开始鼓励多创造者合作创造全息世界的机制。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情。

  既然自己都想到了这个事儿，祝今朝就忍不住插嘴问了：“那我们校长是不是也知道你们的计划？”

  不是说只有时家人知道吗？

  白川怎么看都不像是时家人吧？

  祝今朝突如其来的问题直接打断了时听彦思考，他稍作迟疑，最后还是眼一闭说：“以他和我姐的关系，也能算是我们时家人吧？”

  未曾想过这层关系的祝今朝：......

  “你继续说。”

  面对这样的祖宗，时听彦还能有其他什么话呢？那自然是就算是有也得保持沉默的。

  时听彦只好继续说：“原本的计划的确是这样，并且这个计划如今也还在执行当中，目前有一定的成效，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你的《他的话》和《小饭馆》。”

  “这两个全息世界改变了我们原本的固有认知，它们的治疗成效太好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没有任何下滑的迹象，反而会越来越好。”

  “这两个全息世界都是你和其他人一起合作创造的。”

  话说到这里，时听彦稍微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我们想要控制一下变量，看看到底是你的原因，还是说合作创造全息世界真的有这样的改善成效。”

  如果确认是祝今朝个人的原因的话，那研究就多了一个全新的方向，这还代表着研究结果可能有更多，约等于治疗空洞症的希望又多了几分。

  如果确认是多创造者合作的结果的话，那题目就更好解答了，直接就说明他们一直以来的研究方向是正确的，可以朝着这个方向继续努力，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总结而言，祝今朝虽然不是这项研究的必要，但绝对能算得上是这样研究的重要环节，可以没有，但是有祝今朝在，那是肯定可以事半功倍的。

  时听彦已经发现了，在自己说真话的时候祝今朝的神情会更软一些，他很快就意识过来，面对祝今朝的时候，真诚才是必杀技，好在，做到这件事对时听彦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很快就转变了自己的策略，开始各种坦诚。

  “我姐姐原本想的是等到我们现阶段的研究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之后再来联系你，如果能做到不打扰到你的生活最好，做不到的话也尽量减少其中的影响。”

  “但是难得来了旧都星，这里耳目更少一些，我觉得是很难得的机会。”所以才争取到了这次行动。

  最后那句话没有必要说出口，就算不说祝今朝也能知道。

  怎么说呢，这番谈话信息量是真的很大，任何一个信息点被抛出去了都可能引起民众恐慌。

  祝今朝不至于恐慌，说实在的，虽然创作过相应的题材，笔下也诞生过相应的人物，但祝今朝对空洞症还是没有很清晰的认知，更不会觉得自己会和这个病症牵扯上任何的关系，当然就不可能会恐慌或者还是什么了。

  但这是她的想法，不一定人人都是这样的想法的。

  祝今朝问：“感觉关注空洞症和全息世界的人并不少，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其他的组织可能也已经有了消息呢？”

  尤其是一直很低调的科学研究院。

  确定了要和科学研究院合作的时候，祝今朝就有去了解过这个部门，发现作为背后的科研大佬，科学研究院的确很低调，但你去深挖对方的研究项目，就可以发现，人家的成果早已经侵入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得亏这是官方组织，要是私人组织，那一个家族控制一个种群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人工智能就是他们自己的成果，而在这个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祝今朝觉得这个消息在传送到自己这儿之前，估计就已经泄露了，只不过时家人不知道而已。

  而且，就算不泄露，那难道其他的组织不会检测临床数据和全息世界治疗效果吗？

  时家是出于一些额外的责任感才这么做，但是联邦政府作为官方机构的话，那势必要首先关注这方面的变动。

  时听彦：“不是可能，是大概率。”

  这是他们的猜测，但这个猜测已经无限趋近于现实了，时听彦坦然面对。

  “只不过他们怎么做应该由他们自己考虑，我们时家怎么做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事情，更何况，难道你真的认为科学研究院派出穆京这个准下一任院长来和你交涉合作事宜，仅仅只是为了你全息世界对空洞症的好疗效？”

  是为了好疗效，那也得是在其他全息世界疗效效果降低时对比出来得好疗效。

  祝今朝不是笨蛋，她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别的可能是因为没有相应的信息，时听彦如今能跟她说这一番话都是占了信息差的优势，如今祝今朝也得到了信息，要猜到穆京的真实目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正是因为顺着时听彦的话把该想到的事情都想到了，祝今朝反而松了一口气：“你也知道，一事不劳二主，既然你也认为科学研究院有开展相应的研究，那我何必舍近求远，不配合科学研究院反而和你们联手呢？”

  她主打的就是一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已经选择了和科学研究院联手，就相信对方不会损害她的利益，在这样的前提下，那岂不是配合科学研究院比较方便她？

  但现在的时听彦已经稍稍拿住了一点点祝今朝的性格。

  他说：“但是他们并没有和你说这件事，研究都是暗中执行的。”

  研究院的那一套时听彦很懂的，他说：“他们是不是想要你生理数据？把生理数据交出去，最后却被用在了其他研究领域，而且你还不知情，难道你就要这样坐等他们胡来？”

  祝今朝真的很讲究信任和坦诚，时听彦咂摸出味道了，当然要从这个方向攻击对家。

  他没想到的是，祝今朝比他想的还更有主见，压根就不受他蛊惑，反而说：“如果你想要通过拉低对手的档次来为自己争取优势的话，那还是算了，我个人不太喜欢拉踩这种事情。”

  “更何况说，信任与否这件事要看对方的表现而不是看其他人的三言两语，你只是提前跟我说了真相，这并不代表科学研究院不愿意和我说真相。”

  或者人家会迟一点，或者人家还有别的打算，种种可能皆有，实在没有必要时时刻刻爆发信任危机。

  就算是有，祝今朝也不会表现出来让时听彦知道。

  她老神神在，结束了时听彦小人行径发言，把话题拉回到最初：“好了，现在所有的信息我都知道了，你可以想想该怎么争取我的支持了。”

  是的，就算是有信任危机，祝今朝也不会表现出来让时听彦知道。

  她只会把鸡蛋放到更多篮子里去，尽可能地保障自身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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