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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宴请信陵君


  秦王五十年,秦军从邯郸败退,那一年秦国自然不可能给秦公子府送任何赏赐。五十一年,将军摎率领秦军横扫三晋,从颖水河边打过黄河,直达漳水岸边,如入无人之境;回军时,还顺手灭了周天子。那一年,秦国也没有派人送赏赐。五十二年,赵国联合韩国和魏国,占领了秦国的安邑、上党、河内南阳等地,但同时派楼昌前来“问罪”:为何公子子楚擅自弃质逃亡。子楚回答说,因为自己的父亲病重,他必须回来尽孝;但他并没有弃质,他的儿子赵正、夫人赵姬现在就在邯郸,可以代替自己为质。楼昌借坡下驴,承认了赵正质子的地位,缓和了两国关系。虽然赵国抢占了秦国许多地盘,但秦国并未追究。从这一年秦国新年前(五十三年新年),秦王开始向邯郸派出使臣,为秦公子府运送赏赐。

五十三年,秦王广招天下诸侯入秦观鼎。各国与秦国的关系先后缓和下来,楚国借机灭掉鲁国,将势力扩展到济、汶一线。而魏国则强迫卫国向自己臣服。这年秋天,秦国以魏国不参加咸阳观鼎为由,夺回了虞城。魏国不仅没有反抗,反而将太子送到咸阳为质,表示自己的臣服之意;同时,韩王亲自入咸阳朝觐。

从五十三年起,秦王每年春秋两季都给邯郸的秦公子府送赏赐,新年再加送一次,以此确立赵正的质子地位。至今已经三年了。五十二年年末,秦公子府境况凄凉,秦王送来的赏赐只小范围地赠送了几家往来密切的诸赵公子,五十三年新年时,也没有举办任何仪式。五十三、五十四年年末时,秦公子府的处境有了极大改善,秦王的赏赐得到更大范围的赠送。

五十五年秋天,押送赏赐的使臣持节,代表秦王聘问了赵王,赵王亲自接见了使臣。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代表秦、赵两国的关系从敌对转为友好。这年年末的赏赐运到后,秦公子府将赠送的范围一直扩大到平原君、平阳君、信陵君这样的赵国最顶层,也符合两国关系改善的大环境。而在这年十月,秦公子府在秦国新年大宴宾客,也被认为是两国关系积极改善的重要信号。

尽管如此,战争的创伤并不是仅仅依靠上层的互动就能愈合的,特别是在战争中遭受损失的一方,失去父兄的伤痛不是短短几年就能遗忘。许多人都拒绝参加秦公子府的宴请,而那些有意改善两国关系的大臣们也不敢亲自前来,只派了家中的亲眷前来赴宴。

但在首日的宴会中,两个人的到来,让宴会的等级骤然提升:魏公子信陵君无忌,以及燕太子丹!

第一天到的都是诸卿、上大夫的亲眷,当他们听到信陵君无忌和燕太子丹来访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些有意在宴会上找碴的人,不得不打消了自己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喝酒吃肉。

信陵君带着以前在大梁的旧门客张辄和仲岳先生前来,傧相带着众随从迎出大门外,赵姬和赵正在门内迎接。信陵君、张辄和仲岳先生和席间的诸宗亲一一叙礼相见,表现得极为亲热,就好像回到自己的家里一样,赵姬和赵正跟在信陵君的身后,像他的僮妾。

入席后,信陵君似不经意地问道:“吕傅何在?”

赵姬回答道:“吕父乃在厨下整治酒食。”

信陵君道:“公子傅乃得亲治酒食乎?”

赵姬答道:“敝府人寡,幸得吕父集诸铺之力,乃得为治。故必得吕父亲力亲为!”

信陵君道:“吕傅,大才也,而没于隶仆之中,实可叹也!”

赵正道:“吕父,亚父也。其位崇高,无人及之。岂隶仆哉!”

信陵君道:“公子异相,若归咸阳,必有秦王之位。公子即王位,当以何封吕父?”

赵正道:“吾必尊之如父,朝夕请教,不敢违也!”

信陵君神色一变,少顷道:“夫君者,赏罚由心,出言为律,又岂能托之他人?”

赵正道:“公子在魏,数谏于王,而王不违,是王托国于公子耶?”

赵正的话正击中了信陵君的痛处,他沉默半饷,道:“吕卿之德,实当其位也!公子之言是也。”

少时,燕太子丹又至。这一次,信陵君也要随赵姬和赵正同出迎接。傧相请信陵君在堂上高坐,容燕太子丹前来拜见,信陵君不允,道:“吾闻燕太子贤,礼当拜之,安敢僭也!”

傧相再度出迎,赵姬和赵正母子在门内相迎。而信陵君和张辄、仲岳先生也站在门内迎候。

在傧相的陪伴下,燕太子丹峨冠锦衣,袍带飘飘,翩然而至。赵姬和赵正都在门边肃立迎候,信陵君却一步迈出门去,礼敬道:“魏太子无忌,恭迎燕太子!”

燕丹明显地愣了一愣,避过一旁,看向傧相道:“信陵君……”

傧相连忙解释道:“信陵君光临敝府,诚幸也!”

燕丹道:“其为主乎?”

傧相道:“客也。盖闻太子贤,故相迎。”

燕丹道:“未见主人,未敢见客也。”绕过信陵君,来到门前,对赵姬和赵正道:“燕丹谨见夫人及正公子!”

二人回礼道:“太子驾临,幸何如之!”

赵正道:“见有魏公子信陵君在,愿太子亲之!”

燕丹这才转过身来,对信陵君见礼道:“臣燕太子丹,谨见魏公子!”

信陵君也回了一礼,道:“臣魏公子无忌,谨见燕太子!”仿佛刚才被燕太子无视的事从来就没有发生。

燕太子丹执着赵正的手,道:“多日未见,正公子壮矣!”

赵正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执手当胸道:“承太子之赐,正稍有进益,不敢当太子之誉!”

燕丹又对赵姬道:“夫人风采依旧!”

赵姬敛衽道:“太子过誉矣!”

傧相请太子与信陵君入内。一行人转过萧墙,众宾客皆在庭中就坐,见太子与信陵君进来,皆跪起相迎。两人一一敬礼。燕太子丹认识的人不多,但信陵君基本都认识,他主动地向燕太子丹介绍,这是某人,某府的公子。赵姬和赵正依然被冷落一旁,看着客人们相互叙礼,自己插不上一句话。

走了一大圈,把庭中的人都见了一遍,一行人才回到堂前坐下。由于还有客人到来,傧相和随从们也无法坐下,必须不断出门相迎,但那些豪门的亲眷,都无需赵姬和赵正亲迎,他们母子二人就留在堂前,与燕太子丹和信陵君叙谈。傧相不时引进一人,每座叙礼,自然也会引到堂前,见过主人,以及燕丹和信陵君。见有这两个大人物坐在首席,那些来赴宴的人心里都不禁肃然起敬,不敢失礼。

赵姬对天下大势,家国之事都无所知,也谈不出什么来,燕太子丹就与她谈论起各种妆容、饰品,闺中之事,常引得赵姬掩面而笑。信陵君试着说了几句官面上的话,赵姬也都答不上来,见燕丹与赵姬谈论闺中之事,相谈甚欢。信陵君虽然以天下为念,但也是贵公子,对于妆容、饰品等项,虽不爱好,却也不外行。就与燕丹一起争奇斗宝,谈论起各种服饰、妆具,各地之妙。不时还将自己府中所用的各种化妆品向赵姬推荐。赵姬所爱正是这些,和这些贵公子相谈时,竟然也不落下风,有时还向他们推荐自己用的化妆品,让他们的女人使用。

他们三人高谈阔论,一旁的赵正如坐针毡。他对他们谈论的内容毫无所知,甚至连听也听不懂。那些闺中的风流趣事,对这名少年来说,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这些事有什么好笑,有什么好隐晦的。

好不容易宾客到齐,厨下流水般搬上来几案,是五鼎四簋卿大夫的规格。傧相代表赵正公子,向来宾献寿,来宾也一一执爵,为正公子寿!赵正自然不用出面,一切应酬都由傧相出面搞定。众随从则穿梭与各席之间,为大家执壶酙酒,殷勤劝侑。吕不韦从坊间请来了歌舞助兴,都不是什么雅乐,而是坊间的轻歌曼舞。如果从礼仪上说是失礼的,但众人似乎都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看得很来劲。

食尽礼成,宾客纷纷辞去,燕太子丹和信陵君也都辞去。

待傧相与众随从将宾客一一送走,吕不韦才露面出来,一面指挥着各铺的保人将几案撤走,鼎簋内剩下的食物就由保人们自行处理,将鼎簋洗净,明天还要接客。一面安排套车备马,送坊间伎乐们回坊。事情甫定,众人还聚集到一起,商议明天的改进方案,其中餐饮、歌舞等项统由吕不韦负责落实。吕不韦不等府中收拾利落,就又带着人到市集上去采购物品,到坊间与坊主敲定明天的演出节目,到店铺调集人手,准备明天的餐食。

晚餐为了等吕不韦,推迟了不少时间。吕不韦回来报告了今天商议事情的落实情况。大家也都报告了今天观察到的各种细节。虽然总体来说一切顺利,但可以感到有明显的暗流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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