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玉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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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狄、怀……留下来的一个念, 狄、怀……早就死了。”小木偶人大概还不太习惯自己能开口说话,说得磕磕绊绊。
江一正小声问冯子章,“‘念’是什么东西?”
冯子章也疑惑地摇了摇头。
众所周知, 许多厉害的修士陨落之际, 有时候会留一抹灵识或者一缕神魂在附近,留下来的灵识通常只能传递信息,类似与会说话的遗书,神魂则是能简单与活人交流, 灵识保存的时间可达上百年, 神魂则通常坚持不了多久,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自主意识, 而且无一例外最终都会消散。
但是看这小木偶人的表现,既不像灵识, 也不是神魂,甚至还有自己的意识。
连宁不为也皱起眉, “什么玩意儿?”
“‘念’是上古大能修士创出的独立于自己意识之外的东西, 他们无法与主人共享意识和记忆,但所见所想所得却会受主人的控制。”褚峻给他解释道:“可以理解成有自主意识但却会受主人摆布的傀儡……早在三万年前, 这种术法就已经失传了。”
小木偶人点了点头, 看向宁修, “我……要帮……狄怀、报、报恩, 完成, 他的,未竟之愿。”
褚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狄怀想干什么?”
“狄怀, 想, ”小木偶人慢吞吞的说道:“把狄白给自己的,一半玲珑骨,还给他。”
宁不为轻哧了一声:“狄白的魂魄早就被他炼化祭阵,他还给谁?”
小木偶人两只手攥在一起,窘迫道:“他死的时候……以为狄白被他换回来了,但狄白,早就在血阵里消散了,而且——”
他看了一眼宁修,“狄怀身上的那一半玲珑骨早就,因为他炼血阵,被耗尽了……我找了三万年,整个修真界就只剩下当年,被榕树护下来的,一小块玲珑骨了。”
虽然这木偶说得不怎么清楚,但宁不为还是勉强拼凑出来一个结果,当年狄怀趁着狄白和榕树闭关下了毒手,虽然将仅剩一半的玲珑骨和狄白的魂魄取走,但榕树拼死护下了一小块藏在枯死的树心中,直到三万年之后被宁行远和褚峻发现取出……
而狄怀大约是将拿到手的玲珑骨和狄白的魂魄祭了血阵之后,才发现自己体内也有一半玲珑骨,想用自己把狄白换回来,结果他体内的玲珑骨被耗尽,狄白的魂魄也早就消散干净,他却以为成功了,所以才留了这个“念”来补偿他“以为”被换回来的狄白。
宁不为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那小木偶,语气嘲弄,“真是好大的脸。”
“你既然知道狄白早就死了,为何还要跟着宁修?”褚峻问。
小木偶着急道:“我、我没有想要伤害他!这孩子、是,是我能找到的,和狄白关系最亲近的人了,他以玲珑为骨化人——”
“他最亲近的人是他老子。”宁不为阴恻恻地打断了他,将宁修试图转过来的小脑袋按回去,“你们之间的恩怨自己去地底下解决,少牵扯我儿子。”
宁修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糊了他一脖子口水,“啊~哒~”
爹爹~要看小木偶说话~
小木偶人不知所措地飘在半空中,头顶上的太极印如影随行,无声地散发着威胁。
褚峻神色平静,“你可知宁修魂魄不稳的原因?”
小木偶人用力地点了点头,生怕头顶的太极印砸下来,“他用来做骨头的那小块玲珑骨,当初狄榕为了不被狄怀发现,是打碎了藏在树心里的……后来虽然又凝结成一小块,但实际上是有许多裂隙的,
再加上宁修用来生魂长魄的精魂血肉也不是寻常一阴一阳融合缔结,相当于三魂七魄是生凑出来,最后落于满是裂隙的这一小截玲珑骨……魂魄不稳是必然的。”
“如果那小一截玲珑骨不是被狄榕打碎后又重组留有无数裂隙,里面贮藏的无尽生机也不会三万年来源源不断地消散,宁修出生之时,里面的生机恰好消散到足够一个人类能承受的界限,又因为有两个人的精魂血肉足以结合生魂长魄使其成人……”
小木偶喃喃道:“此事或早或晚差一丝一毫都不可能发生,偏偏逆天而行成了,只是往后命途多舛,随时都会魂飞魄散。”
众人听完都是一脸凝重,唯独宁修乐滋滋地在啃宁不为的发带,啃完之后又对宁不为的耳朵起了兴趣,伸手要摸自己的耳朵,结果找不对位置,郁闷地在宁不为怀里拱来拱去。
宁不为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宁修扭过头来看他,“哒~”
爹爹干嘛呀~
那小木偶人说了这么多话,语气终于流畅起来,“当年狄榕将自己的一半榕木给了狄怀,狄怀死前将那还带着生机的木头给了我,我便一直藏在这块木头里……后来偶然间被尚暖薇捡到雕刻成了木偶,
玲珑骨和这棵榕树同根同源,相伴而生,这块榕木可以填补玲珑骨内的缝隙,让宁修不再受魂魄不稳之苦。”
原来褚峻那一卦里的同根同源,说的是做成这木偶的这块榕木,与玲珑骨确实极为亲近,而生死相抵,大概就是对应狄怀留下用来报恩的这个“念”。
只是无论如何,狄白已死,不管狄怀再怎么悔不当初,也做不到卦辞里的这个抵字了。
死在一起都会觉得晦气。
——
宁修之前魂魄不稳,先有晏兰佩给的玉叶子,又拿了藏海楼的镇魂流云,后来又用上了固魂丹和安神香囊,更不用提每日宁不为和褚峻都要轮番给他念安神咒和灵力看护,生怕小东西一不小心直接魂飞魄散找都没地去找。
现在榕木被融进了识海,悬在宁修头顶的这把刀终于消失,虽然小崽子乐呵呵的从头到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两个当爹的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宁修精神头十足,转着脑袋想找小木偶,又想去掏自己的小铃铛,结果半道又被褚峻塞给他的小蓝鸟吸引了注意。
小蓝鸟乖巧可爱,长得漂亮还会唱歌,毛茸茸一团团在宁修的手掌里,“啾~”
“啊~”宁修伸手轻轻地摸它的羽毛。
好软呀~
这边宁修和小蓝鸟玩得不亦乐乎,那边褚峻和宁不为看着狄怀留下的那个“念”彻底消失在太极印里,却并没有觉得轻松。
‘狄怀当年的血祭大阵因为他临时反悔并没有成功,但也不曾彻底消失不见,玲珑骨是血阵成功的关键,如今修真界只剩宁修身上这一小截玲珑骨……你们多加小心。’
那个“念”消散前特意提醒了他们。
一个恶毒卑鄙的小人,最后却偏偏留下了这样一个“念”,在世上兜兜转转寻一个早就消失的人三万余年。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
因为飞舟是褚峻当时匆忙雕刻出来的,有许多地方还需要修补,宁不为和褚峻便决定在浮空境多留几天,顺便让一直奔波没空修炼的崽子们历练一下。
冯子章刚结丹,成功步入了金丹修士的行列,但一直觉得自己能结丹这件事情纯属运气好。
“太尊指点了我几句,爹给我塞了几颗玉灵丹,我就结丹了。”冯子章一脸迷茫,“我也没悟到什么道。”
江一正现在还在筑基初期迟迟没有长进,不过丝毫不着急,反而安慰起冯子章,“没事,你慢慢悟,说不定等你结婴之后就有了。”
“有道理。”冯子章点点头。
仰灵竹虽然才十岁,但也已经筑基,只是因为修习医道,不怎么喜欢碰刀剑,除了救人以外的法术也学得一般,大部分时间都喜欢安静待在角落里研究草药,见冯子章和江一正讨论悟道的事情,也不插嘴,只安静听着。
崔元白本体是紫炎刀,从开始就不需要为修为发愁,人修的修炼等级也不适用他,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炼化刀里的紫府为自己所用。
见冯子章问自己,他便老老实实道:“子章哥哥,你这样的金丹修士,我能打一百个。”
冯子章:“…………”
仰灵竹问他:“那你爹那样的呢?”
崔元白揉了揉鼻子,“哪个爹?”
仰灵竹这些天大概也看明白他们复杂的家庭结构,“你宁爹。”
“爹爹那样的金丹修士——我只能打半个,而且爹爹很多修炼方式和普通修士不一样,奇奇怪怪的阵法和符篆很多,我大概会被封印。”崔元白说。
“那你褚爹呢?”仰灵竹又问。
“他会把我炼化成废铁。”崔元白笃定道。
其他人:“…………”
另一边,褚峻看着宁不为背后时隐时现的黑雾,往他眉心放了个小小的太极印。
宁不为觉得眉心发热,道:“不打紧,我应该是要准备重新结婴了。”
“平时也不曾见你修炼。”褚峻进他的识海熟门熟路地逛了一圈,结果差点被里面浓郁的灵力给埋在里面。
宁不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们邪修的功法很多都喜欢走捷径的,你身上总是外溢许多灵力……咳。”
褚峻这种修到小乘的大能,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待在原地,都会有灵力外溢环绕,对宁不为这种不走正当路子的邪修来说就相当于一个行走的灵力大团子,他已经十分克制地不吸收太多,但几次神交之后他就有些克制不住。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褚峻在他眼里都十分让人有食欲。
褚峻瞬间了然,将宁不为不停摸眉心的手拿下来,认真道:“还有更快的办法。”
“嗯?”宁不为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晃了一下,眯起了眼睛。
神交这种事情,开了头便会食髓知味,铺天盖地的愉悦和精神上的刺激难以言喻,神魂之间的亲密和纠缠经常会有种两人融为一体的恍惚错觉。
褚峻的气息无所不在,宁不为在氤氲的雾气中准确地找到了他的神魂,凶狠又急切地仿佛要将他拆吞入腹,但这次褚峻却没有由着他胡来,而是将周围弥散而开的雾气和灵力全都扯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念着修炼心决。
宁不为本来十分享受的过程突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着想起了年少时在万玄院自省阁,许多个烛火跃动的深夜里,褚峻腰背挺直坐在案几对面,身上的白衣一尘不染,连领口都要掩得严严实实,丑陋的面具后,那双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见他写错便会低声提醒。
他那时的声音应该用了什么法子改变,并不怎么好听,但是宁不为总会故意写错,接着就会听到他不急不缓地念出声来。
然后因此心情愉悦一整晚。
几百年前一丝不苟刻板严肃的褚掌教现在却贴在他耳边,声音沉哑地给他低念双修心决,偏偏还装得一本正经。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低垂,宁不为抬手破开流动的云雾,周围灵力泛起圈圈涟漪,指腹传来眼皮的温热和睫毛轻动的痒意。
宁不为的指腹扫过他的眼尾,划过他的鼻梁,按在了他的唇间,眸光幽深,“褚掌教,下次教吧。”
褚峻的呼吸乱了一瞬,轻轻闭了闭眼睛,而后伸手将他按进了自己怀里,带着他湮没进浓郁的雾气与灵力中。
虽然刚开始宁不为十分挑衅和霸道,但终归和褚峻差了好几个大境界,后面便有些招架不住,而褚峻却一直不急不缓游刃有余,丝毫不见疲态,他试图用阵法跑回自己的识海,却被褚峻的神魂牢牢禁锢在原地。
“姓褚的!”宁不为恼羞成怒,“你故意的是不是!?”
刚开始由着他胡来,结果现在他没力气连跑都跑不了。
褚峻轻笑了一声。
黑色的神魂被整个吞进了白色的雾气里,初时还勉强挣扎反抗,而后便自暴自弃随波逐流,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最后还是在不可抗拒的愉悦中,痛苦地听褚峻在他耳边讲解完了一整套双修心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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