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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祭司殿


  国主跟公主一起逝去了,辉羽城从世家贵族到贫民百姓,无不陷入一片哀恸中。

翾飞的尸身永远沉睡在大漠中,大兀鹰一族对他们王上不明不白的死了表示十分不满,与羽族几大世家争执不下。公主也死了,王位继任人选悬而未决,亟待解决的事还有很多。

在这一片混乱的氛围中,唯有公主的葬礼按部就班的举行了,喧嚣难抑的辉羽城此正式让人感到些悲怆的意味。

白羽和樊晓昙作为羽族的世家子弟,这几日也忙得不行,又要出面解释,又要安抚上下,还要为各自的阵营赢取既得利益,也只有公主出殡这日,才能平和的待上一会儿。

十六匹白马素装裹身,缓缓地拉着公主精美高大的棺椁出了城,由五百士族组成的送葬团队跟在后头,高举着羽族特有的经幡,或真情或假意的送着公主最后一程。

百姓中传出低低的啜泣声,他们或许在真心缅怀这位高贵善良的王权象征,又或者是在为接下来自己难测的命运而恸哭。

栾嫣的棺椁出了城,就要依照羽族的传统在祭司殿前的大广场焚烧。羽族人都相信,他们是属于天空的,只有化成青烟回到故土,灵魂才能真正的安息。

送葬的队伍太长,幻芜他们都没有过去,只是站在阙楼上,目送着他们离开。

这么多活人环绕相送,好像就能让死去这件事变得不那么可怕似的。

“公主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寂寞。”白羽轻轻呢喃道,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幻芜瞥了他一眼,见他从来都稚嫩的侧脸此刻却带上了难掩的萧瑟,心里空荡荡的。

人总要经历什么才能成长,可为什么非要是苦难或者别离呢?

长绝就站在自己身侧,幻芜没有转头看他,可她的心里却满是他的影子。

幻芜很清楚,长绝已经成长了,在自己身边,自己正是见证着他成长的那个人。同时她更清楚的,就是自己的心,没办法再逃避忽视再自己欺骗自己了。

那日听长绝说出“我爱你”的时候,幻芜没有经过自己理智的压制,差点就脱口而出的那份冲动,让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自己的真心。

可她还是忍住了,她看到了从栾嫣手中滚落的那一对契合在一起的骨笛。

也许在最后,栾嫣放手了吧。放过了曾经的爱恨,放过了自己。

如果有来世的话,栾嫣还会选择遇到翾飞吗?那翾飞呢?

没人能回答幻芜的这个问题了。而且来生,本来就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

我只有此生,却还有比爱恨都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爱与恨都太难了,如果可以的话,让爱与恨都来得更汹涌,汹涌到淹没自己之前,就放手吧。

幻芜缓缓抬起了眼眸,漆黑的眼珠里深嵌着凄楚:“翾飞在最后一刻,将栾嫣推出了地穴,不过是让他们两人一死都相隔着沉重难越的阻碍罢了。一个埋在阴冷的地下,一个却要飞向与太阳最接近的地方了,真是……可笑呢。”

远处升起袅袅的白烟,升到高处,被风一吹,就散了。

无论那思绪里包含着如何明媚的旧日光景,如今也是置于浮萍上的残花一叶,风吹过,灰飞烟灭。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幻芜没有再看,转过身走下阙楼。

白羽吸了吸鼻子,问长绝:“阿芜姐这是怎么了?”

长绝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跟上了幻芜。

樊晓昙“嗤”了一声,抬头看着青空,眨了眨眼。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已经走下阙楼紧跟着幻芜身边的长绝。

“长绝!我喜欢你!”

楼下两人脚步都是一顿,幻芜转过头来,看着高处的樊晓昙,她两只手围在嘴边,身子前倾,一旁的白羽张着嘴看着她。

长绝却没有回头。

“你听着!我喜欢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

喊完这句话,长绝还是没有回头,但她也并无半点不悦,而是弯唇看向幻芜,似乎带着点满足又挑衅的意味。

幻芜不知怎的,就看懂了她的意思——你不敢说的,我敢!你不敢爱的,不如让我来爱!

幻芜的心灼痛了一下,不是嫉妒,而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刺痛了她。

她看了眼身后的长绝,他离自己不过两步远的距离,他总是这样,不近不远的跟在自己身后。

“她说她喜欢你呢,不回答一下?”

长绝面色不改:“她知道的,我不喜欢她。”

“她知道啊……是呢,可她还是敢说出心悦于你这样的话来,我比不上她。”

“阿芜,你不用和任何人比!”长绝伸手想拉住她,却被她轻轻躲开了,“在我心里,没人能和你相比。”

“可是,阿绝,”幻芜抬起脸,笑得灿烂:“你也知道的,我不喜欢你,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弟弟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没给长绝半刻回应的时间。

长绝垂着眼,伸出的手在空气中抓了一下,抓住的只有划过掌心的虚无。

翌日,幻芜的房门一大早就被敲响了,幻芜睁开眼,拉开房门。

“哎哟,吓死我了,看看你这憔悴养,我还以为是那个怨鬼呢。”樊晓昙立在门前,直接把幻芜推进了屋子。

“怎么?一晚没睡啊?被我的表白打击到了?”樊晓昙似乎心情不错,扒拉着幻芜的眼皮。

幻芜撤了脑袋躲开了,“怎么早,有事啊?”

“是啊,不早点怕你们走了。诶诶,你可别拿那种眼神盯着我,我是表白了,我也不是那种光说不做的人,作为情敌我会跟你展开公平的竞争,不过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这事的。”

情敌?幻芜撇头——有那么明显么?我的戏那么差么?

“你觉得这事结束了吗?睡魔死了,公主死了,国主也死了,可是……”

“有话直说。”昨天说得那么直接,今天就对着我绕弯子?

樊晓昙撇嘴:“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难道就不想去祭司殿看看吗?”

“祭司殿……”幻芜咬住下唇,的确有很多问题还不明白,血咒的事,还有那个怪物的事,虽然陆离这次根本没出面,但确实到处都有祭司殿插手的痕迹。

“你可不是祭司殿的护法吗?怎么这会儿竟然要挖自己主子的南墙?”幻芜玩味地看着樊晓昙。

“我,我还是有原则底线的人好不好?我是祭司殿的人,可我也是祈支的一份子,羽族的一份子啊!要不是阿姊,我根本不知道祭司殿里竟然……竟然养着怪物这回事。我也不想助纣为虐好不好?”

樊晓昙说得诚恳,但显然还有所隐瞒,幻芜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哎呀,好吧我说,你也知道白羽原本就是双睛鸟一族的下任继承人,原本在祭司殿的应该是他才对,如今羽族上下没了主心骨,乱成了一锅粥。如果找到大祭司有问题的证据,能再次让双睛鸟坐上祭司之位,我也好过点不是。”樊晓昙见幻芜有所动容,补充道:“我总觉得,跟着陆离吧,早晚有一天会死得很惨。”

樊晓昙难得认真脸,幻芜看着她笑了下。

“你笑什么?”

幻芜支着下巴,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也怕死啊?”

樊晓昙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噎了一下,“不知道,如果突然死了,来不及害怕倒是还好。不过要是慢慢地等待死亡,总会害怕的吧,要死就死,我怕痛苦的死,白白的死,或者说带着满腔遗憾后悔去死。如果死之前已经没什么让我放不下的了,我就不怕。”

幻芜轻轻地晃了下茶杯,看见茶杯里自己的倒影,苦笑了下:“你总是比我透彻。”

“你知道就好。”樊晓昙得意地笑了下,一把抢过幻芜手中的茶杯,自己灌了进去。

“好吧,我去。我还答应过白羽,去会会那个陆离呢。”

“啧,你这么给面子,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樊晓昙调皮地冲她眨巴了下眼睛。

“有事就说,别乱放电。”

樊晓昙“噗嗤”一笑:“你那根骨笛,我见过一模一样的。”

“在哪见过?”

“祭司殿啊。”

幻芜抬眼:“你怎么确定是一样的?”

“拜托,我是谁啊,我吃得骨头比你身体里的都多好吗?那纹理那线条什么的,我一般看上一眼就不会错。”樊晓昙白她一眼,刁蛮脸上线。

不管真的假的,看来这个祭司殿还真是非去不可了。

“走!”

“这么快?”樊晓昙还在给自己倒茶呢。

喊上长绝,三人就直奔辉羽城外唯一的恢弘建筑——祭司殿。

幻芜左右看了看:“白羽呢?”

“他啊,”樊晓昙转了转眼珠子,“回族内了吧,他最近事情很多的样子。”

“那就不管他了,我们快走吧。”樊晓昙跟上坐在小玄背上绝尘而去的幻芜,微微皱了皱眉。

长绝几乎在幻芜离开的那一瞬就追了上去,还是紧跟在她身侧。

樊晓昙撇了撇嘴,那点疑惑的情绪瞬间就被酸涩的妒意替代,立马飞过去,紧贴在长绝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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