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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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隆佑九年,帝于东市挥泪斩杀贵妃安氏。
后宫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历来获罪的嫔妃无非三个死法:“自缢,自裁,毒药。”为了保存皇家颜面,罪妃们都留有全尸,而安氏,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除了她在后宫中谋害皇嗣陷害皇后的罪名外,最主要的,是她的身份:敌国公主。
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个,在他们眼里,敌国公主潜伏在皇宫内院里,潜伏在皇帝身边,那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一定是想伺机复国。
一个已经被他们心中最敬仰的皇帝灭掉的国家,怎能在他的儿子手上复起呢?那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所以他们一定要亲眼看着这个妖妃死去才甘心,他们才不管,这个女人是否真的爱他们的皇帝呢!
可他们的皇帝却不这么想,如果不是那些罪行,单单一个敌国公主的身份,不至于让他痛下狠手。
一珍了解他,所以才会将所有的事实都端出来,即便没有物证,所有的人证都指着她,何况,还有最有说服力的墨纹站出来。
至于皇长子亦儒,因为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敌国的鲜血,很有可能在十几二十年后的某一天,他会跳出来为他母亲报仇,甚至继承他母亲的遗志,继续为他们覆灭的国家奔走。
朝臣们也在议论纷纷,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么棘手的孩子呢?
毕竟他是皇长子,有皇室的血液在,可是,他却又是个罪妇的儿子。
最后,听从华裳夫人的意见,将他流放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庾相对此耿耿于怀,私下里问一珍:“夫人不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吗?您如今把他放走,就不怕日后多一个鲁莽的复仇者?”
一珍平静的说道:“有什么好怕的?他如今不过是个孩子,就算他以后翅膀硬了,我就不行,他有他母亲那样厉害?那样的女人都惨死在我的手里,何况别人?”
庾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很不满的走了。
她不是安若怡,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下手。
虽然,她明明看得出,亦儒眼里流露出来的恨。
华裳夫人可谓大获全胜,安若怡的死,彻底击垮了邢风,他的病情急转直下,所以,朝堂上的事,只能拜托给一珍了。
那简直就是天下女人的全盛时代,不消说梁国由华裳夫人掌控,就是齐国,也在沈太后的控制之下,虽然当皇帝的是她的儿子,但是,那个孩子似乎对治理国家没什么兴趣,朝廷依旧掌握在女人手里。
皇室尚且如此,何况于民间呢?
在那个时代,民风越来越开化,女子可以和男子一样,不仅能在外面抛头露面,而且可以和男子一样,喝酒玩乐,看戏听曲,甚至可以骑马击剑。
人们生活的很富裕,也很快活,他们不会去考虑谁在当皇帝,只要他们能吃饱饭,睡好觉,有新衣服穿,管他坐在龙椅宝座上的是谁呢?
同年夏天,华裳夫人顺利诞下一名男孩儿。
后宫中已许久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了,那孩子来到世界的第一声啼哭,异常的响亮,邢风在听到那声音后,身体奇迹般的好了许多。
他强撑着来看他的儿子,并且在第一时间宣布里这孩子围太子。
群臣当然不会反对,因为这孩子如今是宫里唯一的皇子,所以,要提早立为储君,才能当做太子来培养成又一代圣君。
一珍在生下这孩子的那一刻,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这孩子,又是一颗她和瀚哲王之间的爱情结晶啊!
“你说孩子的名字叫什么好呢?亦字辈的……”邢风原本想了很多名字,可是一时间又记不起许多来,只好问一珍。
一珍幸福甜蜜的说道:“我早想好了,就叫亦智吧?”
“亦智?亦智……”邢风默默念了几遍,忽然说道:“怎么听着像和尚的名儿?”
一珍嗔他一眼,道:“胡说,什么和尚?智,这个字多好啊?古有大智若愚,智勇双全,足智多谋等,说明这孩子长大之后聪明。”
邢风笑了笑,说:“聪明倒在其次,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一珍道:“若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到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无奈他生在了帝王家,必须聪明,不然,他不聪明,怎么当得了太子,以后怎么成为圣君呢?”
邢风笑嘻嘻的说道:“孩子是你生的,你自然说什么都对,呵呵,亦智……”
一珍也笑笑,抱着孩子玩耍,阿罗走过来说,要抱孩子去喂奶,一珍连忙拦住,说道:“不,这孩子我要亲自喂。”
邢风却道:“没有这样的规矩,后宫里的女人,哪一个是自己喂奶的?”
一珍坚持:“规矩都是人定的,我现在就把这规矩改了,我要亲自给孩子喂奶,不用那些奶娘!”
邢风叹了一口气,知道她还在为小皇子的惨死耿耿于怀,所以也不再说什么,只有随她去了。
如此,一珍就彻底丢开了朝堂上的事,安心的喂养起太子来。而邢风的身体也有所好转,所以,他便开始上朝。
转而过了月旬,他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勤政殿内,秋天金黄的阳光照进大殿,邢风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看从半掩的门缝里透进来的阳光,神情倦怠。
殿内一大臣,只顾低头念奏折,声音拖沓,呆滞:“陇有大旱,滴雨未降,恰逢魏水断流,灾情央及尚原、广延、西陵等六府。秧禾枯死,颗粒未收,民生艰苦,灾民总计十万余户,有西陵人聚众谋乱,与好商污吏勾结,囤积居奇,私分赈灾粮饷。工部诗郎林为民,奉旨赈灾杀奸商二十余人,惩办失职属员,开府库济民,民心大快。又平息叛乱,斩贼首五百,已而民心安定。继而又率众凿井济旱,旱情稍减,至八月,又率老髦、士绅及各州属员至会阴山乞雨,七日七夜,诚心感动天地,天赐大雨。臣以为林侍郎办事得力,诚心可嘉,应大加奖励。”
他说完之后,等待着皇上的回应,可是,过了许久,大殿上毫无声响。他偷偷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帝,却见皇帝双眼迷离,望着外面,顿觉尴尬。
庾相看出他的尴尬,轻咳一声,道:“林侍郎赈灾有功,忠心可表,应晋升大理寺散骑常侍,以辅佐议政大事,按例,应赏绢二百匹,结钱三千。”
邢风被庾相的声音惊醒,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底下的二人。
“准奏。”
邢风打了个呵欠,默不作声的望着下面众臣。
“没事了吧?没事的就退朝吧。”说着他正欲起身而走。
谭相出列,道:“圣上,臣没法子退,臣的折子,您还没批给臣呢。”
邢风面色僵硬,问道:“什么时候的折子?”
谭相伸出五根手指,说:“五天前的了……”
邢风皱眉,边转身看向后面,边问:“怎么回事?谭相的折子你没看吗?”这才意识到后面没人,咳嗽一声,怏怏的说道:“朕这几天不大舒服,你的折子,朕会给的,先回去吧……你们都退了吧。”
众臣只好散去,几人边走边说:“皇上说身体不适,不会又有什么变故吧?”
另一人道:“能有什么变故?反正有华裳夫人和太子在……”
庾相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像看见血的苍蝇似的,纷纷围了上去,忙问小太子最近如何等等。
邢风疾步走在通往朱雀宫的路上,那样子一点也不像个生病的人,他的脸色不太好,似乎刚刚和谁吵完架。
朱雀宫内,太子亦智已经安然入梦,他恬静的面孔被透过轻纱散射过来的阳光浸泡得红润而安详,一珍轻轻晃动着摇篮,她的表情洋溢着在任何一位普通母亲脸上都常见的幸福关爱以及疲惫的神情。
“自从有了亦智这孩子,什么事情都顾不上了,也不知道宫里现在忙不忙,皇上的病应该都好了吧?他是不是有日子没来过了吧?”一珍背对着阿罗,轻轻的问道。
阿罗笑着答道:“夫人还是放不下那些,瞧夫人的气色,好似不大好的样子。可能最近忙于照顾太子,有些操劳了。”
一珍笑着抚了抚脸,道:“就是个操心的命。”
两人正说着,邢风就走了进来,眉毛上扬,显得怒气冲冲的。
“皇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一珍站起身,诧异的问道。
邢风满腹牢骚,正想一吐而快,刚准备开口,一珍就捂住他的嘴,轻声笑道:“小声点儿,孩子睡着了。”说着,便拉着他的手,将他引致孩子的摇篮前,一起端详着。
邢风被孩子洁净的面容吸引住了,也不再想那些烦心的事,静静的看着他。
“瞧他睡得多熟呀,”一珍叹道。
邢风在一珍面颊上吻了吻,轻声道:“咱们到里面去说吧,免得吵着他。”
两人会心相视一笑,走到内室,若有若无的传来邢风的耳语:“不管这样,珍儿,你可得帮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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