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殿下快些进来擦擦身子,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昨个儿还险些热死个人,今儿竟又开始下起雨来了。”
胤礽回来时,汀兰等人正忙着收拾昨儿放在室内晾晒的图册书籍等物。房间内早前燃着的篱落也换成了气韵更为温和的水沉木。
面对突如其来的疾风暴雨,饶是一众宫人拼命稳着仪仗。自乾清宫回来这一路上,胤礽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些水渍,鹊青忙上前,将炉子上早早烘好的长巾奉上。侧殿,小喜子等人早早备好了热水。
一通忙活下来,众人围坐在炉子旁,话不免多了起来,小夏子撸起袖子擦了擦额间的薄汗
“得亏殿下英明,昨儿便教奴才们将阳台上摆着的药草早早移入花房,若不然这场暴雨下来,殿下好不容易养成的药草,怕不是要尽数毁了去。”
不同于稳重的汀兰,新提上来的鹊青却是个十足活泼的性子。小丫头自入了毓庆宫便没吃过什么苦头,这会儿见胤礽面色和煦,再开口不免随意了些
“可不是,奴才险些以为殿下能未卜先知呢”
“咳”
一旁的桂嬷嬷看了眼自家主子,忍不住愠声打断道“小妮子说什么浑话,这打雷下雨的那都是老天爷的能耐,哪里是人力能够涉足地地界儿。”
“那倒也未必”楞窗前,胤礽神色有些凝重地看着外间如幕布般倾泻而下的雨珠。庭院前,早前刚栽下的芭蕉早已经被这硕大的雨滴打的七零八落。
“气象如何,人力虽尚有不及,不过自然间却不乏灵敏之物。虫蚁,雏鸟,甚至前一日云层的厚度都有可能昭示着第二日风雨。”
“原来如此啊殿下果然博学。”
鹊青等人虽不明所以,听了这话仍笑嘻嘻地点头。倒是一旁的桂嬷嬷,看着自家殿下难得凝重的眉眼若有所思。
一连几日过去,连绵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地时候,感受着周遭愈发旺盛的水汽,胤礽心下愈发不安了起来。
“汗阿玛,去岁湖广巡抚张汧方才因贪腐获罪,据于大人所查,凡地方盐引、钱局、船埠,靡不搜括。儿臣前些日子复又详细查阅了当时留下来的卷宗,这才发觉,去岁荆江口河堤加固,亦有对方的手笔。”
伴随着窗外簌簌而落地雨声,康熙帝神情陡然严肃了起来
“当真”
胤礽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儿臣特意命人查了,去岁用于加固河岸的糯米浆,沙石等物,有一部分便是从一位李姓商人手中购得,而巧合的是,这位姓李的商户,去岁方才将家中嫡亲妹妹送入张汧府中。”
打从年初正式参政以来,胤礽即便不刻意做什么,前来归附者依旧不在少数,但短短时日便能查到这些,仍是另康熙忍不住心惊了片刻。
要知道早在张汧受贿一事败落之后,康熙当即便命于,马二人前去搜察,马齐虽圆滑了些,于成龙却是个顶顶刚正不阿的性子,断没有徇私放
过之理。
然而看着手中薄薄的册子,
前因后果,
银钱用量不尽详细,甚至连贪墨的数量也在此列,康熙此刻难得有了被打脸的羞恼。当然这股子情绪对着的自然不会是眼前的宝贝儿子。
“这两人干什么吃的用时将近一月之久,却连这些都查不出来”
“汗阿玛息怒,河堤之事牵扯人员甚广,难免有相互包庇之举。两位大人作为外来之人,要在短短时日理清脉络已是不易”
“那也是这起子人不够细心之故。”御案之上,康熙忍不住冷哼一声,不过当务之急,还是以应对即将造成的灾厄为上。要知道这场大暴雨,受到波及地可不止京城一地
旁的暂且不论,只看这么长时间过去,两广等地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便知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汗阿玛,暴风雨尚未停歇,这会儿再命人前去加固堤坝怕是已经来不及了。为今之际,还是早做准备,最起码,也要令沿岸民众早些疏散为好。”
“眼下这场雨,未必会继续下下去”
良久,康熙方才迟疑道。
话虽如此,康熙帝执政多年,自是明白凡事要往最坏处想的道理,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如何筹集粮草,稳定民心,甚至最坏的打算已经逐条陈列在心中
每年治河之上,朝廷花费的银两从来只多不少,由此滋生的贪婪之徒更是层出不穷,谁又能保证,出事的只有荆江一系
思忱了片刻,康熙这才转头看向自家儿子,然而这一瞧,饶是康熙都不由惊讶了片刻。无他,方才对方一来便是一副急冲冲的架势,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这般模样放在素来温雅有度的胤礽身上简直跟换了人一般,又兼消息过于震惊,康熙这才一时没注意自家宝贝儿子的脸色。
这会儿细瞧之下,方才发觉,对方素来如玉生辉,常日里哪怕一夜未歇,第二日依旧精神奕奕的脸上,此刻已是掩不住的憔悴之色,甚至眼下,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些许乌青。康熙大惊之余不由沉声道
“保成这几日不会是将各地河岸资料尽数查阅过了”
微怔了片刻,胤礽这才反应过来,当即笑着道“汗阿玛想多了,全国各地水利工程之繁复,又岂是儿臣区区数日能查的清地”
得到对方的否定,康熙刚要松口气,便听来人复又道
“自暴雨那日,儿臣心下便颇不安宁,这才简单翻阅了一下这两年影响较大的几个工程罢了。”
“简单”,看着眼前之人肉眼遮不住的疲惫之色,康熙帝简直要被气笑了。要知道水利之事之所以牵扯甚广,便是因其工程繁复,责任难以落实之故。如若不然,于成龙这般厉害之人也不会在此折戟。心知对方口中所谓简单必是花费了大量心思,康熙欣慰之余难免有些心疼,当即指了指一旁的梁九功道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带太子下去歇息。”末了还不忘交代道“若是保成这两日有一步踏出毓庆宫,朕唯你是问”
一直到被带离养心殿,胤礽这才反应过来,想到汗阿玛方才的脸色,心知对方怕是误会了什么。以他如今的修为,虽尚未到脱胎换骨的程度,然而区区几夜未睡,也断不到如此地步。
不过是
胤礽伸手,感受着手中愈发澎湃了的灵力。阿玉说得不错,以他目前修为,偶尔预示也就罢了,想要真正感受天地自然的变化,哪怕是天水灵根,也还是过于勉强了些。
若是能早些筑基便好了。
想到湖广两地尚不知生死的民众,袖口下,胤礽不觉握紧了拳头。
许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亦或是连年的风调雨顺过后,总要有一番动荡。早前养心殿内,父子二人最坏的预想果然成真了
七月中旬,湖广地区传来噩耗,一连大半月的暴雨之下,去岁方才加固的荆江大堤竟轰然倒塌。荆江作为已成为长江航流的重要节点,甫一塌陷,汉江以南两岸即刻间便成了汪洋一片。
消息传来,朝中立时便是一片哗然,哪怕早有预料,康熙依旧忍不住微颤了片刻。好在有了提前半个多月来的准备,不说早早撤离的两岸之人,起码物资之上算不得捉襟见肘。
早朝之上,康熙一声令下,六部官员当即行动了起来。因着早前的失误,于成龙更是只恨不得只身冲向湖广,连同样疏忽的马齐,都默认了康熙将富察一族官员调任前线。
太皇太后新丧刚过,后宫众人刚刚带上的首饰复又默默去了下来,连上书房的几位小阿哥,都感受到了周遭难得凝重之意。
“听说汗阿玛今儿早朝上发了可大的火,连明珠大人,都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毓庆宫内,胤禟素来人小鬼大,这会儿又自觉同自家二哥关系莫逆,加之之前种种,此时自是乐得看老大一系热闹。
倒是一旁的胤禩不免有些尴尬。许是见底下几位小的同毓庆宫走得愈发近了些。素来神经大条的胤禔难得也有了危机感,这些时日,对勉强算的上同出一宫的八阿哥总算热络了许多。
胤禔身为大阿哥,身后又有明珠这般人物支持,哪怕一时落寞,也绝非八阿哥这等未出头的小透明招惹得起地,更何况,同出延禧宫,哪怕内里再如何,旁人眼中也是一条绳上串着的。若是一招不慎,难免要落上一个忘恩的罪名。不过短短时间,两兄弟“感情”
便好了不少。
当然其中胤禩有没有旁的心思,当下也犹未可知。
不过这会儿,九阿哥这般大大咧咧的态度,还是让一旁的八阿哥不自在了一瞬。
“那罪魁祸首张汧本就受纳兰大人举荐,方才有了早前这般地位,后面那么些作威作福的行径,甚至未尝不是仰仗此处,汗阿玛此时发作并非没有道理。”
说到这个,胤禛原本严肃的小脸愈发青黑了许多,别看这些阿哥们身处深宫,连朝堂的边角都尚未摸着,这会儿个顶个的,消息可灵通地不行。尤其是胤禛,这两年佟佳氏瞧着愈发没了生子的指望,四阿哥这个早前不受重视的“宫人之子”
,
这会儿也不免金贵了起来。
当然在对方尚未真正出头之前,
真正意义上的支持是不可能地,不过些许人脉,佟佳氏还是给的起地。
话音刚落,一旁胤禩目光便忍不住加深了些许,几乎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上首的胤礽。
可惜了,不说胤礽本就没有继位的心思,就是有,若是这点儿东西都容不下,胸襟气魄如此,也早被自家汗阿玛踢出了继任者的位置。
胤禩一番自以为隐秘地打量过后,心下不由叹了口气。不愧是汗阿玛亲自教导出的继承人。早前尚不觉得如何,这些日子跟着九弟接触下来,胤禩总算是明白了,每每对上这人,大哥那股子又不忿又带着丝丝憋屈的心境由何而来。
尤其是这段时间,明珠一系陆续折戟,太子殿下却是声威愈高。
“好了”眼看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不说朝中如何,自个儿的底儿怕是都要露光了,上首胤礽不得不出口制止道
“纳兰大人再如何,也是朝中重臣,于国于民素有功绩,不是你我能随意开口地”
几个小的忙低头应是,胤禛一张小脸更是涨地通红,显然也意识到了自个儿的失礼之处。
历朝历代,抗洪自来便非易事。物资的推行,往来灾民的安置,还有借此生事的有心之人,一直到十月中旬,陆续涌入京城的难民方才彻底安置下来。
甚至比之以往饿殍遍野的惨象,此次已经算的是颇为顺利了。最难得的是,因着早前预判得当,两岸居民好歹大多数活了下来,身上藏着几两银子,虽日后必是要过上一段清苦日子,好在农耕社会下挣扎的劳苦大众们,从来最是渺小却也最为坚韧。
总有一日,待到潮水退去之时,这些人也能够收拾行囊,重拾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家乡与土地。
连轴转了数月之后,众大臣们不由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对于率先提出此事的,并在这段时日屡有良见的太子殿下。众大人心下佩服的同时,认同度不免更高了些。若是早前还是为了嫡子,太子等等名分,那么此时此刻,站在朝中众臣面前的,已经是胤礽这个人了。
也就在这一刻,爱新觉罗胤礽这才真真正正站立在了众朝臣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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