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特·杜根压根没想过丹尼尔·米尔诺的想法竟然会比他更激进，甚至是疯狂。

        美国科学院十八岁的院士？

        好吧，这真的很难。

        美国科学院数学组最年轻的院士是30岁。年纪是一方面，跟世界其他地方一样，想要拿到这项荣誉同样需要多数人的认可跟同意。

        这并不是他跟丹尼尔·米尔诺就能决定的事情。

        最多只能推荐，但根本无法控制结果。

        更别提乔泽在美国没有半点根基。

        多少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但丹尼尔·米尔诺却很认真。

        “不，我觉得可行！洛特，我们只是承诺会重点推荐他，也许并不是现在而已。以他的水平，未来一定能成为院士，最多晚那么几年。而且只要他来了普林斯顿，就一定不会选择回去的。我有这个自信，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是让他来，你说对吗？”

        洛特·杜根大概明白了丹尼尔·米尔诺的意思，犹豫道：“你是想欺骗？”

        “这怎么能说是欺骗呢？我们的确会全力帮他的，甚至我可以通过脸书来表达公开表达我的想法。只是我们没法保证一定能通过而已。更别提他只要来了，我们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他能想到的一切荣誉，这还不够吗？洛特，你要知道，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成为我们的伙伴。如果他留在华夏，未来他将可能成为竞争对手。”

        丹尼尔·米尔诺严肃的说道。

        洛特·杜根沉默。

        虽然他也希望乔泽能够来到普林斯顿，但他的思考逻辑跟丹尼尔·米尔诺并不一样。

        洛特·杜根属于那种很传统的数学家，他对于学术之外的一切都并不感兴趣。

        但丹尼尔·米尔诺明显不一样，这位教授的想法明显更为功利，也更为现实。

        似乎感觉到了洛特·杜根的犹豫，丹尼尔·米尔诺又开口说道：“洛特，收起你那伪君子的思路吧？就好像你刚才说的那样，那个乔还提出了一种新的理论，并设计了新的大语言模型算法，并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这说明了什么，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知道，伱不喜欢把问题复杂化，但你以为为什么你可以跟nasa合作，从他们那里拿到不菲的经费去研究你感兴趣但却可能根本没有任何结果的课题？那是因为我们的国会还在给nasa！不要否认了，我们处在一个竞争的世界，而华夏恰好是我们最强大的竞争对手。

        虽然对于我们来说这或许不是你死我活的竞争。但是却涉及到你的项目能不能获得足够的资金继续研究下去。如果不能拿到足够的利润，国会那帮蠢货会继续削减科研领域的资金，包括nasa。而nasa的资金少了，首当其冲就会砍你这样的项目。

        所以请暂时放弃你那无聊且让人恶心的道德感。如果真能让乔来到普林斯顿，哪怕先给出有那么一点点夸张的承诺并不是什么大事。我甚至不介意你用我的名义去许诺。”

        洛特·杜根摇了摇头，随后笑了笑，平静的说道：“不，我不会去欺骗一個孩子，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我觉得你应该亲自给他发邮件。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事实上你的想法的确有些道理，但并不全面。

        从大层面上来说我们的问题不止在于竞争，而是贪婪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选择通过最简单的方式来获取财富。为此他们甚至放弃了一个国家最基础的底层工业基础。上下层的脱节，导致了我们失去了曾经引以为傲的执行力。

        知道为什么我们有如今灿烂的文明吗？因为从英国第一台蒸汽机的轰鸣开始，西半球的土地上拥有了这个世界最熟练的工人跟最庞大的工厂，拥有这些才能够把无数科学家的奇思妙想变成现实。但如今，我们主动放弃了这些。

        是的，金融能够源源不断的用钱来生钱，我们甚至会去专门研究相关的数学模型，试图掌控一切。强大实力让我们能够几乎无限的发行债券。但钱如果没有实体的物资保障，只会变成毫无用处的废纸。

        更可怕的是无限只是存在于数学上的一个概念，在现实物理世界无限这个概念没有太大意义。从这一点上看，我甚至觉得乔留在华夏是很聪明的决定。如果你了解过那个国家后就会知道，他们现在就好像七、八十年代的美国。

        年轻，朝气，富有创造力的同时还拥有强大的执行力。所以他们是真可能把一些奇思妙想变成现实。我不是悲观主义者，但我很确定这条路错了。一旦我们不再能靠本身的优势吸引高级人才，就代表着开始落后了。但这不代表可以用欺骗的手段。”

        是的，这就是洛特·杜根的想法。

        因为他不确定乔泽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所以他会盛情邀请乔泽，但不会用给出虚假承诺那一套只为了把人骗过了。

        可以理解为洛特·杜根有道德洁癖，这样的人全世界都有。

        四目相对，显然两人谁也无法说服谁。

        很快丹尼尔·米尔诺败下阵来，因为他知道这个干瘦的小老头的性子有多执拗。

        “好吧，但你不会在跟乔泽沟通的时候揭穿我的对吗？”

        洛特·杜根耸了耸肩，道：“也许，甚至我想提醒你，乔的性格跟大多数不一样，也许你认为很重要的东西，在他看来不值一提。希望你跟他交流时，能控制好情绪，而且最好是从学术讨论开始。”

        这是真心的话。

        洛特·杜根怀疑如果丹尼尔·米尔诺上来就抛橄榄枝的话，可能被乔泽直接拉黑。

        “不，洛特，我知道人十八岁的时候是什么心理。我那个年纪的时候恨不得全世界都能知道我是谁！只是可惜没那个能力。但你知道吗？我会想办法满足他的愿望。让他明白最正确的选择是在哪里。”

        跟洛特·杜根的不太看好的情绪比起来，丹尼尔·米尔诺倒是显得信心满满。

        洛特·杜根懒得置评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好了，丹尼尔，让我们说正事吧。所以作为审稿人之一，你不会反对我再次为这篇论文做预热宣传了对吗？”

        “不，为什么还要预热？难道不该趁着一波热度，直接把论文发出去吗？网络时代了，为什么一定要墨守成规的等到十二月再发布呢？直接发布在电子刊上，纳入sci索引，两个月后的实体杂志上再补发好了。这个年代，除了一些老家伙，谁还会坚持在杂志上去看文章呢？”

        丹尼尔·米尔诺给出了更为激进的建议。

        这个建议的确不错，大家不是都在质疑乔泽的论文没那个资格上官网预热宣传嘛，正好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大家，其实论文是两篇，第一篇论文只是开胃菜而已，毕竟论文的水平摆在那里。

        众所周知，如此困难的选题研究个十年八年的也不过分。

        所以《数学年刊》一次性收到了乔泽发来的两篇论文也是可以理解的。

        无非是编辑部想跟大家开个玩笑，所以先给了前置论文预热。

        洛特·杜根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去跟乔商量一下。这需要对方同意。这样如果校对速度足够快的话，后天就能发布了。”

        “后天么？挺好的，对了，发邮件的时候记得提一下我的名字。告诉那个乔，这是我建议的。”丹尼尔·米尔诺认真的说道。

        ……

        西林工业大学，实验室内。

        步入十月中旬，西林的天气也渐渐凉了起来。

        乔泽的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因为苏沐橙请假了。理由很强大，天冷了，乔泽衣柜里的衣服明显不够多，所以干脆便跟路秀秀约好去逛街买衣服了。

        其实苏沐橙是希望乔泽能一起去的。

        但乔泽始终对购物这种事没有兴趣。

        以前路秀秀买东西时，喜欢带着乔泽让他讲价，更是让本就不多话的乔泽有了本能的抗拒。

        现在家庭环境已经好转，甚至可以说不缺钱了，乔泽更不愿意去了。

        不过这次也没找徐大江安排人，学校直接安排了人接送。

        其实也挺好的。

        如同往常一般，打开邮箱，乔泽再次看到了洛特的来信。

        论文审核已经通过……

        好吧，这还节省了乔泽去投稿后台看论文状态的时间。

        另外对方建议先发表电子版。

        嗯，还是这篇论文的审稿人提的建议。

        乔泽扫了一眼那位审稿人的名字，丹尼尔·米尔诺，有印象，是因为他看过这位数学大佬之前的论文。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位审稿人曾经获得过菲尔兹奖。

        从这一点上乔泽便能大概理解为什么《数学年刊》在数学界的影响力如此之大。

        毕竟可不是什么数学杂志都能请到菲尔兹奖获得者来审稿。

        没有太过纠结，乔泽选择了同意，先发电子版也是一样的。

        唯一的问题大概是有些计划需要提前了。

        所以给洛特·杜根回信之后，乔泽直接把刘尘风叫到了办公室。

        “小老板，找我什么事？”刘尘风走进门便乐呵呵的问道。

        乔泽看了眼刘尘风，在心底准备好了措辞：“课题完结了。”

        “额？小老板我知道啊，你忘了论文样刊已经给我了？这不是新课题又下来了嘛。不瞒你说，小老板，这次我准备的特别充分。在您的指导下，我已经想到了好几种办法，来推进二维场的黎曼空间对应。比如这次我们依然可以从具备最高对称性的黎曼空间……”

        “我的意思是新课题已经完结了。”

        乔泽打断了刘尘风的汇报，多加了几个字，进行了补充说明。

        “额，……新课题？什么意思？新课题不是刚开始吗？”刘尘风茫然的看着乔泽问道。

        “上个课题到现在的间歇完成的，论文已经通过了审核，目前在校对阶段，大概后天会直接在《数学年刊》电子版发表。”乔泽解释道。

        刘尘风眨着眼睛，看着乔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办公室里便这么安静了下来。

        乔泽不太懂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博士可能需要安慰，但他实在不太擅长安慰人。

        应该等苏沐橙在的时候，再通知刘尘风这件事的。

        于是也只能等着刘尘风自己接受吧。

        半晌后，刘尘风弱弱的问道：“小老板，您不是跟我开玩笑的？”

        乔泽想了想，干脆调出了刚才洛特·杜根发来的邮件，然后直接转过他的笔记本电脑，推了过去。

        刘尘风半张着嘴巴，仔细阅读了这位《数学年刊》的主编发来的邮件，随后感觉大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

        他怀疑这个世界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一个来月完成上个命题，已经颠覆了刘尘风对数学科研的认知。

        但起码还是花了那么多时间的。

        对于新课题的难度，刘尘风也是有认知的，他也对乔泽充满了信心。如果按照一个月能完成上个课题的论证，那么这个新课题起码需要一个大概半年甚至两、三年才是正常的。

        毕竟特例统一证明跟普适性统一证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就好像哥猜的证明过程一样，是一步一步完成的。

        从解决素数分布猜想及算术级数中的素数分布猜想，到提出素数分布的密度问题，再到证明素数分布定理，然后在研究中提出一系列的数学工具，才能让结果逐渐逼近最后的结果……

        然而事实是，新课题学院批复下来才一周，连资金都还要下周一才打到专项科研账户上，论文都要发表了。

        这已经是速度快不快的问题，而是突破了一个人认知的问题。

        就算是当年的数学王子高斯也不可能有这么牛吧？

        刘尘风感觉他正在被乔泽摧毁他对这个世界，以及对数学本身的认知。

        虽然之前已经摧毁过一次了，但这次尤其严重。

        看着茫然的刘尘风，乔泽也放弃了，想了想后，说道：“你先回去晚上再说吧。”

        苏沐橙晚上肯定回来了，他只需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苏沐橙，让她去跟刘尘风沟通吧。

        刘尘风那些不受控制的表情，让乔泽觉得跟这家伙沟通比写论文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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