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天水，转眼便是天水。

  船靠了岸，掌柜跟李修元说道：“我们去买些食物，最多一个时辰，小先生可以慢慢逛逛，不着急。”

  李修元回道：“你们去忙，我们不急。”

  乌鸦笑着：“师傅，师妹喜欢吃这里的鱼干，一会得多买些。”

  花椒嘻嘻一笑：“师兄你是不是变傻了，我们是要去东海，哪里会少得了鱼吃？”

  小蝶儿抱着乌鸦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花椒，老和尚拉着小和尚的手上了岸，李修元落在后面。

  跟三人笑了笑：“你们想吃就买，别浪费就行。”

  就在一行人拾级而上之时，走在最后面的李修元突然间觉得衣衫一紧，还没等他明白过来，耳边响起了一道弱弱的声音。

  “少年郎，我饿了......你背婆婆去镇上吃一碗面好不好？”

  李修元一愣，蒙着黑布的眼底，却是一个黑白之色的老婆婆。

  老婆婆原本坐在码头边的石阶上，李修元却没料到老人竟然放过了前面的花椒和小蝶儿，甚至无视了老和尚跟两个伙计。

  倒是看上了双目失明的自己，于是浅浅一笑：“婆婆，我的眼睛看不见哦？”

  老婆婆闻言一愣，随后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你不是还有心眼嘛，婆婆真的饿了，你要不要帮帮我？”

  这回，轮到李修元吃惊了。

  任是他用心眼细看，神识看了又看，眼前就是一个黑白之色的老婆婆。

  叹了一口气，二话不说，就在花椒和小蝶的注视之中，伸手扶起了老婆婆，背着她往长长的石阶踏出了一步。

  小蝶儿回头看了一眼先生，想了想也不说话。

  在她看来先生行善便是向自己和师妹，还有乌鸦师弟现身说法一样，就跟清风在山下背那老婆婆上山见佛一样。

  师傅离开了云起寺，也可以做清风做过的事情。

  老和尚回头望着眼前一幕先是一惊，然后在小和尚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小和尚重重地点了点头。

  花椒叹了一口气，在他眼里的先生做这样的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天山镇码头上的石阶很长，因为眼下是枯水季节，长长的石阶不止两百级，便是如此，依旧没能让李修元停下来。

  老婆婆心有所感，在李修元耳边问道：“少年郎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李修元一听乐了，心道这话连老和尚都未曾问过，倒是一个老婆婆跟他打起了禅机。

  当下回道：“我叫李修元，我们来自北方的芙蓉镇，要去东海的岛上看看。”

  “东海有什么好看的？”老婆婆继续说道。

  李修元笑了笑：“我的三个徒儿答应了东海的小孔雀，要去看她......我们路在东海。”

  无论是公羊博跟东海的情仇，还是赫连明月跟东海的恩怨，在李修元心里，那都不是他的因果。

  他不是这一方世界的神仙，他只是顺了三个徒弟的心意，也顺着自己的心意，试着去东海诸岛，寻找自己的去路。

  “这样啊，婆婆也想跟你这般一起去东海玩玩，你愿不愿意带着我一起去看看？”

  老婆婆叹了一口气，说道：“都说东海有神仙，我要去试试看。”

  李修元闻言怔了怔，随后问道：“婆婆你的亲人呢，你若跟我去了东海，你们家人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摇摇头，老婆婆回道：“婆婆只一孤身一人，身安处便是心安处，你这是答应我了吗？我很穷，没钱给你。”

  “身安处便是心安处？”

  李修元心道这话可是自己的口头禅，没想到从老婆婆的嘴里说出，一样云淡风轻。

  想了想，李修元又回道：“婆婆，我们可能去了东海就不再回来，你怎么办？”

  婆婆眯着眼睛笑了笑：“你只要带婆婆一起去看看，以后的事情不用你管，我可以在那里生活，也可以坐船再回来。”

  点了点头，李修元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婆婆不怕麻烦，便跟我们同往吧。”

  “善因善果，少年郎你心地善良，会有一个好的因果。”老婆婆笑道：“你要相信婆婆的话。”

  只是这一句话，便坚定了李修元的心思。

  走遍诸天，踏过无数的地方，这还是他头一回遇到一个能跟他讲道理的老婆婆，这可比赫连明月那家伙，有趣多了。

  背着老婆婆，等花椒找了一面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老婆婆坐在一旁跟小蝶儿和花椒说话，李修元跟店家要了笔墨纸砚，给公羊博和端木无悔写了两封信。

  交给老和尚说道：“大师这两封信一封请捎去云起寺给清风，他会转交给我的朋友，一封你们等会去端木家族给清风的父亲......”

  老和尚想了想问道：“先生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清风家看看？”

  还没等李修元回话，正摸着乌鸦羽毛的老婆婆说道：“少年郎不去，他要接着赶路去东海。”

  原本想跟端木无悔聊聊的李修元听了老婆婆话中急切的意思，当下跟老和尚回道：“我便不去了。”

  说完掏出两枚空间戒，一枚给了老和尚，一枚给了小和尚。

  拉着小和尚的手微微一笑：“我曾经有个弟弟，我给他取的名字也叫无量......”

  老尚闻言怔了怔，随后默默地收起了两封信和空间戒，双手合十道：“多谢先生。”

  “可以吃面了！”小蝶儿发出一声欢呼。

  李修元想了想，取出两片杏肉脯，一片放在老和尚碗里，一片放在小和尚的手中。

  就在师徒两人惊讶之中，微笑着说道：“这是我酿的杏肉，尝尝味道如何？”

  乌鸦看了一眼，顿时转过头去，招呼小蝶儿花椒说：“师姐、师姐赶紧吃，吃完买东西，师傅还得赶路。”

  小和尚无量咬了一口杏肉，眯着眼睛笑道：“原来先生是无量的哥哥啊？”

  李修元笑道：“没错，我就是你哥哥。”

  ......

  吃完面，老和尚带着无量跟李修元告别。

  李修元想了想交代了一句：“我在山下买了五亩田地，倘若大师他日做了住持，切记莫要再购置更多的田产。”

  “不要扰民，寺院后面我开了几块地你们可以自己种菜，山下田地够吃就行......”

  说再多，最后还得看老和尚自己的造化了，要离开的李修元只能如此交代而已。

  老和尚闻言之下，感慨说道：“感谢先生为我师徒，提供一个修行的地方，哪敢再去扰民？”

  无量跟李修元挥挥手：“哥哥再见，无量会想着你的。”

  李修元轻叹一声道：“回去跟着清风师兄，他会教你一些世间的道理。”

  挥挥手，师徒两人消失在小镇的青石板铺成的小街深处，李修元拍着桌子叹道：“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只是为了分手？”

  花椒带着小蝶儿和乌鸦去逛街，跟李修元说了一句：“先生我们逛逛就来，你跟婆婆先回船上去。”

  挥挥手，李修元说道：“早去早回。”

  待得三人出了面铺之后，李修元才跟老婆婆问道：“婆婆为何阻我去端木家族。”

  老婆婆笑了笑：“倘若端木家族的人不讲道理，要找你们师徒的麻烦，你让那个清风的老爹如何自处？”

  李修元闻言一凛，他立刻想起了死在芙蓉镇的端木青云。

  想到这里，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婆婆我们走吧，不要给他们添麻烦。”

  老婆婆点了点头：“让你三个徒儿也快些，趁着时辰尚早，我们好赶路。”

  于是，李修元一边背着老婆婆一路往码头而去，一边跟花椒小蝶儿传音，让三人买了吃的立刻回到船上。

  小蝶儿听出了师傅的意思，摸着乌鸦的羽毛说道：“不好，我们现在就走。”

  花椒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乌鸦叹了一口气：“那老和尚去了端木家族，而端木青云死在云起寺中......”

  花椒点了点头：“师妹赶紧挑一些吃的东西，东海的海边还有一个镇子。”

  正如老婆婆所料那般，不到一个时辰，端木无悔便带着端木庆跟几位长老来到镇上的面铺找李修元。

  一直找到码头......而这个时候，李修元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半个时辰，远远地将天水镇扔在了身后。

  端木庆看着空空的码头，忍不住嚷嚷道：“先生既然来了天水，为何不来见我们？”

  端木无悔看着身后的几位长老，嘴角轻轻地动了动。

  就在端木庆瞬间明悟之下，端木无悔才叹了一口气：“我说这几年没那小子的消息，没想到他竟然出家为僧，还去那里了。”

  端木庆苦笑道：“先生信里的意思，是让我们护送这师徒两人去芙蓉镇......”

  端木无悔想了想回道：“我要去看清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端木庆想了想回道：“我也想看看那家伙出家后的模样。”

  码头上，几个端木家族的长老明显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离开了天水，便不再是他们的地盘了。

  ......

  从天水到东海入口处的海云镇，还有几天的水路。

  过了天水镇，小蝶儿和乌鸦的新鲜劲都过去了，连着花椒也撑不住，去船舱里歇息做梦去。

  说是今天起得太早，想着去天水玩玩，却没能玩成。

  两个伙计和掌柜不知道师徒三人发生了何事，竟然早早就离开了天水，好在掌柜也盼着早些到东海，他们能也掉头回家。

  看着静坐船头沉默不语的李修元，老婆婆笑了笑：“少年郎，你是不是后悔听婆婆的话了？”

  李修元摇摇头：“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想我便是见到清风的父亲，又能说些什么？”

  一路而来，李修元将他与清风的事情跟老婆婆解释了一番，让老婆婆明白，自己跟清风并没有因果。

  老婆婆微笑着说道：“没错，那孩子出家不是因为你......倘若有一日还俗娶那姑娘为妻，也跟你无关。”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感慨：“晚辈却不是因为清风的未来，而是那个小和尚......”

  一路沿江而下，李修元跟小和尚交流的不多，但是他却从小和尚的身上看到了当年金无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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