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修元骤然动容，宇文琉璃有些讶异。

  李修元平静说道：“要不要忘记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每一个梅山的弟子都值得你放在心里，你还不是圣人。”

  其实他很想告诉面前的少女，圣人也是孤独和寂寞的。

  梅山的云天虹若不是因为雪峰山的老和尚，心里还守着一份情意，只怕早就离开这方世界，去诸天游历了。

  就像天云山的老师孟神通，若不是记挂着竹峰下的深渊没有征服，只怕也不会留下来在藏书楼里消磨时光。

  “你的师尊当年也是凡人。”

  李修元抬头望向客堂外夜空中的一轮圆月，伸手试着去触摸那一抹清冷的月光，想到了云天虹曾经的过往。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师尊不想你和不离再将他们的故事，再重演一回。”

  说完这句话，一缕月光在李修元的手中渐渐化为一朵莲花。

  看在宇文琉璃的眼里，恍若少年在小金山下幻化出一朵三十六瓣金莲，破去了老太监的绝命一剑。

  今夜的月光幽幽，俯瞰世间，再不似昨夜那般惊心动魄。

  宇文琉璃默默地感受着身体里的力量，淡淡笑道：“没想到，他们都以为我渡劫失败了哦，我跟你一样，变成了一只小猪。”

  叹了一口气，李修元苦笑道：“还好，你有一个师尊，她能教你以后如何接着修行，你可以将自己的感悟告诉小蝶儿和乌鸦。”

  “便是你在梅山修行百年，甚至千年，因为你已经踏过了昨夜那生死玄关，往后的修行就会变得简单一些。”

  说到这里，李修元喝了一口灵茶，说道：“这也是我把小蝶儿留给你师尊的原因。”

  “天啦！这可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大事！”

  宇文琉璃发出一声惊呼，在她看来自己和不离师兄能够涅盘破境，已经是一个奇迹。

  却没曾想到，再次归来的少年，又带来了另一个奇迹。

  李修元淡淡一笑：“倘若不是我想麻烦你的师尊，这回怕也不会回到这方世界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个道理李修元深有感触。

  宇文琉璃轻轻地点了点头，回道：“我已经等不及回到梅山，看看小师姐和师弟的模样了。”

  李修元哈哈一笑：“你要是早些回山，还能看到乌鸦没化形之前的憨样，眼下他可是一个老实的孩子。”

  有乌鸦陪着小蝶儿，两人想必最后也能像淑子和小虎那样相互照应，不需要他这个做师傅太过操心。

  想了想，好像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想着客栈里的神算子，想着将要前去黑风沼泽的公冶野望，李修元不得不提前跟宇文琉璃说了起来。

  “昨天夜里有两个看热闹的家伙，一个是秋云山的公子少爷，一个是白雪城的算命先生，算不上我的朋友......”

  叹了一口气，李修元继续说道：“你就把他们当成一个比较熟悉的路人，我们估计要一起前往黑风沼泽。”

  “真是想不到，竟然还有人跟在你的身后，只是为了看热闹？”

  宇文琉璃想了想笑道：“所以，昨天夜里你也没有让他们出手帮忙？”

  “需要吗？”李修元笑了笑：“既然你师尊让我来接你，难不成我还得再欠下别的人情，然后让你以后慢慢还？”

  宇文琉璃点了点头，笑道：“那肯定不能......我昨夜看百里云烟好像已经跟你见过，一直在替你说话哦？”

  李修元淡淡一笑：“她邀请我去黑风沼泽，我还没答应她呢，还有，她还不知道我就是当年的那谁。”

  害怕宇文琉璃说漏嘴，李修元不得不又交代了一番。

  他决定在回到天云山的竹峰之前，先让这些家伙猜一猜自己的身份，毕竟还有一个未知的麻烦在等着自己。

  玩捉迷藏，那就大家一起啊。

  好在破境渡劫之后的宇文琉璃心情大好，喝了一口灵茶笑道：“只怕百里师姐，也没想到已经离开的你，竟然又回来了。”

  ......

  这一夜，宇文杰没有醒来，醒来的澹台明月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怔怔发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因为师妹百里百烟这一觉也没醒来，看来是下了决心要睡上两天两夜，然后再离开皇城，往东而去。

  靠在窗边，捧着一杯热茶，澹台明月有几分不甘，还有几分无奈。

  原以为进了皇城做了皇妃便能一步登天，谁知世间还有不怕天子的少年，不喜皇权宝贵的公主。

  想着那划过天际的流星，那一道直上九霄的剑气。

  便是贵为皇妃的澹台明月，也忍不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黄昏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禁军在皇城巡查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公主的影子。

  看来那疯子一样的少年，在一箭毁了城门之后，早就想好了离开的法门。

  连宫里的太监总管都留不住的人，单凭一队禁军，只怕终是白费了心思。

  这离了樊笼的神鸟，只怕再也不会回到皇城。

  跟百里云烟一样，神算子也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睁开眼睛，洗漱一番，在客栈里吃了一碗粥，终是敲开了后院的大门。

  而当下已是日头高挂，巳时过半了。

  “叮叮咚咚......”一阵琴声入耳，开门的却是公主殿下，想来在客堂里弹琴的便是害得皇帝老儿睡不着觉的少年了。

  拱手见礼之后，神算子嘿嘿笑道：“我跟他算是朋友。”

  宇文琉璃关了门，想了想问道：“你是算命先生还是？”

  “我是算命的，另一个家伙这会估计还有家里睡觉。”神算子笑道：“没想到先生已经跟公主殿下介绍过了。”

  两人进到客堂，李修元正在弹奏《阳关三叠》。

  看着神算子笑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但愿天遂人愿，下一场雨，去去这满城的火气。”

  神算子先是一愣，随后从桌上拿起蒲扇猛地扇了起来。

  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不说还好，以后夏日我再也不会离开白雪城了，还是那里的日子安逸。”

  李修元停下了弹奏，想了想问道：“你打算何时动身？”

  神算子闻言大喜，凑上前问道：“之前你不是说，不想去趟这浑水吗？”

  摇摇头，李修元正色说道：“只怕皇帝不会就此罢休，还会在路上设卡拦截，想来想去，眼下只有去往那处，才能落得个清静。”

  神算子问道：“公主殿下也要同往？”

  “她已经不再是皇城的公主了，以后你可以叫她的名字。”

  李修元收起了古琴，静静地说道：“世间的皇权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难不成你还留恋不成？”

  宇文琉璃没有理会神算子，而是看着李修元问道：“明天，我们能出城吗？”

  在她看来，便是自己两人离开了小金山，即便是眼下四道城门被毁，只怕依旧有禁军护卫严加看守。

  倘若不大战一场，只怕不好离开。

  李修元淡淡一笑：“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你，便无人能得见......先在这里安静休养两天，养足了精神，再去冒险。”

  神算子点了点头：“我下午出门去准备东西，顺便告诉公冶野望明天出发的事情。”

  在神算子看来，别的不说，单单是吃的食物就得买上不少。谁也不知道，这一去是花上多久的时间。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也好，下午我也带着琉璃妹妹去买些衣服和吃食。”

  宇文琉璃闻言吓了一跳，问道：“这个时候，你还敢出门？不怕被禁军们认出来？”

  少女的担心最终还是没有出现。

  只因无论是街上巡逻的禁军，还是集市里商铺的掌柜伙计，眼里看到的只是一个老头带着老婆婆。

  两个老人买一些少男少女的衣裳和鞋子，于是他们知道这是老人疼爱自己的孙子，大热天也出门逛街。

  更要热心的掌柜替两人打了折扣，乐得老婆婆合不上嘴，连声说谢谢。

  要知道，整个皇城都在缉拿瞎了眼的少年，跟少女模样的公主。又有谁，会去在意两个逛街的老人？

  梅山上的云天虹看着皇城的一幕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跟对面的老和尚笑道：“真是可惜，那家伙明明先遇上琉璃，最后却成全了师兄的徒儿，如果琉璃能跟那家伙......”

  老和尚淡淡一笑：“师妹别忘了，世间没有如果，那家伙的心不在这方世界，他一路遇到的可不止公主一人。”

  云天虹一愣，想着当年李修元跟无极圣地的几个女弟子，想到天云山的两个师妹，甚至还有欧阳夏云的姐姐......

  一时间，不由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喃喃自语道：“他便是在这一方世界找上一个伴侣，未必不能带着去诸天游历啊？”

  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老和尚叹了一口气：“他若是能带走琉璃，就不会把乌鸦和小蝶儿留在这里了。”

  说到这里，云天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两个丝毫不弱于公主和不离两人的宝贝徒儿。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兄怕是也没有想到，我们还能带出两个厉害的徒儿吧？”

  ......

  皇城朝雨浥轻尘，终于，干旱了半月的凤凰城在清晨之际下了一场暴雨。

  四人出了皇城，一路往东而去。

  公冶野望骑在马背上，马车后面拴着一匹马儿，神算子照旧充当车夫。

  即便是公冶野望怎么聪明，也没想到自己一行人出城，竟然没有被拦下。这个道理神算子知道，却没有告诉他。

  于是他忽然望向马车里的李修元问道：“我说，城门处的禁军为何不拦下你和公主？”

  李修元说道：“他们看不到我。”

  公冶野望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看不见你？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你坐在马车里。”

  这个问题，在楼兰的时候神算子曾经问过李修元，当时李修元让他去猜，于是神算子猜少年肯定身负妖法，或者是隐身术。

  只是经过小金山下一战之后，他又迷惑起来。

  此时面对公冶野望的提问，神算子干脆说道：“他们不是说这家伙会妖法吗？有一个厉害的家伙跟着你，不好？”

  公冶野望哈哈一笑，说道：“我虽然跟他比起来有些差劲，但我想那沼泽里当不会有一个比老太监还要恐怖的妖怪吧？”

  宇文琉璃靠在车窗边上，闻言之下浅浅一笑，看着身边的沉默不语的少年，心道进了沼泽，正好试试自己的剑。

  离开了皇城，她便不用再装了吧？

  公冶野望又道：“若公主突然出现在黑风沼泽，还能斩出惊鸿一剑，不知会不会吓死那些家伙？”

  神算子笑道：“若真是那样，也是先吓死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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