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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宫门尚未落钥,小奴持通牌离宫,疾行去往药坊。

  遵照国君旨意,百工坊进行拆分。武器坊、织造坊、药坊等各立门庭,由宫内任命匠官,下设五到十名主事,并有文吏若干,彼此间分工明确,共掌坊内事务。

  药坊建在城西和城南[jiao]汇处,比邻商坊和匠人坊,足足占据半条街道。

  坊内有八座药房,有门脸对外收取药材,也有良医每[ri]坐诊。国人。庶人皆能问诊取药,价格十分公道。

  这是林珩颁发的政令,属于变法中的一环,被晋人[jiao][kou]称赞,夸为仁政。

  天[se]已然不早,药坊内仍是灯火通明。

  几名药奴站在门前,各自手持火把。

  台阶下停靠两辆木板车,车上堆放数只藤筐和麻袋,里面装满乡邑村人挖掘的药材。

  一名主事走下台阶,左手捧着竹简,右手持笔。

  他身旁跟着一名总角孩童,穿着麻布短袍,腰间系革带。容貌与主事有几分相似,应是他的子侄,跟在他身边学习。

  药奴打着火把上前,逐一掀开藤筐,解开鼓鼓囊囊的麻袋。

  主事亲自翻检车上的[cao]药,分门别类进行记录,一边书写一边教导小童:“此乃防风,根粗[se]棕,花白果狭,味辛,常生于向阳处,能发汗驱风。”

  小童记[xing]绝佳,主事[kou]述一遍,他就能完全复述,一字不落。他手中也拿着竹简和笔,快速记录学到的知识,方便[ri]后重温。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配合得相当默契。

  周围人早习惯这般场景,都是见怪不怪。有机灵的趁机偷师,不说掌握十成,能学到两三分已是受益匪浅。

  几名身高体壮的男子守在车旁,都是裋褐[cao]履,腰间勒麻绳。各自背负一根短棍,棍上有斑驳的痕迹,分明是干涸的兽血。

  他们来自城郊乡邑,入城需过一处山林,遇到野兽稀松平常。只要不是成群结队的狼,一般都能应付。

  杀死的野兽剥皮剔骨,兽皮卖入城内,[rou]和骨头带回家,能让家人饱餐一顿。

  车上的[cao]药是全村挖掘,他们负责运送到药坊,领钱后回去分发。

  其中最高大一人是邑长,面容刚毅,一条长疤横过眉尾,差一点就伤及左眼。这道疤是在战场留下,象征他的勇猛。无人以为仇,父母妻儿L更以此为荣。

  主事经验丰富,动作[shu]练,不到一刻钟时间,全部药材记录完毕。

  他命药奴抬走藤筐,全部在药坊前过秤,依照定价给付钱币和粮布。

  “八种药材,价在此。诸位要粮、布还是钱?”主事运笔如飞,写下药材的种类和数量,又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木牌,上面刻有简单文字,清楚写明收取药材的价格。

  “不能换农具吗?”邑长代众人开[kou]。

  “可以换。不过今[ri]天晚,农具坊已关,需等到明[ri]。”主事没有推诿,详细说明情况。

  “我们需要农具,麻烦主事。”

  邑长说道。

  “不麻烦。”主事摆摆手,让小童取来木简,分别抄录药材的种类数量,以及能换的钱币,吹干墨迹后[jiao]给对方,“收好,明[ri]去农具坊,凭此[jiao]换农具。能换一具犁,连枷、锄和镰亦可。”

  “多谢。”邑长接过木简,用布缠裹起来,仔细放在身上。

  今[ri]天[se]已晚,城门早就关闭,他们来不及出城,决定去城西找一处落脚点。

  城西是商坊所在,从上月起夜间不闭。

  坊内有规格不同的栈房,主要供商人歇脚并提供食宿。乡邑村人来不及出城也会在这里住上一晚。

  “整[ri]赶路,腹中实在饥饿。快些走,还能吃上热食。”邑长拖起一辆清空的板车,将绳索挂在肩上,带头向商坊走去。

  两名村人上前推车,让他能轻松一些。其余人拖拽另一辆大车,紧跟上他的步伐。

  几人饥肠辘辘,腹中轰鸣,脸上却满是喜[se]。想到明[ri]能领取的农具,更是笑开了花,嘴角咧到耳根。

  “大兄,明[ri]换连枷,还能做兵器。”

  “村中无犁,应该换犁。”

  “我觉得锄更好,镰也不错,上战场一样能用。”

  几人一边走一边商量,途经长街拐角,同急匆匆赶来的小奴擦肩而过。

  小奴脚步飞快,跑过几人身侧,掀起一阵风。

  主事正准备迈入坊门,就听身后有人声召唤:“慢行一步!”

  小奴快跑至药坊前,大步登上台阶,喘息未定就举起铜牌,对满脸惊讶的主事说道:“君上召谷医入宫,敢问谷医可在坊内?”

  “在。”主事认出铜牌上的文字,确认小奴身份,亲自带他进入大厅,再经中庭去往后坊。

  两人来到一间厢室,被守门的药奴拦住:“谷医在制药,不许打扰。”

  药坊上下皆知谷珍看似平易近人,实则脾[xing]古怪。他制药时不容打扰,否则下场难料。

  主事知晓谷珍的脾气,目光看向小奴,对他简单说明。

  小奴不为难药奴,当场举起铜牌,对门内高声道:“谷医,君上召见,宣你即刻入宫!”

  夜阑人静,小奴故意提高嗓门,声音清晰传入室内。

  没过多久,门后传来脚步声,房门向内打开,谷珍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君上有不适?”他身上带着一股药香,手指还有未清洗的药汁,看向小奴的目光充满询问。

  “仆不知。”小奴摇摇头。

  看出他知晓得不多,谷珍没有再问,回身背起药箱走出房间,准备和小奴一同入宫。

  临走之际,他谨慎关好房门,吩咐药奴严守门外,寸步不能离。

  “我归来之前不许离开半步,也不许任何人入内。”

  “诺!”

  谷珍郑重其事,态度格外严肃。

  药奴不敢有丝毫马虎,连忙答应下来,分左右守在门前。

  “走吧。”谷珍提了提药箱,大

  步穿过庭院。

  小奴不及他步子大,只能跟着他小跑,一路行出药坊。

  谷珍出行习惯乘车,药坊前早就备好车马。

  小奴随他一同上车,在他对面坐定。

  待车厢门关闭,车奴立即扬鞭,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沿着长街向晋侯宫行去。

  已过落钥时间,宫门仍未关闭。

  马车抵达时,小奴率先走出车厢,见有侍人等候在门前,认出是正殿内[shu]悉的面孔,立刻猜出是马桂安排。

  “桂翁方才还遣人来问,幸好回来得快。”侍人迎上前,对小奴低声说道。

  “我年纪小,办事不牢靠。兄长行事稳妥,更被桂翁信重。”小奴素来机灵,嘴巴极甜,总能说到对方心坎上,三两句话就哄得侍人喜笑颜开。

  两人说话时,谷珍走出车厢,提步进入宫门。

  见他踏上宫道,两人立刻停止[jiao]谈。

  侍人向谷珍欠了欠身,[kou]中道:“君上在正殿,君请随仆来。”

  谷珍点点头,没有多言,当即迈步跟了上去。

  婵娟高挂,月明星稀。

  夜风袭过回廊,呜咽作响。

  谷珍来到正殿前,透过半开的殿门,能见烛光明亮。

  “君上召见,谷医请。”马桂走出大殿,袖手站在廊下。

  谷珍向他颔首,迈步走入殿门。

  殿内萦绕清香,一缕缕飘过鼻端,沁人心脾。

  十余盏铜灯落地摆放,灯光照亮屏风,映出坐在屏风前的身影。

  林珩除去玉冠,长发以簪束起,发尾落在肩后。

  长袍以越绢裁剪,墨[se]为底,织纹在灯光下流淌银辉,似星辰落入天河,匠心独具,巧夺天工。

  长案上摆放数卷竹简,还摞有绢和兽皮。

  砚台在他的右手边,旁侧是竖起的笔架,架上悬有数只毛笔,下方则是两只刀笔。

  林珩面前铺开一张绢,他悬腕其上却迟迟没有落笔,貌似在迟疑,还有些许为难。

  谷珍的好奇心并不旺盛,短暂扫过两眼就收回目光,毕恭毕敬叠手行礼:“仆奉召前来,参见君上。”

  林珩抬头看向他,道:“起。”

  谷珍从容起身,抬头看向林珩,询问道:“君上深夜召仆前来,未知有何吩咐?”

  “寡人今[ri]见大母,观其[jing]神不佳,神[se]倦怠,不免心存担忧,故召君前来。”林珩将笔放到一旁,合拢一字未落的绢布,讲明召见谷珍的原因,“近[ri]君可曾入宫为大母诊脉?”

  谷珍凝神思索,回想上次入宫时的情形,实言道:“君上,仆五[ri]前入宫见国太夫人,奉养身汤药,未曾诊脉。”

  “养身汤药?”

  “国太夫人不耐暑热,有苦夏之症。”谷珍回道。

  “大母确是苦夏?”林珩仍不能完全放心,遂道,“君今夜留在宫内,明[ri]随我去见大母,为大母诊脉。”

  “遵旨。”谷珍俯身领命

  。起身时想到林珩之前的吩咐,当即打开药箱,取出一罐药粉,“君上,伤药配成。()”

  药粉装在陶罐里,打开时弥漫一股苦味。

  谷珍向林珩介绍药效,言药粉能止血,防止伤[kou]溃烂,只是用时激痛,堪比火燎。

  选用的药材都很常见,方法也简单,坊内药奴就能大量配制。?()_[(()”谷珍又取出一只陶罐,里面是桂圆大的药丸,“此药内服,能止发热。”

  两只陶罐摆在面前,林珩捻起一撮药粉,搓了搓指腹,发现颗粒细碎,即便通晓药理也难辨别出全部成分。

  “善。”

  晋有虎狼之师,将士勇猛,在战场上悍不畏死。

  大军出征遇到强敌,伤亡不可避免。为减少死伤,武器甲胄至关重要,伤药也不能或缺。

  林珩登位之前,军中不发辎重,战马、武器和皮甲都要自备,伤药更加没有。他有意改变这种状况,从新军开始着手,发放武器、甲胄和伤药,贯彻军功爵,尽揽人心,真正做到军权在握,军队上下如臂指使。

  为检验药效,林珩拿起刀笔,以刀尖划过掌心。

  鲜红滴落,谷珍大惊失[se]。

  “君上不可!”

  “无妨。”

  林珩抓握两下手指,看着血线流出掌缘,滑过手腕,蜿蜒成醒目的红。

  他从陶罐中抓取药粉,直接撒到伤[kou]上。刺痛瞬间袭来,火燎一般,却非不能忍受。相比被箭簇贯穿肩膀,这种程度的痛倒也不算难捱。

  他凝视掌心的伤[kou],[rou]眼可见,流出的血在减少,效果远胜他之前使用的伤药。

  刺痛逐渐消失,林珩以指腹按压掌心,嘴角牵起一抹弧度。

  他抬起头,灯光映入瞳孔,笑意盈盈,却让谷珍脊背生寒。

  “谷医,你有大功。”

  “君上过誉。”谷珍不敢居功,说话间从药箱中取出干净的布条,上前为林珩包扎伤[kou]。

  “谷医太过谦虚。”林珩平放手臂,看着布条绕过掌心,话锋一转,“解瘴气的药可有眉目?”

  谷珍动作微顿,随即将布条系紧,回道:“仆暂无头绪,但有一事奏请君上。”

  “何事?”

  “毒氏擅制毒,毒氏女或有方。”

  “毒氏女?”

  林珩收回手,神[se]不明。

  西南有瘴气,遇之伤身,甚至能殒命。

  他特地问过田齐,对瘴气有了更多了解。此次讨伐信平君,逆贼的军队不堪一击,唯有瘴气不能不防,需谨慎对待。

  思及此,林珩决定采纳谷珍的建议。

  “马桂。”

  “仆在。”听到林珩召唤,马桂出现在殿前。

  “明[ri]朝会后,召见毒氏女莲。”

  “诺。”

  马桂在殿外听得分明,知晓毒氏女有用,当即垂手领命,决定明[ri]亲自往西苑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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