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泡书屋 > 你睡了吗 > 31. Narcolepsy 花落的那一天……

31. Narcolepsy 花落的那一天……


Narcolepsy:31.

  即使当年才过豆蔻年岁,但明寐不傻,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也能及时地捕捉到感情的弥漫。

  露营夜仙女[bang]燃放的时候,闭塞楼道里被拽住胳膊的时候,景淮看她的眼神,混杂了那么多深沉的情绪。

  她喜欢看言情小说,目睹了那么多虚构却梦幻的感情故事,当景淮那双漆黑发亮的桃花眼浸进她心里的时候,明寐切身体会到了书中所写的,只会因一人而克制不住的身体变化,例如杂乱的心跳,乱眨的眼睛,发干的喉咙,僵硬的肢体。

  景淮时常是无情淡漠的,可当他的眼睛染了情,整个人就像充盈了灵魂,那么生动,蛊人。

  他的眸子会说话,即便闭着嘴,冷着脸,但眼睛已经无数次地告诉她了。

  告诉她。

  只要你开[kou]说,只要你与我有相同的情愫,我会尽全力去想办法。

  让这条只能二选一的路,硬生生辟成一条,通往幸福的大道。

  但是明寐拒绝了,她用装傻充愣,用拖沓,阻止景淮的一切筹划。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不断地强调,自己只想要老爸幸福,其他什么都不能要。

  直到她期待的一切全部破碎落空,之后很多年的夜晚,明寐都会不自觉地想到他,想到那几个瞬间,去问自己,没有回应他的感情,到底后不后悔。

  漫漫失眠夜,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着她,像亘古难解的辩题。

  于阿姨摘掉戒指离开的那一整夜,明寐的家门就没有再打开过,和景淮短暂的眼神沟通也隔着栅栏铁门。

  因为家里太安静,所以坐在屋里,都能听见楼下的阵阵动静,先是人声,然后出现了搬东西的噪音。

  今夜过去,这短暂半年发生的所有事就会像一场梦逝去无踪。

  她想狠狠骂于曼香几句,张开嘴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就是在那时候,明寐第一次体会到了大人说的复杂人[xing]是什么意思。

  时间好难熬,她也睡不着,就坐在餐厅里听着楼下的动静,猜测着搬家的进度,直到楼道里归为一片宁静,结束了。

  明寐没忍住,光着脚跑到客厅窗边,扒着玻璃往楼下看。

  于曼香跟着一个穿正装的男人上了车,个头高大还穿着校服的景淮跟在后。

  看见那抹[shu]悉得不能再[shu]悉的身影时,明寐的心耸然一跳。

  他双手抄兜,低着头,后颈的棘突骨在月光下显眼,下一秒,景淮忽然停步,回头仰视而来。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明寐猛地回退,躲在一侧窗帘后。

  本该隔空对接的目光,硬生生被人为掰断脉络。

  明寐靠着墙,不敢再窥探,想要试着迈出去的脚始终没有动过,犹豫纠结,直到一阵汽车发动驶离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她[bo][dang]的眼神彻底失去流动。

  ……

  老爸寻找幸福的故事结束得荒唐又匆忙,她和景淮的人生也彻底走向不同的方位。

  唯一能让明寐感到慰藉的事是,景淮离开崇京后两个月,两人还偶尔有私下的短暂联系。

  最初她还有骨气拒接他的电话,后面想着接通只听不说,再后来,就忍不住心软回应两句。

  两人的通话,时常伴随着雨声。

  五月介于[chun]夏之间,变化莫测,屋檐落雨像珠帘,放学路上,明寐躲在路边书店里,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

  “这边的美术集训,比崇京稍微累点。”他似乎没有手机,每次打来都是座机号码。

  明寐听着远隔千里却[shu]悉的嗓音,心里酸涩得像榨碎的柠檬,“……嗯。”

  “我听说,那边的雨下得很大,你们都注意安全。”景淮的嗓音失去了几分悠哉,每一个字都透着谨慎,以及对她态度的揣度,最后补了一句:“我在这边很好。”

  视线里是满满一排新上市的人气言情小说,看着它们,明寐想到的却全是电话对面的人,自己的心思被对方猜到,她故意说反话:“谁问你了……”

  这样的吐槽如以前一般,似乎让景淮放松些许,他笑了一声,回应。

  “嗯,只是我想告诉你。”

  明寐握着手机,听着,唇线动来动去,忍着翩然情绪。

  她和景淮通话的次数非常有限,每次也只能说几句话就挂断,他们尚且还能正常沟通,而老爸那边,明寐根本不敢提有关那对母子的事。

  于阿姨走后,老爸就一直陷在消沉里,[ri]子还照常过,只是脸上少有笑容了。

  看到他这样,明寐的心也跟着疼,但她觉得,一定会过去的,用时间一点点抹去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这些年那么多困难老爸都走过来了,这点事,算什么。

  于曼香被景淮的富人生父接走,明实已定的婚事被他人[cha]足,于曼香毫不犹豫的态度,混在一起或惋惜或戏谑,传遍了整个小区,连她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那群打麻将的阿姨用余光瞥她,然后窃窃私语。

  好心的还回来劝说几句,其余人在背后如何谈论,还未可知。

  明寐第一次觉得,成为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细想下来竟然这么膈应痛苦。

  因为一点小事就装肚子里的[xing]格,这点闲言碎语弄得明寐反复琢磨,越想越不舒服,生气就喝了好多水,一会儿就得跑厕所,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好。

  刚走到卧室门[kou],被一声骂话叫住脚步。

  “混账!!”

  明寐愣住,顿时不敢呼吸。

  她扒着门框,探头过去,视线过了一会儿才适应昏暗视物,借着月光,瞧见老爸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

  宽厚的后背打下一大片[yin]影,他举着手机,面对窗外,嗓音忍着那么多愠怒,“太不是东西了……”

  明寐哪见过爸爸这样骂过谁,顿时对来电人,以及电话内容产生好奇,一股莫名奇异的感觉在心里,但说不清为什么。

  憋着想如厕的[yu]望,明寐悄悄后退,返回到床上。

  之后的一段时间,明寐眼见着老爸身上的愠气越来越重,人也始终沉闷,问也不告诉她。

  她料想,爸爸工作室并没有遇到不顺,除去邻里街坊的议论,会不会和他偶尔接的那通电话有关。

  但只要老爸不开[kou],她就无从得知答案。

  ……

  她永远忘不掉那天。

  6月14[ri],下午16点44分。

  之后多年,明寐夜夜阖眼都害怕梦到那个午后。

  好不容易停了雨,太阳大得出奇,特别热,烤得学校的橡胶跑道都发着股焦味,身上的校服半袖闷着汗,每栋楼都带着空调室外机的嗡嗡转动声,在热[lang]下扭曲形状。

  下午的课昏昏[yu]睡,面前待订正的卷面在明寐视线里忽糊忽清,教室后排站着几个防止自己犯困的同学,黑板一角堆着今[ri]各科作业的内容。

  这一切都与往常每一天小异大同,会因为今天放学还要留下值[ri]而烦躁,会因为作业多而无可奈何地压缩晚上玩手机的时间,会猜测今晚老爸会给自己做什么好吃的。

  在[ri]落之前,一切的一切,都与往常无差。

  太阳染上血[se],灿烂的晚霞正待上场,都市临近下班时分,逐渐伴着燥热纷扰起来。

  因为班主任找她有事,今天竟然很幸运地躲过了值[ri],站在老师办公室里,听着窗外远处[cao]场上男生踢足球的喝叫声。

  一切的一切,都与往常无差,甚至还有些小窃喜在。

  可是,从某一秒钟开始。

  地球像被投入鱼缸里,空气稀薄,声音无从传播,颜[se]被水冲刷,天地动态成了一场黑白哑剧。

  班主任逐渐哽咽又蹩脚的措辞,看向她,又不忍看的目光,构成了对这残酷世界的恸哭乐章。

  面前人嘴唇翕动着,明寐的眼神从活到死,从灵到怔,心跳仿佛定格在了那个瞬间。

  原本握着书包背带的双手,缓缓垂落。

  6月14[ri],下午16点44分。

  就在她看着手表数下课时间的时候,就在她忽略每一秒钟平淡的珍贵时,一辆尾号10的十九路公[jiao]车,在离开[chun]晖街站,驶向秋露园站的路段途中,车体突然无理由失控,整辆车从高架桥翻下,车体在桥下绿化带坠毁。

  救护车和消防队赶到现场,一个小时的救援结束,全车包括司机在内的25人均已无生命体征。

  很多人都目睹了那场车祸,硕大的公车像试图闯破既定命运的,爆发生命绝唱而一跃,周遭目击者,听见了隔着车窗玻璃从公车里爆发出的短暂而剧烈的尖叫声。

  如花从高处坠落,花瓣散了一地,美丽又惋惜。

  目击者发在网络上的那些事故现场的视频,图片,屡屡被系统标注为涉及血腥恐怖,未成年谨慎观看。

  观摩片段细节的人,无一不沉默而窒息。

  明寐记得,老爸那天笑着跟自己说,公司给换的那辆车和他们家有缘分。

  因为那年她10岁,车子的尾号也恰好是“10”。

  腿骤然失去支撑力,明寐瞪着眼,跪倒在地,硕大的书包歪斜在一侧。

  眼见着撑着地板的双臂在剧烈抖动,呼吸也在抖动,根本就控制不住。  来扶的班主任说了什么,双耳像被灌了水,她根本听不见。

  人在受到剧烈打击时,身体神经会给予最快的防御,所以,明寐只觉得满脑子懵,什么都听不见,也无法思考,不接受任何别人所说的“事实”。

  还以为自己正在度过的,是平平无奇的“每一天”。

  晚霞逝去,明寐跟着老师走进医院,走过那一整个走廊的哭嚎与凝视,来到太平间。

  站在那张盖着白布的床边,看着那垂在侧边的大手,想伸手去触摸,却又不敢。

  医生要揭开白布确认死者的瞬间,明寐突然抱着他的手臂,拼命地摇头,缓缓滑跪下去,眼泪终于随着崩溃的情绪决堤而出。

  是不是只要自己不看,不见,爸爸就还在,只要自己死都不承认死的是爸爸,明实先生就会提着蔬菜打开家门,笑着对她报今晚的菜单。

  [chou]噎哭泣的频率过于紧凑,明寐的大脑开始缺氧,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刺得睁不开眼,这个时候,越是清醒的人,越痛苦。

  是在那个刹那,明寐意识到——自己的天塌了。

  【明寐,你又挑食,再挑以后再也不给你做这菜了。】

  【妹妹啊,过来给爸捶捶背呗?这两天累腾,三十块钱,干不干?】

  【永远得想着别人的好,你先对别人好了,别人才能对你好啊,是不是?】

  【等你上了大学,喜欢啥干啥,不用管什么找工作好不好,给你存着钱呢,爸养你。】

  【我都计划好了,等退休就养条狗,你不是喜欢大狗吗?养条金毛,每天遛它的时候买菜,等你回家,没事还能下楼跟那帮老头子们下下棋,多好。】

  【爸这辈子也不求啥了,让我闺女一直开心快乐,就知足!】

  明寐扯着医生的衣服,几乎是嘶吼着爆发出哭嚎,缺氧到天旋地转。周遭人纷纷看来,攥紧而发白的指关节,是她无声发泄对命运的仇恨的佐证。

  那是世界黑白的分界线,从那天开始,她的世界遁入泥泞,双足陷入沼泽,[kou]鼻比噩梦封锁,留有一双布满恐惧的眼眸,环顾这破烂的世界。

  车祸发生得过于离奇,调查需要时间和协调,遇难者后事也要一一处理。

  关于这桩意外的因果传闻,在街里[kou]中,在互联网文字里,被传得千奇百怪,各有[jing]彩。

  而最多的一种说法,指向了人为车祸,司机全责。

  人们打量媒体发布的高架摄像头事发记录,猜测着司机的心路历程,审判着肇事者的人[xing]与意图。

  当媒体记者采访到崇颐小区某位邻居大妈时,她激动地说:那人三个月前才被搅黄了二婚,然后这几个月,时不时在路边接到电话,就破[kou]大骂,特别难听,像受了刺激的。

  当这一番“证词”诞生后,明实就从疑似肇事,变成了蓄意报复社会而设计了一场自|杀式人为灾难,紧接着就是众[kou]铄金,人[rou]搜索,信息泄露,无尽诋毁。

  他用一辈子锻造的善良与真诚,被人人[kou]中灼热的唾弃融化。

  那几天,明寐就没有踏出过一步家门,而那干净整洁的门,再也没有除血[se]以外的任何颜[se],墙壁上写满了“明实杀人犯”“杀人偿命”等等啃噬理智的字眼,数不清的刀片,死动物,被投递到门[kou],摆成像“献祭”杀人犯女儿的阵法。

  其余24家遇难者家属,汇集一体,侵入宁静的楼道,用手边一切东西疯狂地砸,拍那紧闭的门,把失去亲人的痛,发泄在无辜的明寐身上。

  挑起这一切的带头人就是吴广浩——他的母亲当时在车上。

  想要帮她的人进不来,想要毁掉她的人守在外面。

  没人能拯救她。

  不知多少天过去,明寐听着那些永无休止地的破坏声,辱骂声,孤身缩在爸爸卧室的角落,环抱着自己无声发抖,瞪着干涩的眼,泪都流干。

  她不敢睡,闭上眼就全是爸爸死去的模样,不敢睡,怕一睡那些人破门而入,连自卫都做不到。

  明寐不敢睡,且从那以后,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在无数数秒度[ri]的夜晚,明寐混沌的大脑只有两缕思绪在纠缠。

  恳求上天赐下解脱,让死亡也把她也带走,去找爸爸。

  可是……已经六月了。

  对啊,高考已经结束了,景淮要回来了。

  自己不是毫无依靠,景淮一定会保护她,她要等景淮回来。

  如果景淮在,他不会相信是爸爸犯了错,也不会忍受那些人这样欺负她,他会解决所有,然后带自己离开。

  他们都约好了……

  都约好了……

  明寐把脸埋进膝盖,无助和委屈攻击而来,哽咽浸湿了衣服。

  他会回来,他马上就回来。

  除了景淮,没人会救她了……

  ……

  民警和明寐生母安佳赶来得很早,也很晚。

  他们在事态恶化之前赶到并制止,在明寐已经遭受不可逆的打击后,姗姗来迟。

  房门打开,一股长期不见光而产生的霉味袭来,安佳看见缩在角落里,凌乱邋遢,眼神飘忽神经质的明寐,双眼顿时就红了。

  她想去抱女儿,可一伸手,明寐就神经反[she]般地往旁边躲。

  “跟妈走。”安佳泣不成声,捧着女儿消瘦的小脸,看着她发白的嘴唇,心都碎成千百片,“跟妈回滨阳,听话,啊。”

  “不走……”明寐黑眼圈重得吓人,双眸空洞却毅然坚定,挥开她的手,嘟囔着破碎的话:“我哪也不去……他还没回来呢。”

  “我不走。”

  “不走。”

  在明寐的世界里,能给予她安全感的,只有明实和景淮两个人。

  如今一根顶梁柱塌了,她就把所有求生的[yu]望,放到了等景淮回来这件事上。

  没人懂她,只觉得她被吓傻了。

  【等我。】

  【我一定会回崇京来。】

  景淮留给她的告别信,成了恶毒的蛊咒。

  只可惜,像个傻子一样缩在原地拒绝所有救助的明寐,到头都没等到他。

  等到信念感坍塌,等到万念俱灰。

  她最需要的那个人,没来救她。

  614公车坠毁事件经过调查水落石出,警方通过对行车记录仪的恢复和调查,发现了事件的真相——因为乘客的违规打扰,身体和语言强烈地影响了司机的正常驾驶,导致司机第一时间没有控制住行车方向,外加上车辆的部件失修,叠加上故障,让车无法在酿成灾祸之前停下。

  多重因素叠加在一起,导致了这一场无法挽回的,让25个家庭陷入灰暗的车祸。

  司机明实,没有任何过失行为,责任也不在他的身上,换句话,他应该算受害者。

  真相大白,可大白的,只剩下真相和赔偿条款。

  明寐一颗对世间人情赤诚又热烈的心,再也变不回白[se]。

  不知道该恨谁,放眼望去两眼茫然,才是悲哀。

  戏剧化般,老旧社区崇颐小区因为城市规划正式纳入拆迁计划的公告下达,整个社区的居民都在庆祝,氛围里洋溢着欢快。

  而明寐低头,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

  她被母亲护送到滨阳修养了大半年。

  雨雪一家,那年的冬天,下雪天特别多。

  回崇京处理完剩下所有,办完拆迁手续,转学手续的明寐,跟着妈妈彻底告别了这座城市。

  她站在高铁站的门[kou],回头望着这座如常繁闹的城。

  寒风一过,手心凉得不剩温度。

  旧房子里,老爸坐在电视前择菜,乐呵呵地闲聊,景淮穿着校服坐在他旁边,一边学,一边择自己手里的,认真又仔细。

  她只要喊一声“我回来了”,那两个人就会齐刷刷地回头来。

  这样的场景,被那年厚重的雪糁永远地埋葬在地下。

  眼眶回[dang]着掉不下来的热泪,明寐克制着酸涩发抖的喉咙,转身。

  再也不回头。

  十五岁,成了永远不褪的噩梦。

  她再难安眠。:,,.


  (https://www.mpshu.com/mp/7304/13305.html)


1秒记住冒泡书屋:www.mp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p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