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som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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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omnia:11.
所有谣言在那天晚上就全部消失干净了,之后也没有人敢再在校园网上提及,校园网的账号都和学生学号绑定,造谣者应该是收到了惩罚,其他人也不敢再网上乱说。
明寐的音讯也随着那谣言一并消失了,段三三去问才知道她之后好几节课都请假,哪里都逮不到人。
她捧着热乎乎的饭摸进了研究生宿舍,这个时候明寐的其他舍友都有课,她算好了才来。
宿舍门没有关,留了一道小缝,段三三左右环顾,扒开门缝往里瞅。
研究生宿舍比本科的还要宽敞,这会儿屋里没人,帘布随风掀动,窗外校园晚暮时分的黛赤[se]落[ri]泼在地板上。
她瞧见最里面那个桌子前窝着个人,桌子上堆满了各种言情小说。
明寐半躺在自己的椅子里,抱着自己的双腿垂着头看书,成蜷缩又封闭的姿势。她的眼神被垂在两侧的黑发遮挡,段三三看不真切。
段三三推开门,抱着饭盒走进去。感受到有人进门,明寐陡然偏头,穿过发丝投出去的眼神如沾了墨的冰,又黑又冷。
“你现在有点像某个明星。”段三三被她这一眼瞪得心里发慌,说。
看见来人是她,明寐懒懒收回目光,继续看书,爱答不理的:“…谁。”
“贞子。”
“……”
段三三扯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她盯着明寐那张薄削的小脸看了几秒,有些不忍:“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脸白得都能刮墙腻子了。
她小心翼翼把桌子上的小说摞起来,腾出一块地方把饭盒打开:“你最喜欢三食堂的酸菜鱼和排骨,五块一碗的五常大米饭,这顿算我请你了。”
她喜欢吃什么从不跟人提起,明寐从书里抬起,睨对方一眼:“小心我报警告你窥探我隐私。”
段三三瘪嘴,她懂了,这人情绪不好的表现就是无差别攻击,现在估计路边来条狗都要被她踹两脚吧。
她轻咳一声,抱着椅背,静静看着她看书:“没想到你会喜欢看这种书啊……你为啥喜欢看言情小说。”
明寐听着她在耳边叽叽喳喳,第一时间没打算打理,翻了一页,隔了好久慢悠悠说:“腻歪,虚假,浮夸。”
段三三:……你确定这是你喜欢的原因?
“还有事吗?”她瞥段三三一眼,语气硬邦邦的。
“哦,也算有吧。”段三三这种不太会看人脸[se]的人反而特别适合和明寐相处,一般人被明寐这么冷淡早就退缩了,她却没事人一样,说:“校园网里的东西都被人清理干净了,没有进一步被传播,你放心,造谣那人好像被揪到教导处了。”
明寐听完,懒洋洋把脸蛋搁在膝盖上,手指搓着书角,没什么变化:“关我屁事。”
“明寐。”段三三叹[kou]气,看她眼底的黑眼圈,猜测这人这几天不仅没怎么吃饭,估计也没怎么睡觉,“你真没事吗?”
“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能帮的肯定帮你。”人再这么颓下去几条命也不够造的啊。
“没事。”明寐把书合上,扔在桌子上,疲惫地合上眼:“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不是也解决了么?”
段三三问:“可是我看你状态…”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明寐打断,“没事,我说了没事。”不一定是没事,但她已经很明确在抗拒段三三的好心和帮助。
段三三听到这话,点点头,站起来:“行,那我走了。”
也是个干脆利索的人,说走就走。
寝室重新归为寂静后,明寐缓缓睁开眼,歪着头望着门[kou],就这么默默盯了好一会儿,然后蹙起眉重重叹气。
她坐起来,把段三三买的饭打开,菜还是热乎的,举着一次[xing]筷子刚要去夹鱼片,手刚抬起来,明寐整个人顿在了原地。
视线一点点往下,最后定在自己那剧烈抖动的手上,明寐伸过去夹了一块菜,结果刚夹起来就抖掉在桌面上,菜汤溅脏一小块地。
情绪起伏越大,手就抖得越厉害,明寐默默把筷子放回饭盒里,忽然,垂下的眼干涩得快裂开。
书里的爱情故事越是腻歪,浮夸,虚假,就越能沉浸进去。
借此无数次地打断她对过去种种的回忆,以此逃避,封锁现实世界里的自己。
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个怂包。
……
自那以后短短一周半,她重新把自己投入到封闭的自我世界。
也是从最近,明寐开始从身体变化里明显感觉到失眠的骤然加剧,以失眠为培养皿,抚育出头疼,心绞,气短,遗忘,肢体[chou]筋发抖等等后遗症。
万籁俱寂的夜晚,她面无表情地任由疼痛的生理泪水滚落,意识到这是自己距离望见死亡最近的一次。
出于求生的本能,她不断地寻找能让自己睡着的办法。
一开始她吃药,加大剂量,加多服用频率,收效甚微。
后来她在网上找催眠的音乐,冥想课程,结果还没有吃药管用。
之后她挑了几个听上去就催眠的选修课去蹭课,趴在桌子听着老师催眠曲一样的课程内容,结果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大脑一片清醒。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寐数着自己眼里的红血丝条数过[ri]子,每天在崩溃的边缘蹦迪。
所有健康的方法都试了一遍,最后没办法了,明寐晚上挑了个还算消停的酒吧。
喝酒,酒[jing]的麻醉应该可以催眠,除了喝酒外最后一个办法就是把自己打晕过去了。
“Nightmare”在酒吧街这一带都非常有名,最讲究的装潢设计加上黑灯瞎火的暧昧氛围感,成了很多上班族和学生来打卡的网红清吧,酒吧老板是内行人,餐品里使用的所有酒类都是上等品,调酒师也都技艺[jing]湛。
每天到场演出的队伍不一样,有的时候是摇滚乐队,有时候是古典弦乐团。
明寐是看中了这里有供客人休息的单人包间,想着如果喝多了直接订个间睡一觉。
她点了很多,特调酒和啤酒红酒混着喝,趴在桌子上,迷离的视线盯着手里这一杯招牌调酒,和店名一样名为噩梦(Nightmare),用蓝橙酒,伏特加,百利甜等[jiao]叠,在剔透的玻璃杯承载着一汪深浅蓝[se]的虚妄幻境,一滴百利甜在黑蓝地狱里扯出薄厚,像噩梦里的幽灵,像永无了断的过去,浮漂在脑海里不散去。
她伸出手指抚摸着酒杯的杯壁,灼胃的酒摸上去却彻骨的凉。
过了会儿时间,酒醉的上头袭来,明寐然有被人推进海里的屏息感,耳朵被水塞满,周围人的声音模模糊糊。
她趴在桌子上,感受着酒[jing]带给自己人魂分离的感觉,像不断在海里下沉的残船,失去思考,任由沉浮。
直到有人拍她的肩膀。
明寐蹙眉,强撑着支起脑袋回头,对上郑思维的眼睛,郑思维遇见她先是惊喜,然后沉下脸[se]质问她:“明寐,你跟那个景淮到底怎么回事。”
她伸出虚虚的手指,指了指他,开[kou]含糊:“……你谁。”
和郑思维同行的几个人一直在后面的座位打量他们俩。
明寐拍了下手,想起来了,吊儿郎当地自我嘟囔:“哦你是,你是那个…我那前男友是吧。”
甚至不记得他名字了。 这让郑思维更生气,他看出她已经醉了,胆子就大起来了,他直接攥住明寐纤细的手腕,一脸受伤:“你是不是跟我分手前就跟他勾搭上了?明寐,你对得起我吗?”
“你知不知道现在别人都怎么说你的,除了跟我好的那几个月,其他时间你在别人嘴里有多不堪你知道吗?”
“你个女生也稍微自爱一点行不行。”
“什么哥哥妹妹的,也是你俩私下调情的称呼吧。”
“啪!!!”
安静了。
明寐一巴掌[chou]在郑思维脖子上,她看了看他的脖子,又看看自己的手:“诶?……没瞄准啊。”
她又对上他眼睛,弯起眼睛笑两声,竟露出几分纯粹的甜味来,[kou]吻很是顽劣,调皮道:“本来是要[chou]在你嘴上的。”
“明寐!!”郑思维忍无可忍。
明寐退一步靠在吧台,又捞起酒杯灌了[kou],握着酒瓶的那只手指着他,“我老老实实过[ri]子不自爱,你和那谁在酒店整宿整宿叫唤就特自爱?你活在公序良俗的倒置宇宙是吗?”
“郑思维,你现在算我哪位啊?”
她眯起眼,看他宛如看垃圾一样,“我跟他什么关系你以前管不着,现在更没道理问。”
说完,明寐开[kou],唇瓣带出来的酒香味能蛊人,用气音轻蔑一句:“滚。”
……
路灯照在明寐的侧脸,暴露出她白皙脸颊上深深两三道红痕,还沁着血丝。
她握着酒瓶走在街边,摇摇晃晃孤单无依。
明寐站在路边盯着来来往往的车,耷拉死鱼眼就这么看着,眼神发空,从她身边走过的路人几乎都会用奇怪的目光短暂打量她。
脑子被酒[jing]麻痹,有点转不动,明寐拦了辆出租车,师傅问去哪,她靠在后座,半晌吐出一句:“香漫港湾。”
出租车开了四十分钟左右,远离崇京市中心,把明寐放到目的地。
她下车以后,又摇摇晃晃地往附近那公[jiao]车站走去。
这一片都是居民楼,是近几年新盖的小区,明寐坐在候车厅望着路对面的万家灯火,眼巴巴看了很久,大脑放空,等车等得喉咙干,又灌了[kou]啤酒下肚。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19”路公[jiao]车缓缓驶来,车灯刺着她的眼,明寐撑着起身,搭上这一班末班车。
香漫港湾,是19路公[jiao]车的始发站。
末班车里零星几个乘客,她往车后面的座位走去,带过一长串弥漫的酒味,惹得乘客捂鼻子看她。
折腾一遭,衣服有些皱,长发也乱糟糟,整个人没个正形,特别颓丧。
最后面一整排位置都没人,她脚下发软,直接整个人横躺上去,手里攥着那还剩半的酒瓶。
车子开起来,往下一站开去,躺在后面颠簸会更严重,明寐忍着胃里翻涌,合上眼酝酿睡意。
这辆车,这条线路,她闭上眼,[shu]悉得光是闻着空气里的味道,感受车子转动的方向,就能判断下一站开到了哪里。
醉酒剥夺了她的理智,明寐躺在后排,摇晃酒瓶,小声地嘟囔着,一句句说着醉话。
“香漫港湾,丽南路东,丽南路西,白塔寺,张家坟,刘村……”
每一个站名她都[shu]记于心,混沌中,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陪着老爸出车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认字,就坐在驾驶位后面的座位,每过一站,她就扯着嗓门报一站,车上爷爷[nai][nai]都夸她。
窗外的街景灯光撒进车里,念到后面,明寐细如蚊声的嗓音开始颤抖:“万寿路,青龙潭…广盛门,[chun]晖街,秋,秋露园…”
她抬手捂住眼睛,嗓子抖到无法再发声。
19路公车往终点站驶去,她在没有老爸的崇京…怎么都找不到家。
……
最后明寐几乎是昏过去的睡着了。
再醒来,人在派出所谈话室的椅子上。
“警察同志,她这不是第一次了您也知道!来来回回在我们车上睡觉,我们司机一天到晚上班够累了吧,下班十点了,谁能陪着她啊!你说我们上手也不合适,不上手她就一直赖着不走!”
“看着就是个孩子的年纪,我们也不愿意给她什么影响,可你说不能一次次的……”
“你说说,一个大姑娘,浑身酒气……”
明寐被司机师傅歇斯底里的委屈控诉吵醒,她拧眉,揉着酸痛的眼睛适应周围的灯光。
她睁眼,带着还没完全消散的醉意对上警察叔叔和公[jiao]司机的目光,片刻,肩膀缩起来几分。
“我…”明寐有些委屈,开[kou]嗓音也沙哑干涩,小声辩驳:“就是不小心…睡着了。”
“第几次了!?”警察严厉,拍桌子问她。
明寐吓得一哆嗦,再也没话了。
警察把她手机递过去,“前几次你答应的好好的,人家也没计较,这次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叫你监护人过来,这次不能让你自己做主了。”
刚睡醒,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冒着难闻的酒气,筋骨都疲惫酸痛,整个人不能再狼狈了。
明寐打开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来翻去,手指稍抖,“我没有监护人”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kou]。
他人再寻常不过的一通电话,在她这里成了无解的难题。
明寐带着几分期望抬眼,却对上他们俩不容置喙的坚决目光,无奈又低下头。
她伸出舌尖[tian]了下干裂的唇瓣,指腹滞空许久后,像是硬着头皮做下什么决定般摁下拨打键。
明寐把手机放在耳边,电话才响了四秒便被接起。
“哪位。”[shu]悉又悦耳的嗓音贴着耳廓钻进她惴惴不安的心。
明寐忽然觉得眼眶子有些热,她张开嘴巴,第一时间竟没能出声。
再次鼓起勇气后,她尽量让自己显得体面,压着嗓音里的沙哑和抖动:“……景淮。”
对方没有出声。
她一下子没底了。
明寐又叫他的名字,这次已然带上些许恳求:“景淮。”
“你,你能…来接我一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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