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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最该死的人


青衫客的屋子要比春华楼内舒服很多。

  最重要的一点是屋子里有窗户。

  宽阔的窗户,几乎占据了楼上整整一面墙壁,而且全是用水晶打磨而成的,通透性极好。

  从春华楼回来,赵让径直走到楼上,扎扎实实睡了一大觉。他没有脱衣服,甚至连靴子都没有脱。这样睡往往会越睡越累,但赵让却觉得极为舒服,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这会儿他撑起身子,斜倚在床头,透过这面硕大的水晶窗户,看向外面。

  屋子里没有点灯,因此外面的灯火尤为瞩目。

  单夜国王城的布局近乎四四方方,所以赵让这个路痴也能弄清楚方向。

  他有意识地往黑街的方向看去,发现那边果然是灯火最为明亮的地方。只是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距离天亮还有多久。

  黑色的天幕可以遮蔽住很多不能见光的事情,甚至有人一到天黑就觉得兴奋。

  赵让对白天和晚上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但他的眼睛和耳朵在晚上都会比白天好用不少。

  比如此刻从他还未完全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的屋子里有人。

  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人,也不是一直跟着海迪耶的西域姑娘。

  这个人没有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并且在进了屋子后,一直都没有动过。

  赵让眼睛看着窗外,但精神一直感知着楼下的陌生人。

  不遮蔽自己的气息,这点倒是很好理解。证明这个人很有自信。

  无论他是来找赵让有什么事,他都觉得自己一定能办成,用不着偷偷摸摸的,所以才会如此直白。

  但令赵让想不通的是,这个人的气息是突然出现的。

  就像一个物件,想要改变地方,总得有轨迹可循。一个人想要到别处去,走路也好,骑马也好,也总得有个经过。不可能念头一动,下一瞬就已经到了!

  而这个人却就是这般。

  极为不符合常理。

  哪怕是当初修炼过敛息功法的元明空,也不能完全逃离赵让的感知。

  正是因为这个问题没有想明白,所以赵让才迟迟没有反应。

  与其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不如再等等。

  静观其变有时候是个绝好的方法,还能顺带锻炼自己的耐心。

  这一等,又是许久。

  久到赵让觉得自己又快睡着。

  没奈何,他只得硬着头皮起床,这也同时告诉楼下的人他醒了。

  赵让并不担心这人会因此做什么。

  因为一个人睡着时,和天黑了一样,对想要做什么的人而言,都是最方便的时候。

  这人在他睡着的时候毫无动静,想必就是在等他醒来。

  既然现在赵让已经醒了,那不如再等等,等赵让自己从楼上下来。

  反正先前那么久的时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要是太着急,反而会显得自己掉价。

  于是赵让准备再磨蹭一会儿。

  他想洗个澡,洗个冷水澡,这样才能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清醒过来。不仅是精神,还有身体。

  男人洗澡往往都很快,哪怕是故意磨蹭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赵让从浴盆里出来的时候,觉得精神和身体已经完完全全振奋起来,现在就是让他一口气翻过十座松桃山也不在话下。

  因为松桃山的确是不难走,海迪耶说得很对。

  重新穿戴整齐后,赵让点燃了卧房里的烛台。

  好奇不巧,下面的陌生人也动了,他也点燃了楼下的灯火。

  楼上楼下同时亮堂起来,却是给赵让省了事。

  他本以为自己得端着这个烛台走下去。

  烛台很重,底座是用青金石打造的。赵让若是端着它,就得占着一只手。而他的另一只手,还得握刀。虽然互相之间影响不大,但还是会让人有些掣肘。万一发生了赵让最不想发生的,就变成了累赘。

  现在既然那人也点了灯,赵让就不存在任何负担,大可以只握着刀就下楼。

  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赵让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准确来说是背影,因为那人是背对着楼梯的方向,负手而立,对着一面光秃秃的墙壁,不知在看什么。

  直到赵让完全步入厅内,那人的肩膀才微微晃了晃,继而转过身来。

  一张国字脸,下巴很短,头发也很短。尤其是鬓角,几乎剃光了,露出青白色的头皮。

  国字脸的长相,一般给人正气凛然的感觉,但配上这怪异的发型,赵让实在无法把他和“正气”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好在这张脸是大威的长相,也就代表着两人之间说起话来没有障碍。

  赵让相信这人既然等了自己这么久,一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否则想干什么直接动手就是了,没必要消磨时间。

  这一趟出门,特别是在到了查干托洛盖之后,赵让发现西域真是不养闲人啊!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而且方向和目标极其明确。

  也可能是来到他面前的人都是这样,所以给赵让造成了一种错觉。

  “你是真该死啊!”

  这是国字脸的人转过身后,对赵让说的第一句话。

  “果然啊!”

  赵让笑着坐了下来。

  国字脸的人皱起眉头,很是不解地问道:

  “什么果然?”

  “果然你有话对我说。”

  赵让说道。

  “我以为你是说果然自己该死!”

  国字脸眉头舒展开来,坐在赵让对面。

  赵让扭头看向方才国字脸面对的墙壁。

  现在灯火通明,墙壁上还是光秃秃地,什么都没有。赵让不禁好奇他方才究竟在看什么,竟然能看得那么久,那么入神。

  但他没有问,因为他想听国字脸说话。

  “我当然知道我该死。”

  赵让收回视线说道。

  国字脸勾起嘴角,问道:

  “但你还没死,说明你很有本事!”

  这句话可以从两头听。

  一头意思是赵让的运气很好,是在讽刺。另一头是说赵让真的很有本事,是在夸赞。

  可不管是哪头,在赵让听来都是好话。因为运气也是本事的一种。若是能拥有超人一等的运气,谁又能说这不是本事?

  所以赵让很真诚的说了声谢谢。

  国字脸刚刚勾起的嘴角立马收拢,半晌后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你真的很有本事……”

  但紧接着话锋一转:

  “实不相瞒,我是来杀你的!”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赵让的意料。

  他想过这人来的很多种目的,也想过是来杀自己的,但唯独这种最不敢确定。

  因为国字脸虽然有杀手的好耐心,但却没有杀手的沉默。

  一个称职的杀手,话一定不能多。

  人只要张嘴,就会占用精神。而精神还是用来谋算思考比较好,毕竟杀手也不能保证次次都能成功,多一点精神谋算,就能多一点全身而退的可能。

  “反正不是请我来喝酒的。”

  赵让幽默的说道。

  可惜国字脸并未被他逗笑。

  赵让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又想找补,却被国字脸抢着说道:

  “我在来杀你之前,已经喝了不少酒。”

  “那你身上为什么一点酒味都没有?”

  赵让问道。

  国字脸解释道:

  “因为我说得之前,是三天前。”

  赵让顿时笑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的幽默相比于国字脸而言,真是萤火与皓月。

  皓月当空,银光万里,哪里还能看得到萤火之辉?

  “如你所见,我是个杀手。三天前,有人来我这里下了单子,要你死。”

  “那人出手很大方,我向来是根据金额来评判要下手的对象的。”

  赵让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怎么评判我?”

  国字脸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刚才已经说了,你是真该死啊!”

  赵让错愕的反问道:

  “这就是评判?”

  国字脸点头承认道:

  “这就是。”

  赵让搞不清楚他评判的标准,因此也不知道这意思是不值钱还是值钱。

  但不用他问,国字脸自己解释道:

  “我从没见过这么值钱的人命。如果有人愿意花这么多钱买一条人命,那就证明这人是真该死!”

  赵让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对面的国字脸是来取自己性命的杀手,但不知为何,赵让觉得说话做事极为有趣。

  远超常人性命价格的人,可不就是该死?

  这话乍一听很让人生气,但细细一琢磨,完全是在夸自己啊!

  现在赵让已经弄清楚了这人的身份和来意,接下来就是要弄清他为何要枯坐好几个时辰而不动手的问题。

  不过在此之前,赵让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杀手的套路很多。

  有些杀手明明手里握着刀,却是靠下毒取人性命。

  就像眼前这位国字脸。

  说不定他枯坐许久,这会儿又与赵让相谈甚欢,也是出于这种目的。

  毕竟杀手心中没有善恶对错,只要下单的人付得起这条人命所对应的银钱,那这个人就是该死的。

  赵让把手中的乌钢刀横放在腿上,锋刃向外,刀背朝里。

  在坐姿下,这样放刀上可格挡,横可劈砍,下可剁脚,灵活机动。

  谁料赵让刚摆出架势,国字脸就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双手扶在腰间,开始费力的将腰带的皮口从扣眼中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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