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居然还在极乐仙城？”

  “一直都在。”

  “可是那里……这……”

  黑角一会儿看向面前的寰梦大人，一会儿看向上空，目光似乎要透过那座缓慢降临的神山，落在更上方的那几道人影身上。

  他张了张嘴，然而千百种疑惑齐齐涌上心头，竟是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故而只是呆愣在原地。

  下一瞬，兴许是感受不到源自顶上神山的那股可怕压力，亦或许是有寰梦大人在一旁的缘故，黑角注意力当即从愈发临近的大恐怖中挣脱出来，转而好奇地看向幻梦道身，问出一个埋藏在他心底许久的疑问：

  “大人，黑角有一事不明，不知大人可否解惑？”

  “直说便是。”

  幻梦道身不疾不徐地说道，一副全然没有将顶上愈发临近的浩瀚神山放在心上的样子。

  得到应允，黑角目光一凝，试探着问道：“大人，您们三位，似乎与那张景认识？”

  “果然要问这个。”

  幻梦道身眼角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自然也没有再保守秘密的必要。况且眼下的这个黑角，乃是他们三个挑选出来的灵枢道场守山仙将，知道真相倒也迟早。

  想到此处。

  他眸光瞬间变得严肃，道道威严之色开始在脸上流淌：“你可知我等来历？”

  黑角心头猛地一凛，头颅下意识垂落，不敢回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口中的那个张景，实乃叫做青云，他与我们三人同为一体，俱都是人族太乙无量道门真传张景的诸多道身之一。”

  此话一出，周围蓦地一寂。

  黑角瞳孔控制不住地收缩成一个黑点。

  他粗糙大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宛然好似听错了一般。

  在问出口之前，他曾想过无数种可能，譬如好友、同门等关系，可万万没想到，那四位居然俱都是某一尊存在的道身。

  而且听眼前寰梦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四位居然还不是那尊太乙无量道门真传的所有道身。

  这是什么概念？

  “嘶——，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族巨头不朽道统的真传么？”

  仅通过自家大人的只言片语，黑角便隐隐认识到了人族不朽道统的可怕。

  那定然是一个超脱他贫瘠想象的庞然大物，仙神大能不计其数，妖孽天骄层出不穷，雄踞九霄，俯瞰亿万世界无量量众生。

  “跟随在这位大人身边，或许我的仇——”

  似乎意识到什么，黑角憨厚脸庞上飞速闪过一丝激动，但转瞬又消失不见。

  自己将来要承担守山仙将的职责，所以一定要做到喜行不怒于色才行，否则岂不是丢大人的脸？

  另一边。

  对于进入羽化阶段的强者而言，整个战场上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脱他们的感知。

  故幻梦道身甫一出现，其身旁的异样便已经被诸多羽化强者感知到。

  “生机！”

  有生灵发出一声低吼，旋即化作一道遁光，拼命穿过一道又一道茫然身影，快速接近幻梦道身所在位置。

  这个动作就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一样。

  霎时间，一道道炽热目光自四面八方投来，纷纷落在幻梦道身周围百丈范围内。

  下一刻，不待众多合道真仙反应，便见一尊接着一尊羽化生灵齐齐以前所未见的疯狂姿态向同一个目标疾掠而去。

  疯了！

  左倾天、奇渊盟主、宫瑜、乌羽生乃至四臂罗刹、魇尸、影犬王等等诸多强者，无论此前有什么嫌隙仇怨，但在偌大生死危机面前，他们不得不摒弃前嫌，齐齐向幻梦道身附近遁去。

  不过半息。

  其他合道生灵始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跟着朝幻梦道身所占之地涌去。

  然而，一尊尊早已经准备好的羽化生灵，却在此时默契地挡在了最前方。

  一言不发，寸步不让。

  其意思不言而喻。

  “诸位大人们，让我等也进去吧，里面还有那么大一片空位置啊。”

  “盟主，大姐头，您说句话啊。”

  “……”

  外围，有人哀嚎，亦有人怒喝，一股绝望的氛围悄然蔓延开来。

  但始作俑者，也就是左倾天、宫瑜一行人，对这些动静却是熟视无睹。

  只见他们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目光死死盯住那道身着黑色仙衣的年轻身影。

  对方周围空荡荡一片，与他们拥挤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但饶是如此，也没有人敢越过雷池一步。

  就仿佛那里存在着某种禁忌一般。

  原因无他，一方面，这个安全区域很可能就是因为对方而存在的，而另一面则是因为——

  “太乙无量道门！他们四位竟然都是里面一尊真传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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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瑜美眸睁大，一只纤手陡然捂住红唇，脸上流露出一抹不可思议之色。

  “同一人？”

  左倾天瞳孔剧烈地震，身体僵硬在原地。

  其他人的表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还要来得更差。

  奇渊盟主、乌羽生、魇尸……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羽化生灵，意识不自觉陷入恍惚。

  却在这时。

  轰轰！轰隆！

  似要压塌一切的神山悄然降临，滔天浊黄仙光如洪水般倾覆，遮天蔽日，每一缕都沉重如岳，无差别朝着偌大极乐仙城内每一个生灵，乃至每一处建筑横压而去。

  纯阳真仙的霸道，在这一刻展露得淋漓尽致。

  战场上，所有生灵尽皆控制不住地抬头望去，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肉眼可见的惊骇与绝望。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来了！”

  幻梦道身轻叹一声，一道无形波动陡然从他脚下绽出，随即快速扩张，直至恰好将黑角整个身躯包裹。

  两个人的身影缓缓变得虚幻。

  同时，仿佛认出了下方幻梦道身两人一般，神山涌出的浊黄仙光险之又险地避开二人，转而裹挟着更加恐怖的杀伐之力，残忍地向其他生灵激荡而去。

  此前诸多羽化生灵争抢的‘生机区域’，却是最先迎来浊黄仙光的清理。

  天地宛然像是被禁锢了一般，一切都陷入停滞。

  “道兄，救我！”

  宫瑜逃命也似地冲到幻梦道身正前方，美眸死死盯着对方，俏脸上写满了哀求：

  “还请道兄救我！此前仙鱼联盟供养的千万青铜钱，你莫非是忘了么？道兄身为不朽道统真传，门中长辈没有难道没有教过因果之道理？！”

  听到这番言论，幻梦道身丝毫不为所动。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此言差矣，若及因果，道友尚还没有资格与我论道。况且我等三人给予联盟的东西，可不比那千万青铜钱差。”

  顿了顿，幻梦道身又继续道：

  “当然了，此举亦非我真意。”

  他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但极深处却无不透出一股高远淡漠的意志，好似苍天化生，巡视人间。

  “黑角道友，您帮忙说句话啊，我之前待您也不薄吧。”

  眼见求幻梦道身无果，宫瑜只得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旁的黑角身上。

  不过在她看向黑角的目光深处，却是不受控制地涌起一丝浓浓的艳羡嫉妒，以及淡淡悔意。

  “道友见谅！”

  闻言，黑角下意识偷偷看了身边那道静静伫立的身影一眼，当即把心一横，索性不再理会面前苦苦挣扎哀求的盟主。

  佳人香消玉殒在眼前，可他却没有丝毫动作。

  一道道惨烈咆哮声音像是一根根毫针，蜂拥着朝黑角耳朵深处钻去。

  他抬起头，眼前已经被浓郁血雾所包裹。

  目光所及，左倾天、四臂罗刹、奇渊盟主、乌羽生……原本那些羽化境中的佼佼者，此时却是一尊接着一尊地陨落在自己面前。

  或不甘，或懊悔，或挣扎，或咒骂，凡此种种，不一而是，但终究逃脱不了消亡之结局。

  “纯阳，纯阳！”

  黑角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个词语，脑海中却是不由自地回忆起此前陨落在大人他们手里的那四尊纯阳生灵。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

  ……

  ……

  良久过后。

  所有道则波动尽皆消失无踪。

  原本恢弘壮丽的极乐仙城也化作一片寂静废墟。砖瓦碎石下掩埋着数以万计的仙尸，升腾起冲霄煞念阴云。

  某一刻。

  几道青白交织的光芒从废墟里面悄悄窜出，化作一枚枚白铜钱和青铜钱，轻轻砸落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而后晃晃悠悠地向远处滚去。

  不多时。

  一只胖乎乎的手陡然出现，将滚动的青铜钱捡起，放在袖口上擦了擦，随后便直接将其放在眼前细细端详起来。

  此人，赫然就是之前卖青云道身先天神物的那个富态掌柜。

  “这小宝贝真是叫人爱不释手呢。”

  富态掌柜笑呵呵地自言自语道，两只眼睛明亮得骇人，嘴角更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勾起。

  话音落下。

  密密麻麻的光辉霍然从废墟中绽出，转而凝作数以十亿百亿计的青白铜钱，铺满整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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