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天狗
孔宣的成绩可以说是相当……离谱。
让大家怀疑他到底怎么进的南楚一中,一中好歹也是重点高中,他都不止是答错。
第二次上物理课的时候,老师也对这成绩很匪夷所思,叫孔宣起来问个问题,想知道孔宣在原来的学校到底是什么进度,啥学校啊教学水平这么低?
物理老师叫储卫平,他还自觉十分幽默地改了下题目:“假如你和你后座的林仰同学打架,他被你全力打飞出去,以40m/s的速度滚远,如果需要在500米的距离里停下来,需要多长时间?这里我们假设他的加速度为负——”老师一边说一边板书数据。
林仰:“……”靠,为什么又是他。
同学们都笑起来,林仰平时就喜欢开玩笑搭茬,所以很多老师很喜欢拿他开玩笑。
孔宣看了眼林仰,还没等老师写完,不假思索地道:“五百米不可能停下来。”
教室内沉默了一秒,立刻响起巨大的哄笑声。
林仰:“啊??我到底犯了多大的罪啊!”
“可以可以,林仰抗揍。”
“多大仇哈哈哈哈哈!”
玩笑是热烈的,解题是糟糕的。
孔宣依然展现出了与知识那惊人的……不[shu],感觉他就没有亲近过物理知识。
储卫平不解地“哎呀”两声,再对上孔宣那泰然自若的样子,竟莫名不敢训他,只好道:“你这刚转来,我就不说了,但要好好努力啊,既然自己选了咱们这门课。
“接下来我为大家讲解如何解答这道题,当林仰被揍飞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片笑声中于贞贞声音格外大,几乎笑出打鸣声。
……
多雨的南楚在放学前半个小时,再次淅淅沥沥下起了阵雨,冲起泥土的腥气飘[dang]在空气中,引得人心躁动不安。
谈潇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孔宣挺拔的背影,他正看着窗外被雨冲刷的世界。
今天下物理课后,储老师找到谈潇,说孔宣底子太弱了,谈潇这个物理课代表要积极帮助新同学。
谈潇当时是点了头的。
他发现孔宣经常走神地看着窗外,看来这位同学心思真不在学习上啊。
而且,孔宣的脾气也不太平易近人,甚至有点针对谈潇。谈潇心想,这该怎么帮助新同学?
下课铃响起来,还盯着孔宣背影沉思的谈潇发现,孔宣也转头看了过来。
他一愣,是自己盯得太久了吗?
但孔宣好像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眼,便起身单手拽起书包,利落地离开,他甚至没带伞,就这么冲出去。
谈潇还在回忆,孔宣看他的眼神怎么好像有点幽幽的……
于贞贞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转头问道:“哎,谈潇,你家是在华曦路吗?”
谈潇点头。
“哦,我下午去帮老班干活的时候,看到孔宣的资料了。”于贞贞小声道,“他住址居然和你一样也在华曦路诶,你们以前是邻居吗?是不是什么儿时玩伴,他认出了你,但是你没有认出他?”
谈潇也真的回忆了一下,仍然无法回忆起任何儿时认识叫孔宣的玩伴,想起孔宣那眼神,他摇头道:“不知道,也许吧。”
于贞贞看他毫无起伏地回答,心里唏嘘,看看人家这个心境,难怪成绩好,这种长相他都不往脑子里记,光记公式了是吧。
谈潇打着伞回去,路上也并未见到疑似孔宣的身影。可能孔宣那个眼神给他印象太深了,他怕自己记得不准,还给谈[chun]影发了条短信,问她记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否认识附近叫孔宣的朋友。
谈[chun]影回得很快,【名字那我可不记得,附近邻居又那么多,加上他们亲戚家的小孩。你小时候那可多玩伴了,都爱跟你玩,但是你一个都不记得哈哈哈。】
“……”不会吧,谈潇是真想不起来了,难不成还真是儿时玩伴。
谈潇回家后照常洗漱,又把墙上挂的面具都用湿纸巾擦了擦。
在谈潇家,专门有一面墙,挂着几十副傩仪面具。
灵师的属[xing]是“巫”更多,也吸收融合了部分傩仪,谈潇家里这么多面具,其实用不上多少,主要是看着热闹,游客喜欢。
对灵师来说,他们在仪式中使用的各种面具在制作好后,需要用公[ji]冠血滴在面具上,这个仪式叫做“点将”,有点类似“开光”。
点将之后,面具就等于有了神的意志,相当于宗教中的神像,是可以附着神灵意志的,平时不能随意乱放,还得定期焚香礼拜。
而在谈潇家,绝大部分面具都没有点将,所以也只是定期清洁刷油。那面具原料手工都很贵的,表演时、游客参观时也不能看着都是裂痕脏污吧。
擦着擦着,便到了那张用牛皮纸制作的孔雀面具。
这就不好用湿纸巾擦了,谈潇换了干纸巾擦拭,这个还是谈潇自己勾画的,他家从前没做过孔雀面具。
把卫生保养都搞完了,谈潇才去休息,啪一下关灯。
脚步声远去,黑暗中,只剩下一张张[se]彩斑斓的面具,沉默以对。
.
第二天。
谈潇照例吃了牛[rou]粉,再进学校。
今天来得早了点,还没到早自习时间,林仰依然趴在桌上看小说,看得不时捂嘴笑。但他眼下的黑眼圈倒是淡了很多,一看到谈潇来,就冲他摇了摇一样东西。
谈潇看了下:“符?”
林仰得意地道:“怎么说,认识吗?”他不但给谈潇看,还晃了一大圈,给周围的同学,到了孔宣面前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
孔宣正面无表情看过来。
林仰一寒,飞速掠过,“哎,你们知道这什么吗?”
那符上是一串歪歪扭扭的字迹,就像蛇爬一样,而且像是篆字,反正很难辨认原意。
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错觉,孔宣瞥了符一眼后,似乎冷笑了一声。
谈潇看了一眼,念出来:“麒麟到此?”
林仰:“……我就随便问问你怎么还真的知道啊?”
“这用的是蛇脚书。”谈潇淡定道,基[cao]啦这是。
蛇脚书是楚地的古老文字书写形式,楚地一些出土的文物上甚至也会有这种字体。
只是千百年时光之后,这种书写形式只有少数字符还流传在民间,像楚地的木匠、接生婆、灵师等职业的家伙事上,都能看到蛇脚书的字符。
至于书写“麒麟到此”则是辟邪之意,也有很多写“凤凰在此”的。
“就,我们家不是集体做梦么,昨晚回去,我妈说她去仙娘婆那里给我请了道符。”林仰把展示完的符又包回了一个锦囊里,别说,可能心理安慰,反正有了这个他都没怎么多梦了,“就给我一人请了,说我今年流年犯天狗,比他们危险。”
一下把大家好奇到了,这年头年轻人对玄学可比对[ji]汤感兴趣。
“老话说‘天狗吊客,不伤就破’,要是流年犯天狗嘛,有血光之灾,而且男的克妻女的克夫。”谈潇说罢,大家都“哦”的一声,同情地看着林仰。
林仰也晴天霹雳一般,“潇哥!我还没来得及早恋,我都克妻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嘿嘿笑。
“不用同情他啊,大家都有份。”谈潇道,“同年入学的年纪都差不多,这是按属相算的,我们这届起码三分之二的人和林仰一样克妻克夫吧。”
众人:“……”
这玄学话题一下又变得有点没意思起来了。
林仰也默默把锦囊收了起来,搞半天是广撒网的套路,大家伙儿今年全都犯天狗哈。
林仰一个新时代的学生,本来也不是笃信这些,也就和于贞贞玩塔罗的程度差不多,可能平时还转发下锦鲤之类的。
这次老做梦,刚有点那个劲儿,谈潇两次随[kou]一搅合,就让气氛一下又没了,但别说,他都有被安慰到,也没那么害怕了。
而且也没关系,这符就当个好兆头呗。林仰还是把符塞回了[kou]袋里。
“铃——”
上课铃响起来。
今天早自习是归物理的,储卫平过来吩咐谈潇去讲几道题,然后小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谈潇点头,把几道储卫平吩咐的重点题型讲完后,就回到座位戳了戳于贞贞,低声道:“班长,我和你换一下位置。”
他指了指题集,又指了指孔宣。
于贞贞会意,那方才老储就是让谈潇给孔宣讲题呗,那孔宣的物理确实是有点随心所[yu],几乎是可以说和他的外表呈反比了。她拿起自己的书起身到后头去。
谈潇坐到孔宣旁边,见他睨了自己一眼,说道:“孔宣同学,你知道要提高物理成绩最好的方式吗?”
孔宣似笑非笑:“知道,把成绩比我好的打死。”
谈潇:“……”
“……你蛮幽默的。”谈潇把那习题集推到了孔宣面前,上头还有不少他的笔记,字迹端正清秀,“是多做题啦,搞题海战术就行了。这道题就和昨天储老师考你的是差不多的题型,你看,这道题应该选什么?”
孔宣本来不想回答。
但是,谈潇如此费尽心机换座位到旁边,为他讲题,显然是在讨好。
他是未学过人间科目又懒废心机,可区区物理题,昨天还讲解过,能有多难?
孔宣傲然道:“B。”
“……错了呢。” 也不知道孔宣在傲然什么,但谈潇还是以鼓励为主,手指捏着笔无意识地绕了两下,点在题干,“那给你讲解一下?”
孔宣看到他的动作,就想起他两手捏在一处,做出复杂的手决,在蒙蒙的香烟后若隐若现,此时看去,则更清楚,甚至是指甲透出的[rou]粉[se]。
算你知错就改。
孔宣徐徐点头:“讲吧。”
谈潇讲了一早自习的课才回自己座位,他感觉得到孔宣态度好了不少,心想虽然脾气差点,但还是懂得感恩的。
到快下第四节课的时候。
孔宣甚至忽然转头对谈潇道:“吃饭么。”
林仰张着嘴巴看过来,什么情况捏,讲个题就这么要好了,孔宣大帅哥和外表不一样,还挺好哄嘛。
他举手道:“吃,一起去食堂?”
孔宣:“没跟你说。”
林仰:“……”
后仰,捧心,受伤。
谈潇也愣了下,毕竟孔宣昨天还横眉怒目的,今天吃饭都想一起了,他感觉有点好笑,这孔宣[xing]格还挺简单的。昨天林仰邀请孔宣去食堂,孔宣也拒绝了,看来也不爱吃食堂菜啊,他迟疑了下才说:“那你跟我一起吃外卖?”
孔宣点头。
“……行,你等等我吧,回头我得先去把作业[jiao]了。”一午休,谈潇就抱着一大沓作业去老师办公室了。
吃饭的同学早陆陆续续出去,林仰同样怪叫着饿饿饿饿饿猩猩状跑出去,这个年纪的学生饭量可是深不可测的。
孔宣则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看了一下林仰的座位,也就是谈潇旁边那位置。
早自习谈潇还和于贞贞换座位了,换到他旁边。
孔宣想着,在林仰的座位试坐了一下,视角还行。他又一伸手,捏着谈潇用的钢笔转了转。
谈潇[jiao]完作业回来的时候,孔宣座位上压根没人。
倒是林仰,第四节课就嚷着饿死了饿死了,这会儿在座位上拿着他的钢笔不紧不慢地玩。
谈潇上前拍了拍他:“孔宣呢?我不是让他等我。”
孔宣:“……”
他缓缓、不悦地抬起头,和谈潇对视,好让谈潇看清楚自己认错人了。
谈潇:“?”
孔宣:“??”
孔宣在谈潇眼底再次看到了真诚的困惑。
半晌,他才回神,几乎是从角落里扒拉出来仅剩的一种可能[xing],难以置信地道:“你……难道你不知道孔宣长什么样?”
他当谈潇没认出他是没预料到了,可既已人间相见,怎么会这样。
记不得自己的同桌还算合理,记不住他?不合理!
谈潇回忆了一下今天仍然络绎不绝来参观孔宣的各路人马。
他是脸盲又不是不会分析,谈潇嘟囔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知道他是很有几分姿[se]的。”
孔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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