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娘攥紧了拳头。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小事上栽了跟头。

虽然和小九儿同住几十年，但她其实对她并不关心，也并不了解。

她只知道,小九儿非常宝贝她的昙花,没日没夜地泡在花园里伺候它。但她不知道这花儿的名字是什么，也不知道小九儿为何唯独对它如此上心。

毕竟她对花卉一窍不通那方泾渭分明的园子里,种菜的那边是她的,种花的那边是小九儿的。

她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八娘娘心中隐隐有些悔意。

她之所以说那昙花是自己养的，只不过是给自己半夜不睡觉偷听七娘娘和九娘娘的谈话找个合适的理由罢了。

谁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小九儿养的昙花偏偏叫什么十九金龙真是的，叶子又不能吃，泡出来的花茶又淡得没味儿,养这劳什子做什么,不如种点海带还能熬汤喝

八娘娘知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这凡人笃定了她在撒谎，她也无从为自己辩解。

能辩解什么十九公主是人家九娘娘的女儿，你干什么养一丛叫十九金龙的花儿呢难不成你馋人家的女儿

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会信。

于是她破罐子破摔地将茶盏撂下“是,我承认,那昙花不是我养的。”

“不仅是昙花,那一院子的花,都不是我的。”

兰青青点点头“那七娘娘拿着帕子来这里的那晚”

“我早就睡了。”

八娘娘将手一摔,无赖般地说“大晚上的，谁家正经人不睡觉又不是谁都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做。”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亲眼目睹七娘娘诓骗九娘娘的现场。”

“我没看见。”

八娘娘深吸一口气“但我为小九儿报仇的心是真的,我痛恨那贱人的心也是真的”

兰青青笑了笑“我看，只有对七娘娘的恨才是真的吧。”

“对于九娘娘的死，你并不惋惜，自然也不会想要为她报仇。”

她指了指门外“我一进院子，就看见那株名为十九金龙的昙花被碰得歪了，茎干险些折断。但凡你对九娘娘有一丝姐妹情，也会在飞黄腾达的如今，对她生前最宝贝的昙花多加照顾。”

然而并没有。

“是是是，我撒谎了。”

八娘娘摆摆手“殿下都已经赦免我了，你能把我怎么样罚我去做苦役”

她撸起袖子，向兰青青展示她叮叮当当地戴了五六只手镯的胳膊“这些是殿下方才赏赐的，随便一只拿出去，都是稀世珍宝。你挑一件吧，随便挑。拿了我的东西，就把这件事揭过，怎么样”

兰青青低头看去，只见一片白皙丰腴的肌肤，将珠玉宝光衬得更贵气了，直教人移不开眼。

她失笑出声“娘娘，你实在误会了我，我不是来索贿的。正如你所说，龙王殿下已经赦免了你，你杀害七娘娘一案，现已结案。一事不再理，就算我发现了你在说谎，也无法推翻既有的判决。”

“我是来提醒你一件事的。”

听见她说不要自己的东西，八娘娘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连忙收回胳膊，撸下袖子，遮住一胳膊的镯子。

她刚得了这些宝贝没多久，正是稀罕的时候，真要送出去，自己也肉疼。

还好这凡人识相，什么也不要。

听说兰青青不是来索贿的，八娘娘就以为她站在了自己这一边，对她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什么事”

八娘娘有些好奇。

兰青青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问道“娘娘，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龙王得知九娘娘与大郎君有私情，却不震怒，亲眼见到你手刃就娘娘，也不怪罪么”

八娘娘眨眨眼。

其实，她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件事情。

小九儿和大郎君有私情，殿下并不震怒，她只当殿下心胸宽广。自己杀了那贱人，殿下并不怪罪，她只当殿下回心转意，终于看穿了那贱人的真面目，想起了自己的好。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么

还需要有别的理由么

不需要了吧。

这些理由，足够说服她自己。这就够了。

她刚想说自己并不想知道其他的理由，就听那凡人自顾自地说“娘娘，你一定很想怀上龙王殿下的孩子吧”

八娘娘双手一颤。

这句话，触到了她的痛处。

她从前，就是因为没能为殿下诞育子嗣，所以才被殿下厌弃的。

这次复宠，她早早就定下了计划，一定要趁殿下和她小别胜新婚，浓情蜜意的时候，早早地生下孩子。

这样，才能稳住自己宠妃的位子。

那贱人不就是靠着自己能生，才盛宠不衰的么她也这样做就好了。

八娘娘咬了咬牙“是又怎样我是殿下的妃子，想为殿下生儿育女，有什么不正常的么”

“不正常的并不是娘娘你，”兰青青摇摇头“而是龙王殿下。”

“你有没有察觉到自从七娘娘入宫之后，后宫里除了她之外，就再也没人生过孩子了”

八娘娘僵住了。

没错，是这样的。

她自己是在排行十八的龙子也就是那贱人最后一个孩子出生之后，才被殿下纳为妃子的。

她没有生过孩子，在她之后入宫的九娘娘倒是生了孩子，但十九公主又不是龙王的种。

经兰青青这么一说，八娘娘才幡然醒悟的确，自从七娘娘入宫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能为殿下生下孩子了。

龙明明是一种繁殖能力很强的种族，所谓龙生九子。几千年的时光，却只多了这么几个龙子龙女，的确蹊跷。

“难道，”八娘娘压低声音“难道是那贱人做了什么手脚”

兰青青微微颔首“七娘娘的手段之阴险毒辣，您是最清楚的。她是如何排除异己，不肯让别人分走她的宠爱的，您也亲身经历过。”

她附身到八娘娘的耳边“其实，自从十八郎君出生后，七娘娘察觉自己即将失宠，生怕新人生下龙子，分走自己的宠爱，于是，她给龙王殿下下了一剂猛药，直接”

她比划了一个斩草除根的手势。

八娘娘惊呼一声，随即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以惊恐的眼神看着兰青青。

“竟然”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竟然如此竟然当真如此”

她就知道

当初死活怀不上龙子的时候，她就觉得是龙王有问题。但她不敢说啊做妃子的，哪敢说是夫君不行，自己才怀不上孩子的呢

“七娘娘做的手脚，殿下自然也清楚。”

兰青青神神秘秘地说“但是殿下有苦说不出啊，也没办法发作。他若是发落了七娘娘，别人一问，你为什么处罚你的宠妃，难道他要说，因为她给我下了断子绝孙的猛药吗这实在说不出口啊”

八娘娘猛然点头。

她明白，她太明白了

这是真的说不出口啊

“那之后，龙王也试过找其他女人，但娘娘你也知道，嗯”

“我懂，我懂”

八娘娘深表理解地拍了拍兰青青的手“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了。”

难怪自己当时迟迟未能怀孕，殿下的表现，会是那样的绝望。

自己彻底不行了，这还能不绝望

一时间，她竟有些怜爱殿下了。

殿下被那贱人害得好苦

等等

她恍然大悟“那小九儿”

小九儿可是在殿下确定已经“不行”之后，才入宫生女的啊

那

她小心翼翼“难道说，殿下早就知道”

兰青青点点头“自然，殿下早就知道十九公主不是他的孩子。至于奸夫是谁，或许他也早有猜测。”

八娘娘豁然开朗。

殿下早就知道公主身世不明，所以小九儿自请搬到僻静之所时，他没有阻拦。这次奸情败露，他也没有震怒。因为他早就知道了。

而他也势必切齿痛恨那个给他下药的贱人，所以，自己将她手刃后，他才没有怪罪自己。

别说怪罪了，说不定他那时候还在心里不住地拍手称快呢

恶心了他这么久的贱人，终于死了，岂不快意

他之后如此抬举自己，想必也是对自己的奖赏。

想到此节，八娘娘更加遗憾，自己没有早早地杀掉那贱人了。

早点杀掉那贱人，不仅自己早点承宠，殿下也早点解脱，一举两得。

“所以，娘娘，”兰青青正色说道“我这次来，就是来劝你，无论如何，都不要给殿下生儿育女。”

八娘娘表情尴尬，眼神闪烁“贵客，瞧你说的，殿下都不不行了，我哪里还能生呢，对吧”

兰青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娘娘知道就好。”

八娘娘手指绞了绞裙角，心里咬牙切齿，心想，这凡人难道会读心术不成她怎么知道，自己打算不择手段地给殿下生孩子，就算生的不是殿下的孩子也好

嗐，反正自己还没付诸行动，说破天去也不怕

“哦对了，”兰青青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那剂猛药对殿下的也有损伤，所以娘娘，切忌痴缠殿下。引动他心里的伤疤，恐怕对娘娘不利。”

八娘娘立刻点头“我明白了。”

她这回一定和殿下相敬如宾，绝不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感激地拉着兰青青的手“贵客，若不是你，我现在还蒙在鼓里日后万一有孕，真是有口也说不清。这样吧，贵客，我的全副身家都在这间屋子里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统统拿走”

八娘娘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暗暗肉痛，不住地祈祷，千万别看上我的东西要看就看上小九儿的

兰青青微微一笑“娘娘如果有意，就将那盆十九金龙赠与我吧。凡间没有这种奇花异草，我拿回去，也叫他们开开眼。”

八娘娘大松一口气，豪爽地摆摆手“拿去拿去，园子里的那些花儿，你看上了哪样，统统拿去”

兰青青站起身来“那就谢娘娘的赏了。”

抱着安放着十九金龙的花盆离开八娘娘的住处后，凤君按捺不住心头的震惊，小声问道“你说的那些，是真的么龙王他”

他难道真的

“当然是假的。”

兰青青理所应当地说“他要是不能生了，灵姑是哪里来的”

对哦。

凤君这才想起，十九公主固然不是龙王亲生，但和他年龄相仿的灵姑，却一定是龙王的血脉。

“我这么诓骗八娘娘，是有理由的。”

兰青青抚摸着十九金龙垂下的叶片，扯了扯嘴角“龙王殿下几千年来只生出了十九个儿女，不是因为他只能生十九个，而是因为他命中注定，只能有十九个儿女。”

“就像他命中注定，只能有九位娘娘一样。”

她抬头望向天空中游动的鱼群，喃喃道“我有个很大胆的猜测，你要不要听”

凤君点头“我听着。”

兰青青组织了一下语言“其实，大娘娘、二娘娘、九娘娘、十九公主的死，都是七娘娘策划的。而在她策划这些凶案的同时，龙王也在背后默默地为她着帮助。”

“如果要为这一切的凶案寻找一个幕后黑手的话，我会选择龙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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