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急诊室内，周子在打点滴。

柏橙虽然给预约了病房，但医生说，要在急诊室观察一段时间，等天亮了再搬进病房。

方致远和周宁静陪在周子身侧，两人一步都不敢离开。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里就行。”方致远小声道。

周宁静唯恐惊醒孩子，也压低了声音：“我回去？孩子这样，我能回去吗？”

“我说了，这里有我就行。”

“要回你回，我守在这。”

“你怎么老是……”方致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还不是你爸你妈……你妈藏了我们的结婚证不说，你爸还直接抢孩子来了……”

方致远沉凝片刻，突然道：“宁静，撤诉吧。”

“你觉得我可能撤诉吗？”

“我是说，咱俩协议离婚，我答应协议离婚了。你看，我妈也把结婚证、房产证什么的还给咱了……”

周宁静一愣，方致远终于松口了，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协议还按原来的，你要是觉得不满意，还可以再改。孩子……孩子的抚养权当然也是你的，但我不会不管她，咱原来协议上不写了吗，我每月会给孩子抚养费，另外，我还会给她存一笔钱……你不一直想送孩子出国念书吗，我努努力，这个应该不成问题。”

听起来，方致远似乎什么都打算好了，而就在数小时前，他还是不同意离婚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突然同意离婚了？”

“你累了，我也累了，不但这样，还让两家人跟着受累，孩子呢，也跟着遭罪……既然我松松口就能解决的事，又何必闹上法院呢？看到你跟疯了似的，拉着我到处找孩子，我才明白，你离不开孩子。宁静，一切的错都在我，我也很希望能尽早结束错误。以前，我一直认为结束错误的方式是你原谅了我，我们俩继续把日子过下去，抚养周子成人……可我今天才明白，我还可以用别的方式来结束错误，那就是……那就是放手。”

周宁静握着周子的手，沉默着。

……

医院停车场。

高高大大的老巴垂着手站在海莉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海莉百感交集，更多的却是愤怒：“你身体有问题，你可以跟我说，为什么一定要离婚？”

“我怎么说……这种事，我怎么能说出口？我的名字叫有根，结果医生告诉我，我以后可能会绝后……听起来，不就是个笑话吗？我不敢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包括老陆他们。我当时就想，咱俩一直性格不合，我又是这种情况……我们俩早晚都得分开，还不如早点放你走。趁着你还年轻，你还可以重新选择。”

“那我应该感激你？对吗？”

“海莉，我们重新开始吧……”

“巴有根，事情到了这步，你还让我怎么跟你重新开始！我……”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只有明杭……”

海莉没说话，她不想欺骗老巴，更不想欺骗自己。如今，明杭确实是她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她大概永远不会把心里的想法告诉明杭，也不需要，她享受的，就是这种忠于自我的感觉。

“让一切都过去吧，明天，我就去明杭那个大学同学的公司面试，可以的话，我会离开旧时光咖啡馆，躲开你，也躲开他。”海莉说完，大踏步离去。

老巴愣在那，想上去追，终究还是止了步。

让一切都过去吧。

真的，能过去吗？

……

从方致远和周宁静家出来后，陆泽西就一直不太平静。

等老巴回来后，陆泽西正想跟他商量方致远的事，却见老巴神情恍惚。

“怎么了？又和海莉吵起来了？”陆泽西问道。

老巴抽动了一下嘴角，忽然紧紧抱住了陆泽西。

“不是，你有病啊……喂，巴有根！”陆泽西推开他，“你要是取向不正常，我表示理解，但你别拉我下水啊。”

“老陆，完了，一切都完了……”老巴晃着高大的身体，奔向卧室。

“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陆泽西摇头。

让陆泽西颇感意外的是，墨墨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孩子找到了？”墨墨进门就问。

陆泽西如是这般说了，又道：“看来，致远和宁静这回是真的要离了。刚才我送致远的父亲回去，那一屋子人，致远妈、宁静妈，一个个的，都是一脸丧气。也是，站在父母的角度，谁不希望儿子婚姻美满。我和毛峻只是好言相劝，致远妈拉着我，又是哭又是闹的，让我帮着劝劝宁静……”

“想都别想，你劝宁静？慢说你劝不动，就算你有这本事，这也是致远和宁静，他们俩的私事，咱们最好少管。管好了倒好，要管不好呢？要这两人和好之后，将来又闹离婚呢？”墨墨坐在沙发上，一脸不高兴。

“你说你这人，看问题怎么老是这么冷静客观呢……”

“就是因为你不冷静你不客观，我才得这样！”

陆泽西挨着墨墨坐下：“我有个想法，正要找人商量，这不是你刚好来了吗？我……”

“我说了，别人的私事，我不管！你这几个朋友的事，我管得还少么，半点好处没捞着，就上回，为了对付那个什么丽丽，还害得我受伤住院！到现在你那骗子同学还逍遥法外呢！”

“你看你，你又不是那种贪图回报的人……”

“我就是！”

“行了啊，我正经跟你商量呢，我想着，他们不是要离婚吗，可以啊，现在啊，有一种‘假离婚’，也不是假离婚，应该叫‘试离婚’……”

“什么意思？”

方致远掏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你看，这百度百科上有解释，说这‘试离婚’就是啊，在两个人都同意离婚的情况下，不急于从法律上履行离婚手续，在生活上先真正‘离’一段时间，给婚姻一个缓冲区，使双方在远离婚姻生活各种内容的环境下，品尝没有‘另一半’的滋味，同时也使双方能够冷静地对婚姻进行反思，对他或她进行再认识……”

墨墨一把夺过手机，看了几眼：“那这上面不还说了吗，这‘试离婚’又不是法律上的概念，说到底，还不是没离吗？”

“那你说，要是现在他们俩真离了，往后又后悔了呢，怎么办？就跟现在老巴似的，刚才你不就在他后面来的吗，你没看到啊？”

“看到了，跟个巨型僵尸似的，我在他背后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着。”

“他这就是因为后悔！现在啊，肠子都悔青了，想复婚了，可人家海莉呢，根本不鸟他！”

默默沉凝片刻，才道：“可这方致远和周宁静，他们俩能答应吗？”

“答应不答应的，总得试试吧？”

陆泽西说毕，伸手去揽墨墨：“咱俩都好几天没有那什么了，你不想啊……”

“哎，陆泽西，我发现你思维跳跃得很快啊，我都快跟不上了。把你手拿开！”

“我就不！”陆泽西一下横抱起墨墨，就往房间走。

……

转到病房后，方周子的情况也有了好转。她不哭不闹，只一手拉着方致远，一手拉着周宁静，片刻也不松开。就好像一松开，爸爸妈妈就会消失不见的。

“爸爸，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住啊？”方周子睁着大眼睛，盯着方致远。

“爸爸……爸爸最近很忙，而且，过几天还要出趟远门，不过，爸爸答应你，以后每个星期都会回来看你。”方致远努力组织着语言，他实在没办法告诉孩子，他和周宁静即将分开。

方周子转向周宁静：“妈妈，是不是你不让爸爸回家的？”

周宁静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方致远说道：“妈妈怎么会不让我回家的，周子，爸爸说了，最近工作很忙……”

“我不喜欢这样的爸爸！”小丫头嘟嘴，“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家！没有爸爸的家，我不要的！”

“小点声，等会儿医生阿姨听到，该批评你了。”周宁静摸摸方周子的小脑袋。

“周子！”陆泽西抱着一个硕大的玩具熊，走了进来，边上还跟着墨墨。

“叔叔好，漂亮阿姨好。”周子自从上幼儿园，嘴巴甜了很多。

“让这个漂亮阿姨陪你玩一会儿，好吗？叔叔呢，有事情要找你爸爸妈妈商量。”

方周子点点头。

陆泽西看了看方致远和周宁静：“你们俩出来一下。”

三人离开病房，陆泽西走在前面，方致远和周宁静虽然跟在后头，却都是云里雾里，不知道陆泽西要干嘛。直到走到医院里面的一个茶吧，陆泽西让他们俩坐下，才从包里掏出了两份协议书。

“先看看吧，我这就是个建议，你们要是不同意……往后你们的事，我就再也不管了。”

“什么啊？”周宁静拿过协议书，“试离婚协议书？”

陆泽西不明就里，看着陆泽西。

陆泽西微笑着：“最近几年才开始时兴的新玩法，叫‘试离婚’，我觉得，你们俩可以先试试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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