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峋身上有一股好闻的药材香气，和她走在一起，云鲤觉得耳聪目明、头脑清醒，丝毫不受周围瘴气的影响。

“方姐姐身上真好闻。”她狗腿起来向来骚话连篇：“你住在山谷里，又与药草花木为伴，真是像仙子一样！不像朕，被俗世纠缠着满身铜臭味，穿了素衣也不雅致呢！”

神医谷众人的打扮多以布衣荆钗为主，加之要照顾卫璋，云鲤没有再穿自己的繁复罗裙，只捡了两件淡色的夹袄交替穿着。她今日要下山，就连头上的钗环都卸了，只用两条彩缎编了两条辫子，一左一右垂在胸前，走路跳跃时一晃一晃的。

方峋的手背几次被她的辫子蹭到，她手心痒痒的，很想抓住。

“不过是药囊的味道而已，你若是喜欢，回到谷中我送你两个。”她默默地和云鲤分开一点点距离：“帝王本就该华贵一些，我只是为了好做事，才做此打扮。”

云鲤顺杆上爬：“姐姐怎么打扮都好看的，布衣荆钗也好看，锦衣华服也好看。”

方峋乐了，问道：“你何时见过我锦衣华服的样子？”

云鲤道：“芳王不就是锦衣华服的打扮吗？你们姐妹这般相像，你若是像她那样打扮，定然也是一样好看的。”

卫璋说过，芳国人的家庭关系都极好，兄弟姐妹一母同胞，荣辱与共。夸方峋的同时，把她姐姐也夸一夸，气氛越发融洽了。

方峋表情愉悦，显然是十分受用。两人就这般手挽手下了山，云鲤心想，等卫璋伤好下山的那一天，最好还是要方峋来送自己，这样就不会被瘴气迷翻了！

山下有马车，一个头戴布巾的老妇见方峋下来，赶着车停在她们面前。云鲤先爬上去，方峋后上，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车里，约莫两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城中。

下车前，方峋从车座底下取出一个帷帽戴在头上，云鲤不解，她问道：“芳国女子也要戴帷帽出门吗？”

不是说女人地位很高吗？

方峋解释：“我和方峭长得太像了，戴上帷帽省事。”

哦！云鲤恍然大悟，她来芳国的那一天就见识到了芳国男人们的热情，一个个恨不得扑过去把方峭生吞了！方峋和方峭是双生姐妹，若是被人看到她的容貌，只怕会引起不少骚乱。

她立刻又吹了一波彩虹屁：“芳王和你都是天之骄女，被男子追捧也是情理之中的。”

方峋冷哼一声：“谁在乎那些男子的追捧？”

帷帽挡住了她的脸，云鲤看不见她的表情。听方峋的语气不是很好，云鲤不敢再乱吹彩虹屁，和她一起走下马车。

老妇赶着车停在路边，方峋道：“你要买什么就快去吧，两个时辰后我们回谷。”

云鲤记住位置，点点头离开了。方峋遥遥看了她一会，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云鲤记得卫璋想喝的汤，还有什么鱼片。她连问了好几家酒楼，总算有一家还在售卖此菜，赶紧用陶罐打包了一份汤，又用木盒装了些冰块，将鱼肉铺在竹叶上隔着。她又打包了几个炒菜，还给叶为安带了一整只烧鹅，大包小包地往马车方向走。

走到一半，街上锣鼓喧天。先是一群穿着红衣的包包头小女孩笑闹着跑过来，后面跟着高头大马和喜轿，看样子是有人在娶亲。

云鲤还未见过女人娶妻，她见时辰还早，便挤在人群里看热闹。

一批戴着大红花的骏马踏步而来，马上坐着一个女子。这女子应该不太擅长骑马，她双腿夹得很紧，两手紧紧勒住缰绳，笑容微僵。

因为是迎娶夫侍，这名女子的打扮十分华丽。她头戴金冠，发髻全部盘上去，后面用四支金钗固定，身上穿的大红色喜袍不是云国女子那样的拖曳长裙，而是裤装和长靴，但比男装又要精致许多。

队伍中间是一顶花轿，花轿两边跟着两个年纪尚幼的男子，应该是新郎的小厮。他们垂着手，脸色既喜悦又害羞，时不时透过轿窗和自家少爷说小话。

云鲤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接到了一颗喜糖。她个子不高，被人群夹着往前移动，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新娘家里。

这新娘家里条件应该不错，住的是独门小院。云鲤满意点点头，觉得这个新郎嫁的不亏。

小院门口站着一个女子，笑语盈盈正在迎客，应该是新娘的亲人姐妹。云鲤大包小包的，几个丫鬟以为她是上门送礼的，你推我挤之间，竟把她带到了主人家面前！

尴了个尬！

云鲤正要解释，一抬头，和那主人家同时愣住。

“皇……”

“德妃？”

……

外头的婚礼热闹依旧，一间主卧里，云鲤手里提着她的汤，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发呆。

好神奇啊！

她低头看着眼前之人，半天回不过神来，耳边是那女子絮絮叨叨的前因后果。

“……嫔妾几人听从皇上吩咐，离宫之后不敢轻易回家，商议后，干脆一路南下到了芳国。”那女子说话声音十分清脆，表达也很清晰明了：“多亏了皇上提前给嫔妾们准备了单独的户籍和文书，一路过来还算顺利。为糊口，嫔妾几人合伙开了间小店，收入尚可，便有了娶夫的本钱……”

说着，那女子声音渐低，试探问道：“皇上不会怪嫔妾几人吧？”

啊？

云鲤终于回过神来，她连忙将人扶起。

原来，面前的女子是前任皇帝云锦的四妃之一——德妃，而今日娶亲的是当年的陆昭仪。云锦死后，云鲤不忍心后宫女子去皇陵蹉跎岁月，于是询问了大家的意见后，偷偷放走了五人。

“德妃、陆昭仪……”还有两个人份位太小，云鲤不认识。

“正是嫔妾！”德妃见她还记得，激动万分，随后又垂下头：“可惜当时柔贵人不肯和我们一起走，不然来了这芳国，我们姐妹五人一起，不知道多有趣呢！”

云鲤心道，那柔贵人跟你们可不是一个路子的，她是卫璋的暗卫，将一个青楼经营得风生水起，哪里有空陪你来芳国娶丈夫。

她的思绪又开始神游，见她不回答，德妃渐渐没了底气。

除了陆昭仪今日才娶夫，她和其他两人早就有了夫侍。虽说云锦已死，她们的名字也从皇家玉碟上除去了，但云国自古都是遵循男尊女卑、妇不再嫁的观念，乍然和云鲤相遇，她心里还是有些慌的。

腿一软，她又要跪下了。

云鲤这才回神，她笑道：“这是干什么，今日陆昭仪娶亲，朕也没带什么好东西来——”她看看手里的砂锅和食盒，开个玩笑：“要不，给你们添两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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