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雪顶听钟(七) 她要纵身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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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了那句话后,曲砚浓很久没说话。
牧山的风如此轻柔,吹得她身上云纱袖微微拂动,偶有一角浅浅地擦过他手背,又在风里一触即分,让人经不住怀疑那是不是他的一场错觉。
卫朝荣眼眸垂着,定定地望着他放在桌案上的那只手,看云纱袖在风里偶然飘起。
风很乱,衣袖摇摇晃晃如纷飞,有时向前,有时向后,在一千多次呼吸间,只短暂地奔向他一两次。
他默数一千次,只为那一两次。
“你这人真是怪。”曲砚浓终于开[kou],打破这长久的缄默,可她的声音听起来飘飘渺渺的,如隔云端,“有时候看起来也挺[jing]明的,怎么总做傻事?”
卫朝荣沉默了一瞬,语气平淡冷冽,反问她,“什么算[jing]明,什么又算傻?”
曲砚浓却像是被问住了,微妙地停顿,答不上来。
“你说我做傻事,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做。”卫朝荣语气寒峭而平稳,听起来并不咄咄[bi]人,言辞却堪称犀利锋锐,“你当然不会觉得你自己不值得,所以你是觉得你和我的这段露水姻缘不值得我这么做。”
卫朝荣抬眸,直直望进她眼底。
“可你既然觉得不值得,又为什么要来试?”他反问,连英挺眉目也凛冽迫人,极度锐利,“你知道不值得,为什么还要来试探我会不会犯傻?”
曲砚浓失语。
为什么?
她默然。
说来说去好像说不通,可归根结底,不就是她心里隐隐约约有期盼,希望他为她犯傻。
原来她心底已有几分相信他的情意深笃,不再是有所保留的露水情缘。
她的心已有了答案,到这个地步,还踌躇不前有什么意义呢?
曲砚浓抬起手,指尖在他面颊边轻轻点了一下。
如荷叶上的露水滴落湖面,很轻,却推开一重又一重涟漪。
卫朝荣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拇指按在她掌心,不轻不重,正好将她留下。
曲砚浓任由他攥着,什么话也没说,目光渺渺地望着他。
风月幽微,褪去针锋相对,她美得活[se]生香。
卫朝荣微微用力,将她拉向他,她像风中柳枝一摇即动,轻飘飘地靠在他怀里,坐在他腿上,抬手抚过他面颊,吻了他的唇。
他的手从她背后环住,深深拨入青丝,五指抵在她脑后,将这个吻推得更深。
最初,这个吻很静谧,她和他都深深克制,呼吸声轻轻浅浅,绵长而安谧,好似谁都很冷静,只是专注地将唇齿缠绵推深到最深。
可缠绵的呼吸一声又一声,渐渐的急促,彼此的脸颊滚烫,不分你我。
他的吻像炙热的[chao]水,涌过她唇齿、眉眼,涌过她的耳鬓,涌过她纤长的脖颈,无尽流淌。
她虚虚地搂着他的肩头,一点声音也没有,背脊挺得笔直,比谁都坚执板正一般,可浑身都在颤,竭尽全力才坐得直直的,一丝多余的力气也提不起来。
她微微仰着头,唇瓣不由自主地微微张着,却把所有情非得已的促喘都死死压在喉头,好似定定地望着梢头的明月,可目光虚虚渺渺,什么也看不清。
喉头已干涩,可她用力地吞咽着,像是能把止不住的情[chao]按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拨入他衣角。
卫朝荣闷哼了一声。
他把她攥得更紧,强硬坚执地圈住她腰肢,任她指尖游走,将耳鬓厮磨无尽加深。
风前月下,情[chao]汹涌得失了控。
在意识彻底沦入混沌前,他停顿了一瞬。
“想好了吗?”他嗓音低沉。
她从光怪陆离的浮念里浅浅回神,目光落在头顶的房梁,不知什么时候已身处锦帐罗帏间,他垂着头,定定地望着她。
片刻的对视,她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好问的,抬起手,搂住他脖颈,入吻。
[yu]念再没了遮拦,将他和她淹没。
在尤云殢雨之间,她神思恍惚,朦朦胧胧地想,她和这个仙修在一起,不就是为了欢愉吗?
她现在就很快活,快活极了。
管什么恩恩怨怨你死我活,这人间那么多不虞之隙,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她要纵身入今朝。
*
牧山阁里,评估宝物的修士坐立不安。
“谢道友,你可要想明白了,琴典这样贵重的东西,现在能不能用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琴典还在绝弦谷一天,你们就还是谢闻铃祖师嫡传、天下音修正朔。”评估修士真心劝告,“你们固然是开罪了曲仙君,现在用不了琴典了,可焉知往后没有机缘解开呢?”
说不定哪天撞了大运,曲仙君就愿意将琴典解开呢?
自从七百年前被曲仙君收拾后,绝弦谷江河[ri]下,现在在长风域也不过是诸多大宗门里的一个。现在若是把琴典卖了,绝弦谷还剩下什么?还有什么资格自称是谢闻铃祖师的后辈?
谢绿绮温和地笑了一笑,语气却无动摇,“我明白道友一片好心,不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琴典卖出去,比留在绝弦谷要好。”
评估修士皱眉,“谢道友,虽说五域都传说你是绝弦谷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掌教,但恕我直言,你毕竟还不是掌教,发卖琴典这种大事,还是要贵宗门上下商讨好了才行。”
上清宗毕竟是五域最强盛的宗门,自有一番矜重,不会像寻常小宗门一样,听说有至宝要在自家盛会上露脸就急吼吼地往里揽、生怕对方反悔。
得益于上清宗严苛的规矩,哪怕只是牧山阁一个普通的评估修士也有名门正朔的气度,遇上这种事,不但没有往上凑,反倒一心劝谢绿绮收回去。
谢绿绮语气与方才别无二致,依旧温和得像是没有一点脾气,“多谢道友,不过在这件事上,我的意思就是宗门的意思,绝不会横生枝节、连累贵宗门。”
英婸看评估修士劝不动谢绿绮,短短地[cha]了一句,“只怕卖不出合适的价钱。”
屋里的人都看向她。
英婸冷静地分析,“五域皆知你们绝弦谷的琴典被曲仙君封印,就连你们这些谢闻铃祖师嫡传的后辈都无法从中获得传承,别人又能拿这琴典做什么?落到别人手里,不过是一件意义重大但排不上用场的[ji]肋罢了。”
既然是[ji]肋,当然是卖不上价钱的,至少卖不出能让绝弦谷满意的价钱,甚至贱价到折辱至宝的程度,绝弦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缺这点钱,何苦自取羞辱呢?
谢绿绮微微点头,“你说的是。”
评估修士的脸[se]一松,只觉谢绿绮终于被说动,不会再坚持这异想天开的主意了。
“我心里自有底线,此番来訾议会,是想借贵宗盛会放出消息。”谢绿绮不急不徐,“不急在一朝一夕,也不在三年五载,本宗已熬了七百年,不差几十年光景去等有诚意的买家上门。”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是执意要卖!
评估修士只觉得一个烫手山芋落到手里,大为头疼,却再没了理由拒绝,只得客客气气地问,“贵宗商议出来的条件是什么?”
到了一宗传承这地步的至宝,已不是任何修士能用财宝估值的,绝弦谷大约也不会同意旁人用清静钞来换,还不如直接问明白。
谢绿绮轻轻点了一下头,伸出一根手指,“一个问题——谢闻铃祖师晚年云游四方,是否留下过血脉?”
“啊?”
谁也没想到,绝弦谷连自家的琴典都舍得卖掉,居然只为了换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问题?听起来简直像是无聊的坊间闲谈。
英婸皱着眉头看谢绿绮,“我记得你与谢闻铃前辈同出一族?”
谢绿绮的谢,就是谢闻铃的谢。
虽说谢绿绮能成为绝弦谷下一任掌教,绝非靠着这一点隔了千年的血脉关系,但这一个“谢”,也足够她在绝弦谷有点特别。
就算对寿元悠长的修士而言,血脉终归还是有点意义,能让隔着一千年的渊源也闪耀。
“我们牧山阁也有不少姓卫的同门,似乎是牧山阁哪位前辈的同族,在阁中地位超然。”评估修士恍然,“听说其中还有一位卫师姐,得了曲仙君青眼,被带到知妄宫里去修行了呢!”
“曲仙君”三个字一出,申少扬几人齐齐望过去。
“卫”。
申少扬眼睛越来越亮,原来前辈从前是牧山阁的弟子?难怪之前说前辈来自上清宗。
他想着,思绪禁不住地拐弯——既然前辈是牧山阁的弟子,那曲仙君会不会和牧山有渊源?这玄奥神奇的牧山钟,和曲仙君会不会有关系?
谢绿绮礼貌地颔首,“我与谢祖师确实同出一族,只是血脉疏离,隔了数辈,往前追溯也不是同支。”
不过谢绿绮问谢闻铃的后人,并非为了同族亲缘。
“近年来,本宗偶得一卷残卷,应当是谢闻铃祖师晚年游历时的手记。”谢绿绮说,“按照手记所书,祖师晚年许是将心力花费在教养一个孩童上,故而我们都猜测祖师是否在晚年留下了血脉。”
“既然是祖师血脉,绝弦谷自然有义务寻找,哪怕时隔千年,总归是尽人事,听天命。”
曾经的元婴之下第一人、音修始祖谢闻铃悄悄留下了血脉,而且没有留在绝弦谷,现在绝弦谷愿意拿琴典来换对方的下落。
大家都被这时隔千年的隐秘惊到了,面面相觑。
“既然如此,贵宗自便,只要不影响訾议会便可。”评估修士客气地说。
寻找祖师遗脉,这是谁也无法驳斥的正当理由,至于值不值得,那就见仁见智了。
评估修士不再管绝弦谷的私事,把东西利落的一收,朝众人和蔼可亲地一笑,“诸位道友来得晚,有一则要闻不曾听说,我在这里先说了吧。”
“本宗至宝、五域三圣药之一的白石,近年产出颇丰,因此本宗决定于本届訾议会最后一场拍卖白石。”
申少扬心里一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白石的作用是,令魂灵显影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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