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鸾心里知道,  谢氏应是不会不喜欢永昌的，说这话不过激他而已,  免得他再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让人看着着急。

        如此又过去半个月，到了下一个休息的日子，永昌和永昕不约而同地提前一晚到了纯熙宫，软磨硬泡求顾鸾抬抬手，准他们带谢氏和岳氏出宫玩一天。

        顾鸾碍于宫规，不肯放松：“不行。你们急什么啊？等成了婚,  自有随你们去逍遥的时候。现下她们是秀女的身份，一旦出事满朝都要议论,  你们两个哪怕是为着她们好，这会儿也该多守些规矩。”

        兄弟两个不做反驳,  戳在她面前垂头丧气。正碰上楚稷来了，边进殿边笑：“去玩吧。朕一会儿跟你们的先生说，多给你们两日假，你们随处走一走,  带齐侍卫别出事就行了。”

        兄弟两个顿时眼睛一亮,  齐齐一揖、谢恩，接着好似怕他反悔似的，干脆利落地告退开溜。

        顾鸾杏目圆睁：“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不是他们两个要出去玩，是要带谢氏和岳氏一起！”

        “我知道啊。”楚稷一派轻松地坐到她身边，“去就去呗,  年少相伴多难得啊。你不能自己当年骑马打猎逛集什么都玩到了,  现在不让孩子们去啊！”

        顾鸾：“……”

        关她什么事！

        他蓦地又想起来：“张俊,  快去告诉他们,  带着永昀一起去。”

        “诺。”张俊赶忙往外追。顾鸾一听,  这倒是个正事。

        永昌和永昕都算有着落了，唯独永昀，还一点都没把终身大事放在眼里。这回让他跟着两个哥哥和未来嫂嫂一道出门，即便多少有点碍眼，却也能让他意识到自己形单影只不是个事。

        但为了让他别过分碍眼，顾鸾还是很体贴地叫来了霁颖，跟她说：“明天你跟哥哥们一道出去玩去，大哥二哥都有事，你多陪着你三哥。”

        “好。”霁颖乖乖点头，“我知道的，我要有大嫂二嫂了！只有三哥哥没有找三嫂！”

        “嗯……”顾鸾应声，心中对永昀很是无奈。

        霁颖都懂了，他怎么还不懂呢？！

        紫宸殿西南边的院落里，永昀听许乌禀了话，心里很是开心。

        明天原也能休息一天，他想带着小卓出宫去随处逛逛。现下父皇大手一挥多给了两天，就能玩得更痛快了。

        永昀于是美滋滋想了一夜，翌日天明，兄弟三人在宫门口碰了面，他却看见霁颖朝他走来。

        “……你怎么也来了？”永昀问霁颖。

        霁颖拧眉抬头：“三哥哥嫌弃我？”

        确实。永昀想。

        “我没有。”永昀说。

        而后，他便眼看着大哥和谢氏、二哥和岳氏分别上了马车，而他只能带着自家小妹钻进车里。

        他本来是要拉小卓进来坐的，眼下这个情形，小卓却只能坐在了外面的车辕上。

        是以这一路上，霁颖都在奇怪平日能说会道的三个今日怎的这么沉默。

        出去玩不开心吗？

        霁颖前思后想，小心翼翼地问他：“三哥，你是不是功课不好又挨说啦？”

        “什么啊！”永昀瞪她，“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谁乱说话了。”霁颖鼓鼓嘴，心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条小街的街口。

        这条小街是近几年兴起的，论规模远不及东市西市，但出售的东西更为精致。女孩子喜欢的胭脂水粉、簪钗步摇，男孩子爱玩的刀枪剑戟、古董字画都可在此处寻见。街上间有些卖点心小吃的摊贩，正适合边逛边吃，京中不少公子佳人都爱来此闲逛。

        兄弟三个各怀心思，全都巴不得甩开对方。走了没几步，永昕就在一家卖笔的铺子前停了脚，笑道：“大哥三弟，我手头的笔不太好用了，要去买根新的，你们先逛。”

        永昌永昀心领神会：“好的好的。”

        接着永昌又跟永昀说：“旁边那家点心铺的点心，我前阵子给皇祖母买过一回，皇祖母很喜欢，我再买点去，你跟霁颖好好逛啊！”

        然后就拉着谢氏也走了。

        永昀吁了口气，沿着小街继续往前走去，越看小妹越不顺眼。

        糟心啊……

        永昀暗自懊恼。

        他本是想来给小卓挑挑首饰的。小卓平日虽都是宦官身份，但到底是女孩子，总归喜欢这些东西，哪怕只看看也开心。

        可因为霁颖在，倒不好挑了，让霁颖看见他给一个宦官买姑娘家的首饰算怎么回事？

        于是永昀思来想去，最后只得走进了一家点心铺。想着首饰不能买，吃吃小吃也行。

        进了殿，他径直上了二楼，挑了个临窗的位置落座。霁颖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对面，小卓立在一旁，他睇了小卓一眼：“小卓，坐下一起吃点吧。”

        “……”小卓满目惊悚地看他一眼，又看霁颖一眼，意思是：公主在这呢，你别闹。

        永昀也看看霁颖，目光又落回小卓面上，眨眨眼，意思是：没事，坐吧。

        小卓悄无声息地摇头：不行不行。

        永昀皱眉，撇嘴，目光睃过旁边的空椅子：真没关系，你别害怕。

        两个人的视线投来递去，霁颖伏在桌上看看哥哥又看看小卓，最后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你坐吧。”

        小卓：“……”

        永昀舒气，一脸：你看，我就说没事。

        直至此处，霁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三哥素来跟宫人们关系好她是知道的，在她更小一点的时候，见到三哥身边的许乌也叫哥哥。

        可是等到点心端上来，霁颖就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三哥忙着给小卓介绍点心夹点心，比对她还好。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书里讲的一句话：无辜献殷勤，非奸即盗。

        霁颖眼睛转了转，觉得这事有问题。

        兄弟三人各自带着心上人玩到傍晚才回宫，进了宫门，他们下了马车又同行了一段，对明日的行程一拍即合：明天到京郊爬山去！

        霁颖不作声，看看三个又看看小卓，开口道：“我不爱爬山，我不去了。”

        “好的！”永昀答得十分干脆，干脆中隐有欣喜。

        而后兄弟三个就各自回了住处，谢氏和岳氏则回毓秀宫去。霁颖静悄悄地跟着三哥走了一小段，看到他在僻静无人处拉住了小卓的手，身影一晃，进了院门。

        “……”霁颖觉得大事不妙。

        约莫一刻后，小公主回到纯熙宫。楚稷和顾鸾早已等着了，见她进来，顾鸾就拉着她问：“怎么样？都玩得开心么？”

        霁颖知道母妃是想问大哥二哥的事，点点头：“都很好，哥哥们说明天要去爬山……我就不去了。”

        “一起去吧。”顾鸾摸摸她的额头，“你也久不出去玩了，你大哥二哥虽是有事，但三哥可以陪你呀。”

        呵，算了吧。

        霁颖抿一抿唇，仰起头：“母妃，传言中的龙阳之好，是真的吗？”

        “什么……”顾鸾直被问得一懵。

        旁边的楚稷更是一哑，把她拉到跟前：“小丫头，你说什么呢？从哪儿听的这话？”

        “我忘记了，许是听宫人们聊过吧。”霁颖神色沉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今天，我看三哥哥对一个宦官特别好，两个人还拉着手走路。父皇，这是不是就是龙阳之好啊？”

        “……”楚稷傻了。

        顾鸾也傻了。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最后，楚稷转回脸，先严肃地警告霁颖：“不许乱说，你三哥不可能。”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已打起了鼓。

        ——对宦官特别好不打紧，拉着手走路是怎么回事？

        等到霁颖告退，两个都还愣着。

        顾鸾神情僵硬，半晌，拽了拽楚稷的衣袖：“这怎么办？”

        “这臭小子……”楚稷神色也僵着，“就算真龙阳之好，也别找个宦官啊！”

        顾鸾：“啊？！”

        “不是。”楚稷捂了下脸，回过神，沉肃起来，“我们先查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再说。”

        楚稷于是连夜安排了下去，挑了不少办事得力的侍卫先一步赶去了孩子们明天要爬的山，乔装成附近的农户猎户，以便观察虚实。

        到了次日晚上，侍卫们就回来禀了话。

        “三殿下……的确待一个宦官尤为亲近。”

        “不仅一起爬山，还给他编了花环。”

        “打打闹闹的，一路都玩得很开心。”

        楚稷和顾鸾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要命，这事不好办。

        虽然他们都已活了一辈子，对规矩礼数都看得很淡，私心里觉得永昀喜欢谁都不打紧，可有些规矩终究是越不过去的。

        永昀和悦颖不一样。悦颖是公主，大可不沾朝政，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平日里的应酬走动，若她没心思，旁人也不必硬去要求什么。

        而永昀是皇子。

        本朝只有三位皇子，每一位都注定炙手可热。来日若永昕登基，永昀作为他唯一的同胞兄弟，更会风光无限，满朝都会盯着他。

        这样的情形下，若他有龙阳之好，注定是遮不住的。

        夫妻两个两眼发直地歪在床上半晌，顾鸾一喟：“得把这事了了。”

        楚稷：“嗯。”

        顾鸾又说：“我看……他也未必真是龙阳之好，早两年我偶然听到过他们三个私下里聊哪个小宫女生得最漂亮，数他聊得欢，现下可能……可能就是一时新鲜吧。”

        楚稷呆滞脸：“但愿吧。”

        然后就是一声整齐的长叹。

        养孩子麻烦事真多啊……

        次日，兄弟三人原本约好一道出去放风筝。

        这原是永昀最期待的，因为他专门给小卓画了一个大大的风筝，很是期待她看到风筝时的反应。

        然而清晨时他刚迈出院门，就被纯熙宫赶来的宦官拦住了去路。

        “殿下安好。”来者在他面前一揖，面无表情地禀道，“大殿下与二殿下应是已到宫门口了，殿下快些去吧。余下的事，殿下心里该有数，不多过问也好。”

        “什么？”永昀正自一懵，眼前的宦官摆了下手：“押走。”

        即刻便有两人上前，二话不说就押住了跟在永昀身侧的小卓。

        永昀面色一变：“你们干什么！”

        他们不再理会，转身就走。

        “喂！”永昀心知不对，一个箭步上前，硬将小卓拉了过来。

        小卓吓得面色惨白，他把她挡到身后：“我知道你们是我母妃身边的人，母妃干什么啊？我跟你们回话去。”

        几人相视一望，并不做阻拦，毕恭毕敬地躬身：“殿下请。”

        永昀攥住小卓的手，面色铁青地走在了前头。

        “……殿下。”小卓满目惶恐，永昀轻道：“没事，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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