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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世间无飞鱼


钦天监。

慕容桐皇微笑的看着谢观应。

谢观应心中叹息一声,终究还是未来得及跑路,接下来可就要麻烦了。

但他很快整理心情,微笑的望向慕容桐皇:“慕容盟主,谢某心中有几个疑惑,可否为在下解答?”

“你有岳父和将死之人两重身份,但讲无妨。”玉连城面带微笑。

“敢问龙虎山的仙人何在?”谢观应道。

他实在不肯相信,经过两个大阵的镇压,这家伙还能轻易镇杀下凡仙人。

玉连城嘴角勾勒起一丝笑意:“仙人?仙人都成仙人板板了。”

“这是何意?”谢观应眉头一皱。

“我和王仙芝的最后一战,他使出了‘搬山’,搬了一座兵器山来。”

玉连城笑道:“我先前就是彷照他这一招,也搬了一座山。将所有的仙人全部镇压而下,把他们从仙人变成仙人板板,全都压扁了。”

谢观应犹自不解道:“但那一招搬山,会消耗大量真气。而如今你身处太安城中,受大阵影响,天象境的天人感应大为衰弱,想要汲取天地之力也将变得极为困难,可我瞧你如今并不像是气机大损的模样……”

“因为我在还剑太安前,就做了充分准备。”

玉连城手掌一翻,掌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黄色晶球,散发出一股股邪异波动。

“此物名邪帝舍利,也被称为圣舍利。有存储真元和精气的效果,正是凭借此物,我方才能保持充沛的气机。”

“原来如此,想不到时间竟有如此奇物。”

谢观应语气平澹,他的身形由实化虚,渐渐泛起水波涟漪:“这一次的确是谢某没有算到,慕容盟主,咱们下次再会。”

当这句话说完,一阵风吹过,谢观应的身形也就宛如一缕青烟般缥缈不见。

“岳父大人,这种无谓的手段,又何必在小婿面前故弄玄虚。”玉连城负手卓立,目光低垂,看着自己的鞋面,就彷佛是能够瞧出一朵花来:“就算没有千里飞剑一事,为了白狐儿脸,我也要将你这颗头颅拿去献她,死无全尸就算了。”

虚空中回荡起一道冷哼声,似远似近,似虚似实,充满了缥缈莫测的意味,叫人听不见真实。

“徐渭熊一次,南宫一次,还有先前对我出手一次。你欠三条命,不过你算是我老丈人,所以给你打个折扣。只要你能够接下我三招,我就饶你一条性命。怎么样?是不是很划得来?我这当女婿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而当这句话说完,慕容桐皇跺足一踏,分明没怎么用力,当方圆十丈之地,地板寸寸龟裂,沙尘飞扬。

“第一招。”

黑衣飘荡,一抹衣袂彷佛将天光都遮蔽了。

空间蓦然动摇起来,好似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

而这仅仅是因为玉连城轰出了一拳。

看似简单朴素的一拳,却是携裹风雷而击,令天地震荡。

轰!

这一拳击在虚空之中。

强横的拳劲四面八方冲击,空气如流水般沸腾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轰隆!轰隆隆!

钦天监剧烈摇晃着,那耗费不知多少人力物力建造而成的宏伟建筑,被狂飙气浪的冲击之下,就就好似遭受千万年的风化般,一寸寸崩裂,又紧跟着化作齑粉。一根根梁柱倒塌,更是砖瓦倾泻如洪流。

阁楼中一片惊恐的尖叫声响起,众多炼气士狼狈不堪的逃出,面露悚然,浑身发抖。

这些炼气士放在凡尘中,都是有着超脱凡人手段的仙家人物,但在如此惊天动地的拳势面前,却还是生出宛如蝼蚁般的错觉。

气流涌动中,一道人影硬生生的从虚空中挤了出来。

只见此人口吐鲜血,脸色惨白,衣角破损,面上带着不可置信之色。

不是谢观应还能是谁?

他那看似不可思议的隐匿之术,在玉连城那堪称水银泻地般的神念搜寻之下,根本没有躲藏之地。

“第二招。”

不待谢观应多做反应,玉连城反手一剑挥出。

剑气浩荡,无穷剑意从天而降,倏忽化作一道席卷一切的神光,以超越闪电的速度激射而出。

这一道神光彷佛充斥了王道气息,有席卷天下的狂霸。

卷起一切气机、砖石、草木,汇聚成一道无可匹敌的洪流,浩浩荡荡的向谢观应席卷而去。

这一剑威力之强,莫说现在已经受伤的谢观应,就算是全盛时期,也未必能够接的下这一剑。

但他不得不接。

无形的气机已彻底将他锁住。

而一股无形立场更是将他的身形禁锢。

谢观应怒喝一声,浑身浩然气机爆发,直冲天际。随即一指点出,衣袂飘洒,竟有着说不出的豪迈潇洒。

书生意气,指点江山。

当剑气与手指交击在一起的那一刻,强横的冲击波四面八方宣泄而出。

但很快,谢观应口吐鲜血,浑身衣衫破碎,人如破布袋般轰飞出去。

这一次,谢观应横飞数百丈之远,直到身子撞击在远处的一座客栈上,才勉强止住停势。

而那客栈则好似被陨石撞击一般,轰隆一声支离破碎,解体四散。

谢观应吐出一口鲜血。

强撑起身子,二话不说,化作一道青光,转身就逃。

虽说慕容桐皇说只出三招,眼下已接了两招。

但他实在不敢肯定,第三招究竟有多强。

同样不敢肯定,慕容桐皇是不是三招之后又三招。

玉连城澹澹的望了谢观应的身形,没有第一时间追逐,而是将目光放在残存的钦天监之上。

由于被慕容桐皇和谢观应的交手波及,偌大的钦天监塌陷大半,钦天监内八百炼气士死伤不计其数。

但步入太安城后的阵法压制并未消失。

有人在主持阵法。

主持阵法的人就在钦天监之中。

玉连城目光一转,放在摇摇欲坠的通天台。那幽暗深邃的目光,却彷佛能够穿透墙壁,看到通天台内的那对师徒。

这也是他要来还剑的人。

玉连城缓缓举起了手中长剑。

唰!

一道好似赤龙般的剑气斩下。

这一日,钦天监毁。

这一日,慕容桐皇还剑监正。

这一日,北方炼气士死伤不计其数。

……

谢观应在逃。

这个自诩算尽天下,只将黄龙士当做对手的无双谋士在逃。

事实上,无论是藏拙还是逃命,他谢观应自认天下第二,就没有人敢自认天下第一。

在西蜀境内时,他躲过了邓太阿杀意凛然的千里飞剑。

在更早的洪嘉年末,更躲过了了两场精心厮杀,其中出手的人既有无敌天下一甲子的王老怪,也有北莽军神拓跋菩萨。

他当年的确很能惹事。

但没有人能真正杀死他。

当然,他也不得不被迫改名换姓,隐世不出。

而在这一次,谢观应这一次真正嗅到了死亡的气味。

因为出手的是慕容桐皇,天下无敌的慕容桐皇。

但只要能够离开太安城,这天大地大,还不是任他谢观应遨游。

忽然,谢观应皱了皱眉头,神色微动,朝天望去。

不知何时,苍穹变色,乌云翻滚,天幕都好似低垂了几分,黑云压城城欲摧,向众生压迫而下。

不,准确的说,是向他谢观应压迫。

紧接着,一道缥缈宏大,如神似魔的声音从高天上响起。

“第一招是拳法,是我慕容桐皇的拳。第二招是剑法,是北凉王徐渭熊的剑。”

墨云彷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搅动,不断扭曲变形,最后竟化作一柄黑色长刀,横亘在万里高空,散发出锋锐的气机,似能将这片天地一分为二。

“至于第三招……是刀法,是她尚未修出的十八停。”

轰隆!

在谢观应绝望的神情中。

那一把墨云之刀斩下,浩浩荡荡,不可测量,锋锐至不可思议的气机弥漫苍穹大地,竟有开天辟地之势。

轰隆!

轰隆隆!

谢观应抬头仰望苍穹,他已经在战栗。

自诩算尽一切,但他算不到那一拳、一剑,更算不到这一刀。

在一声凄厉的嘶吼中,谢观应身形节节升空,衣袖鼓荡,一只手张开,向那墨云之刀托举而去。

莫道书生无意气。

手托日月换青天。

只可惜,区区一书生,哪怕已有圣人境界,但在这一刀面前,还是太渺小了。

托举的住日月,却托举不住这一刀。

一刀十八停。

“黄龙士、李义山、元本溪、张巨鹿……他们自有风流意气,而你,谢飞鱼,不过是个躲在幕后的阴谋家罢了。”

轰隆!

天地震颤。

地面出现巨大的刀痕,触目惊心。

谢观应的身躯被墨云之刀彻底淹没。

从此世间无飞鱼。

……

“谢观应死了。”邓太阿语气极为唏嘘。

“你和此人交过手?”白衣洛阳问道。

“算是吧,我欠北凉王妃,也就是上代吴家剑冠两份人情。曾还过徐凤年一份,原是想杀了谢观应,还另一份人情。却不想此人滑熘得很,若论逃命本事,世上只怕没有人比得过此人。”邓太阿摇了摇头。

“但他还是死了。”白衣洛阳眸光一闪:“先前那一刀,所谓的十八停,你可有信心接下。”

“呵呵,能不能接下,不是嘴里说了算。”邓太阿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和煦微笑,眸中深处隐约带着几分战意。

就在这时,衣袂破风声响起。

却是青衣曹官子化作一缕青光,向皇宫的方向掠去。

“曹官子啊,终究是不得自由。”邓太阿摇头。

“慕容桐皇赶去了皇宫,再加上这曹青衣,这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离阳赵家倾覆不远了。”洛阳道。

“别忘了,还有个一直未曾现身的白衣兵圣陈芝豹。”

邓太阿双眼微眯:“而且我总觉得这皇宫没那么容易攻破,皇帝没那么容易杀,离阳王朝能够统一中原,又岂会没有一点底蕴,且看着吧。”

……

在解决谢观应后,玉连城向皇宫掠去。

若不出意外,皇宫应该是此行最后的目的地。

当然,在皇宫还有一尊能够称为“大敌”的对手。

只是还未步入皇宫,慕容桐皇就被一人一枪挡住。

一人,陈芝豹。

一枪,梅子酒。

枪身一旋,枪柄插入地面。

一夫当关。

梅子青转紫。

“你要拦我?”玉连城双眼一眯,流露出危险的气机。

“我乃蜀王。”陈芝豹语气平澹,浑身战意蓬勃而发。

话的尽头就是战。

玉连城没有多说,只是挥剑。

陈芝豹也没有多说,枪出如龙。

这一战比想象中精彩。

剑光枪影,一瞬间就有上百次碰撞,劲气此地炸开。

才交手不到两三个呼吸的时间,方圆数十丈就被两人夷为平地。

这一战比想象中结束的更快。

第八个呼吸时,慕容桐皇一剑挥出,剑光突破枪影樊笼,如闪电般一闪而过。

陈芝豹重创,横飞而出,胸口鲜血淋漓,面色惨澹如纸。

玉连城瞥了陈芝豹一眼。

好演技。

在心中称赞了一句后,他向皇宫飘然而去。

陈芝豹在地上躺了半晌,才踉跄站起身子,用特殊手法封住剑伤,使其不再流血。而后用梅子酒撑着身子,先后望了望皇宫和谢观应陨身之处,似喃喃自语。

“你应该清楚的,慕容桐皇来这里,是在做一件我原本将来也会做的事,我能够站在这,是给离阳一个面子。而我和慕容桐皇交手,心甘情愿挨他一剑,那就是给你面子。你想借机让北凉、离阳气数玉石俱焚,那就凭你自己的本事去做。”

“呵呵,现在瞧来,你似乎并没有这本事,反而把自己性命搭上了,作为一个谋士,大失水准啊。”

“我知道你本非诚心效忠与我,你是天下某些人的棋子,你不过是想实现自己心中的报复。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谋士乃至于……朋友。我眼睁睁的瞧着你被人所杀,阻止不了。这一剑,算是两清了。”

……

而另一边。

玉连城已来到了皇宫前。

一个身穿蟒袍的年轻宦官早已等候多时。

四目相对。

天地霎时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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