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  除了安琳琅毫无觉，一屋子人都仿佛在听天书。

        屋里静了静，须臾,  安侍郎才咳嗽了一声缓过神。

        只是他看着霍和王妃的眼神中仍然乏『迷』茫，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您，您刚才说,  是来替安南王世子周临川来提亲？”

        “正是。”霍和王妃态度十分谦和，她目光落到安琳琅的脸上，轻轻的也夸了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好姑娘。”

        安侍郎咕咚一声吞了口水,  可置信地看向安琳琅。

        ……走开的女婿是周临川？乡下泥腿子的病秧子儿子,  居然是周临川？

        “我与玉哥儿早有婚约。”安琳琅一脸知自己在吓人的道,  “玉哥儿如今有事在晋州暂时走开。若非如此,  此次归京，玉哥儿必定会与我同行。”

        “……哦，哦。”安侍郎脑子里都是懵的,  耳朵里嗡鸣一般。眼看着安琳琅说，那边霍和王妃就含点头附和的模样,  他恍惚间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正在做白日梦。等狠狠捏了一下胳膊细肉，疼他龇牙咧嘴,  他才相信了这件事，“那，那玉哥儿……”

        “战场上受了些伤，卧床养伤。”安琳琅没提周攻玉中毒的事儿,  含糊道，“如今伤势已经无大碍，但还便远行。”

        “哦，哦，这样子啊……”

        其他的必霍和王妃说合，周攻玉的名字一拿出来，安家就没有同意的。

        安老太太做梦都没想到自家孙女能盘上枝头的凤凰，这些日子暗中相看被婉拒的郁闷一扫而空。她拄着拐杖，此时看向脸『色』煞白的路嘉怡，眼神由挑剔起来。

        这人都是这般，没有的选的时候看什么都是好。有那好的白眼前，再看普通货『色』便免了挑三拣四。

        此时她再看路嘉怡便没有哪儿哪儿都好的错觉了。路家家大势大又如何？人远在金陵，孙女出嫁了，十年二十年指定都能来一趟。远嫁的苦没吃过的人那可是一般人能受住的。再说这路大太太一脸精明相，琳琅这等大大咧咧的和善『性』子，落她手中怕是没好日子过。

        安老太太心思的转换，必用嘴说，眼神也能看出来。

        路嘉怡脸上血『色』褪尽了。他一眨眨地盯着安琳琅，那眼神可以算上质疑。对，就是质疑。路嘉怡明白，当初爱慕他为了他都能给安玲珑下『药』的人，怎么可以变心的这么快！过才一年半而已，对一个人的情意可以消失的这么彻底么？

        他心中陡然出一股浓浓的背叛觉，他命定的妻子竟然另嫁他人！只是他心中愤怒却没有办法在台面上说出口。毕竟他跟安琳琅和满的一，只有他记而已。

        他的愤怒别人看出来，路大太太却心知肚明。

        一开始路大太太也没有想过改聘安琳琅。事实上，今日上门求亲根本就是路嘉怡要求来的。若非路嘉怡强势地要求，路大太太根本就想自家儿子再沾染安家。

        一个安玲珑前车之鉴，足够说明问题。路大太太的眼中，一个姑娘知自爱，下『药』『逼』婚，整个安家的姑娘教养都值商榷。安琳琅哪怕是个嫡出，养在安家老太太的膝下。但能落到跟个庶女相争还被卖出去的下场，只能说脑筋好还自矜。这样的姑娘她根本看上，要是路嘉怡千保证万保证，她也私下打听了安琳琅的事情，她今日都会出现在安家。

        如今婚事成，她心里松了一口的同时也有些劲。毕竟路家在金陵高贵惯了，到了京城却处处低人一头，这已经令高傲的路大太太心中憋闷。这桩婚事她觉勉强，结果王妃亲自上门。

        说到底，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在京城竟然泯然众。屈尊降贵的上门提亲，结果人家还挑三拣四。

        第一被人挑，还被挑剩下了，母子俩脸『色』都十分好看。

        ……

        但安老太太此时哪里还顾上路家母子？连忙喜颜开地邀请霍和王妃进花厅去坐。

        安侍郎呆愣地看着这快要堆满庭院的箱子，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毕竟安南王世子周攻玉整个京城谁人知谁人晓？安侍郎虽然跟他交集多，但也偶尔会在某些场合碰上。对他或整个安家来说，这位世子爷可是够都够上的天边月亮。

        当下他顾上震惊，连忙跟上老太太，也进了花厅坐下。

        路家人还没有走。来是客，既然碰上了便一起坐下喝杯茶。

        安家人过来请的时候，其实路大太太已经想走了。她高傲的自尊心允许她留下来承受侮辱。只是路嘉怡心有甘，命中注定的妻子他允许安琳琅嫁给别人。

        母子俩是只能铁青着脸，尴尬地跟过去坐下。

        提亲的过程格外的顺利，毕竟霍和王妃亲自来下聘。这等尊荣放眼整个京城有几家能有？安老太太捧着茶水喝仿佛都喝醉了，满面红光。精神抖擞的模样一扫连日来的颓靡，明里暗里安琳琅夸成一朵花。安侍郎也在一边乐嘴合拢，若非有外人在，他都能当场赋诗一首。

        几乎没什么疑问，这婚事就这么定下来。

        安老太太亲自将霍和王妃送出门，来后，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路家的求情：“路家提到的事，怕是行。”

        其实都用她拒绝，整个过程路家母子全程陪同，家的亲事都是他们眼睁睁看着定下的。但路大太太还是被安老太太这一态度给刺激吐血，脸上青青紫紫开起了染坊。

        当下她也装那等温和知礼的模样，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路嘉怡临走之前后看了一眼安琳琅，她稳稳端坐其上，连头都没抬，眼神瞬间就暗淡下去。一步三头地离开了安家，到暂时歇脚的住处，路嘉怡就将自己在了书房。而憋了一路火没处撒的路大太太院子就砸了一套茶具。

        “周临川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家子阐比？”路大太太来京城的日子尚短，她每日里忙着打听各个学子的消息，又忙碌着想撇开安家，根本就没怎么了解京城的局势。

        哪怕听到了昭阳主这个名头，她也没觉周临川怎么样，甚至有些屑。过一个勋贵子弟，论起才学，指定连她家子阐半根手指头都比上。心中恨恨地诅咒一番，她倒是十分克制地没这骂出口：“来人！去打听一下，这个周临川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且说她打听到周家的来头以后一口硬憋肚子里，就说路大太太由琢磨起营救安玲珑的事儿。

        周家竟然是如此势力庞大的家族，那路家必然能跟安家闹翻。诚如赵家夫妻嘀咕的那般，路大太太素来是个脑筋清楚又狠下心的人。哪怕她心中极其看上安玲珑和安家，此时也新衡量。

        毕竟她的儿子将来是要走入官场的。路家说在官场颇有实力，但再有能力也使到京城。周家这等势力强到跺一跺脚就引发地洞的大家族，可是他们能轻易罪的。兴许靠着一点微薄的血缘系和姻亲系。说周家爱屋及乌的照拂，至少会在大面儿上为难。

        安琳琅猜测的光环安玲珑确实有，但很可惜，对上的人周攻玉。

        玉哥儿能年纪轻轻就坐稳名为周家继承人实则是掌权人位置，心计和魄力一样缺。他来就是个良善的人，取人『性』命过是基本手段之一。安玲珑手动到安琳琅的头上，他鞭长莫及之时便罢了。此时既然已经与家族联系上，那就万万没有放任的可能。

        他也会取人『性』命，毕竟是亲姐妹。但琳琅受过的苦，她安玲珑必须十倍百倍的尝。

        所以，安玲珑的案子很快断下来。

        无论是安家还是路家，都没有办法将一个安玲珑给保出来。她很快就被板上钉钉地判了刑，谁都翻了案。流放三千里外的蛮荒之地，判刑十年。说，玉哥儿某些时候还是很懂安琳琅的。她基某一个特殊的原则能接受杀人，周攻玉自然会让她担上杀人的负担。

        他虽说看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处置了安玲珑，却没有详尽这个案子。至安玲珑会被流放何处，以什么身份流放，又充在何种队伍中流放，这些琐事都必让琳琅知晓。

        安玲珑被流放的这一日，安侍郎亲自去送了。

        整个安家除了安侍郎，安玲珑的个胞弟没有去。避之及似的，提起安玲珑和万姨娘都一副耻的态度。说，这件事给安老太太一次小的打击。虽然她厌恶安玲珑和万姨娘的种种做派，也确实看到这人恨打杀了了事，但还是接受了个孩子如此冷血的做法。

        在她看来，安玲珑和万姨娘再可恶，坏事做尽。也是个孩子冷漠的借口。这毕竟是个孩子的亲母亲和一母同胞的姐姐。旁人都可以唾弃厌恶，但血亲的他们可以如此。

        “还是尽早寻继室，”安老太太心情十分低落，拉着安琳琅就嘀咕：“这孩子终究是废了。”

        安琳琅没有说，只是拍拍老太太。

        二月初的时候，已经出门赔安老太太出门相看的安琳琅收到了一封信。

        是已经等着急干脆京的玉哥儿亲笔写的。信里毫避讳地指责了安琳琅没心，一声吭跑京城久久归，甚至一封信都给他寄。玉哥儿跟别人写信或许还咬文嚼字，到了安琳琅这儿全是直白的白。当然，其中乏他清楚写的晦涩了这丫头看懂的顾虑。

        安琳琅彼时正在跟老太太商量聘哪家姑娘，看到信都忍住起来。

        “怎么了？”因着霍和王妃上门提亲，彻底洗清了安琳琅被败坏的名声。安家一夕之间跃如了京中世家的眼中，连带着续娶继室的安侍郎都成了香饽饽。有些做事没底线的人家，那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都敢往安家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送，“这般开怀？”

        “没，”安琳琅将信合起来塞信封里，“玉哥儿日要京，人已经在路上了。”

        “啊，玉哥儿要京……”老太太正在看花名册，实在是送过来的人选太多，她挑花眼了。嘴里念叨着，忽然发觉对，“玉哥儿要京！何时？人到哪儿了？”

        “人就在冀州了，怕是日就到了。”

        “日就到了？！”老太太刷地站起身，手里的花名册哗啦啦地掉地上。名册摊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瓜子脸凤眸的姑娘。此人安琳琅看过几次，印象很深。

        此人正是武宁侯府二房的大姑娘秦婉。这姑娘当真是时运济，正值婚配年龄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守孝了三年。拖到了十七岁，父亲又战死沙场，又是守孝三年。三年又三年，等她出了孝已经双十的年纪。这个年纪在京城是妥妥的好议亲老姑娘。父母双亡，家中又是伯母当家，对她怎么上心。她这个年纪高成低就，亲事是就这么耽搁下来。今年二十有二，无人问津。

        这是安侍郎续弦，她干脆豁出去脸面，自己寻了冰人自荐。安琳琅当时一眼就看到她，但奈何安老太太怕她太厉害，安侍郎会受住。

        安琳琅是弯腰将花名册捡起来，拍了拍。

        老太太急团团转，扭头看安琳琅慢吞吞的样子就冒火，“你这丫头怎么事？玉哥儿都要京了你也晓去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安琳琅翻到秦婉这一页，盯着上面目光略显犀利的姑娘看，“我什么样子他没过？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乞丐样子他都过。指定收拾太光鲜，玉哥儿瞧我还习惯呢。”

        “什么习惯习惯！你这丫头就是躲懒！”

        安老太太『操』碎了心，“让你好好涂养体膏你也乐意涂，给你做了那么多衣裳又乐意穿。衣裳首饰都乐意弄，你这丫头到底还有没有姑娘家的样子？再说，哪个男子好好颜『色』？”

        “玉哥儿若是好『色』，照镜子就成了？”安琳琅以为然道，“祖母，你再看看秦婉吧。我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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