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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姐妹


  似乎是初春下的这场小雨将往日冬日里来的阴霾全部一扫而空,一连几天都是放晴的好天气。与外头放晴的好天气不同,宫中依旧是一片死气沉沉。在这死水无澜一般的沉寂中,似乎有什么又正要破土而出,带着蠢蠢欲动的一丝萌芽,让人无端的感觉危险即将逼近。

  宫中盈水殿中,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她穿着一件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虽然颜色并不怎么鲜艳,上好的料子和绣针都已经足以让这衣裳吸引人的目光。而梳着一个朝凰髻,模样秀美,却是少了几分明丽,虽然年纪尚轻,妆容却繁复,显出了几分与往常不同的凌厉来。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雪白的脸颊上因着胭脂点缀而显出了几分娇艳的颜色,却又不是属于少女般自然的娇艳,美则美矣,却如一束假花,显得有些生硬没有灵魂。

  外头的宫女进来禀告,道:“娘娘,赵家小姐到了。”

  “请进来吧。”董盈儿微微一笑,自己起身走到一边的软榻上斜斜躺着了。

  美人斜倚软塌,做出的却是一副同往常全然不同的姿势来,赵瑾方一进殿看见的就是这一副场景,不觉也是微微一怔。

  那软榻上衣着华丽的美人见她到来,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赵瑾。”

  赵瑾定了定神,站在原地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抬脚朝软榻边走去。董盈儿已经拍着软榻对她笑道:“到这里坐吧。”

  “这……恐怕不太好。”赵瑾抿了抿唇:“娘娘金枝玉叶……”

  “你我之前何须说这些,难道忘记了曾经还在一起绣过帕子,一张榻上打过盹的事情了?”董盈儿摆了摆手,轻飘飘的一句话堵得赵瑾哑口无言。

  或许是董盈儿的话触及了她的记忆深处,赵瑾不由得想起昔日少女时光,她、董盈儿、林自香和文霏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那时候四人无忧无虑,每日不过是想着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没有家族倾轧,也没有朝廷纷争,世上一切的烦恼都与她们无关,那大约是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哪里像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便是他们赵家,也如同烈火烹油,如今看着暂且是安全,可谁知道下一步又是什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做的,本就是赌命的事情。她面上闪过一丝忧伤,仍是走到董盈儿的身边坐了下来,这才抬眼看向昔日的好友。

  董盈儿看上去已经和往日很是不同了。无论是妆容还是衣饰,亦或者是面上的神情,虽然她笑着,也想做出与往日一般无二的亲密来,可到底面上已经没有了少女时候的明朗,反而多了一种凉薄和世故。或许宫中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董盈儿花一样的年纪却被送去了宫中,父亲说董盈儿如今在后宫中地位颇高,可在赵瑾看来,这根本全是瞎说。宫中是什么地方,若是想要谋求富贵的,自然是觉得好,可董盈儿从小便是娇生惯养养大的,富贵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倒是进宫之后失去的自由才更可贵,所以如今她才显得这样陌生。赵瑾心中叹了口气,她们这几个人中,最不幸的,大约也是董盈儿了吧。

  思及此,赵瑾心中便生出了对董盈儿的同情,却没有发觉自己这目光落在董盈儿眼中,对方面上登时飞快闪过的一丝厌恶。紧接着,便听到董盈儿笑着的声音:“自我入宫后,好像也极少与你再往来了,如今见面,竟生出物是人非之感,也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董盈儿入宫后,昔日的几个姐妹都曾入宫看过她,可那时候董盈儿性子阴沉,每次也都不怎么搭理她们,林自香是个火暴性子,当时曾与董盈儿吵了一架,可董盈儿却也什么都没说。再后来,林自香见到她们几个的时候,就说:“她是打定主意要疏远我们了,算了,求来的感情不长久,我们将她当做姐妹,她可不将我们当姐妹。”

  起初文霏霏和赵瑾还不信,她们都是武将出身,对于人的情感理解的并未有林自香那么敏感,可即便是迟钝如她们,后来也逐渐的察觉到,林自香说的没错,董盈儿的确是在有意识地疏离她们。赵瑾更是觉得,有几次她跟着自己母亲进宫,也曾想找董盈儿说说话,都被董盈儿的婢子以有事推脱了,次次都是这样,倒是像故意给她难堪一般。赵瑾摸不著头脑,只是后来再进宫的时候,便也不那般热情的打听董盈儿的消息了,谁想要时时用自己的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呢?

  不过此刻,赵瑾还是跟着感叹道:“的确如此,当初我们几个,你是最会处事,最会交朋友的,如今看来,果然还是你有出息。”真的有出息么?只怕是不尽然,只是如今赵瑾也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赵瑾了,家族的压力让她也在逐渐成熟,说起话来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对于变了的董盈儿,怎么还可能如以前一样口无遮拦,心中总是隔了几分的。

  董盈儿闻言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赵瑾一眼,摇头道:“时间果然无情,我便是没想到,如你一样直率的人,如今也会如此说这样圆滑的话。你在我面前又何必多说,要知道我与你一起长大,你我的心思本就不必多猜,这宫中当真就好么?你所谓的出息又算得了什么,说不定陛下若有一日百年归去,我也是要陪着的……”

  此话一出,赵瑾登时一惊,连忙瞧了瞧四下里有没有人偷听,见没人才松了口气,一时倒是忘了董盈儿的身份,不赞同的拍了一下她的手,道:“尽胡说,这样的话也是能乱说的,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都说进了宫言辞要注意,你那么聪明怎么还会犯傻,不要命了么?”赵瑾一口气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陡然间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失态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陈年的旧情,即便觉得已经生分,可是当对方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为对方着想。

  董盈儿似乎也是被赵瑾这样的举动惊了一惊,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转瞬即逝,她懒洋洋道:“有什么可怕的,这宫中每日都是这样水深火热,要是日日都提心吊胆,日子还过不过了?真如你想的那般,也是生不如死。”

  她的话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凉薄和随意,仿佛并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这种颓然和萧索让赵瑾心中一痛。当初她们四个,林自香直率的近乎古板,她和文霏霏又是大大咧咧的武将,几个人在一起难免就有争执的时候,那时候都是董盈儿出来圆场。可能是董大人处事圆滑,董盈儿也学到了几分,小小年纪在处理问题上都十分周到。当时的几个玩伴,虽然林自香嘴上不说,心中对董盈儿也是暗暗服气的。董盈儿总是亲切大方,自然人人都喜欢,那样一个明朗如花的女孩子如今变得好似一株枯萎的树,赵瑾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归是不好受的。

  董盈儿见状,却是微微笑起来,道:“说起来今日我请你进宫过来,倒不是为了这件事,只是想与你赔个罪罢了。”

  “赔罪?”赵瑾愣了愣,看向她:“什么罪?”

  “当初你觉得我疏离了你,其实不是你的错觉,是我故意的,我的确是故意疏离你,因为有一段日子,我十分讨厌你,嫉妒你,所以不想见到你,见到你就让我生气,我那时想着,就当没有你这个朋友好了。所以我才做出那样的态度,想来也是伤了你的心吧。”

  赵瑾闻言,更是不解,并没有介意董盈儿话里的其他,反而问:“你为何讨厌我嫉妒我,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

  几个玩伴中,董盈儿对她疏离的态度最是明显,几乎是不加掩饰,赵瑾自己也很是迷惑,如今听董盈儿这般说,倒是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你和蒋将军的亲事已经成了吧?什么时候喝喜酒?”董盈儿却是一笑,问了另一个问题。

  “明年开春……”赵瑾有些不好意思:“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

  “什么没一撇,我都已经听说了,你们两家既然已经商定了,自然就是不远了。”董盈儿笑的有些促狭:“蒋将军人挺不错,年少有为,又前途无量,阮妹妹便是你的小姑子,也不会让你被他欺负。况且也没有什么老爷夫人,过去便是你当家,只会有好日子过。”

  赵瑾被董盈儿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却是觉得两人这样说着嘴好似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也是这样议论着哪家公子又看上了哪家小姐,打趣悠闲。她笑了笑:“你还没说为什么要讨厌我呢?”

  董盈儿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令赵瑾有些不解,只听她叹息一声:“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当初,也是心悦蒋将军的。”

  只需一句话,所有的问题便都有了答案。赵瑾愣愣的听着,脑海中划过一些片段,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的脑子一片清明。当初蒋信之还没有如今这样威风,在朝中才刚刚露头,却又在宫宴上救了她和董盈儿,当时董盈儿似乎也是显出了几分娇羞,看上去对蒋信之十分喜欢。可那时候赵瑾心思粗,以为董盈儿是看见一个优秀男子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仰慕,就如同当初对哪家风度翩翩的状元郎热切一样。可现在听董盈儿的话,她那时候,竟是真心的喜欢蒋信之么?

  好姐妹恋上同一个男子,这对任何友情都是致命的。赵瑾从来没想过竟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以为董盈儿不过是孩子一般的玩闹,竟是用了心。她突然觉得不知道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董盈儿,该是愤怒,因为董盈儿因为此事就要与她做陌路人?还是应该愧疚,身为好朋友,竟从来没有察觉到董盈儿的心情。

  董盈儿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此刻心中的心思,便是你觉得我不知廉耻也好,伤风败俗也罢,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当初入宫的时候是不情愿的,所以不认命,看着你们都过得那般好,便会心存嫉妒,想着世上为何只有我一人这般不幸。不过现在我认命了,老天爷大约都是公平的,我的命早已被他攥在掌心,又何必挣扎?我认了命,对蒋将军的那些心思也就散了,你放心,如今我心中如明镜一般,都过去了。”

  她这话说的坦然又带着几分沧桑,让人连生气都无法做到。赵瑾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复杂心情就在她的一番话下逐渐平静下来。只听董盈儿淡淡的声音传来:“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只是不想留遗憾罢了,每个人都有死的时候,可是带着遗憾去死太不甘了。我在宫里没什么朋友,当初在府上的时候便是只有你们这些朋友。我不想带着遗憾…”顿了顿,董盈儿道:“我方才说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归去,在这之前,总是希望能留下一点念想的。”

  赵瑾一听,立刻想到她之前的话,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为何一直口口声声如此说?董大人都没有想过什么法子?你这话里的语气,到好似是不想活了一般。”

  “法子?”董盈儿笑了一声,笑的极为苦涩:“我早说过,这是我的宿命,我又找什么法子。我的前半生都已经毁了,接下来又要如何做?便是留了一条命,隐姓埋名,连自己的家也不能回,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至于父亲,当初他既然为了保全董家将我送进来,做事要做到底,倒不如我自己全了董家的名声,至少给董家还添一个忠义的封号。”

  “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怎么能……”赵瑾还要说,话却被董盈儿打断了,她说:“赵瑾,你可原谅我?”

  “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赵瑾仔细想起来,董盈儿除了对她们冷淡一点,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大家都有一起长大的情分,说起蒋信之,赵瑾自己心中都有些替董盈儿难过,只是缘分之事无法强求,董盈儿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也实在是太可怜了。她定了定神,看向赵瑾道:“我从未怪过你,喜欢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不怨你,你永远是我的姐妹。”

  董盈儿轻轻笑起来,伸手拉起赵瑾的手,笑道:“我知道,这么多年最容易被说动的便是你。能这样大方的不与我计较的恐怕也只有你了,若是喜欢上了自香的心上人…”她自嘲的笑了笑:“进宫带的东西带了吗?”

  赵瑾正认真听着董盈儿说话,闻言便道:“带了,我让哥哥偷给我的的,他还不知道我带这东西进宫呢。”赵瑾的家乡盛产珍贵的人参。这几日皇帝病重,宫中的参用的一日比一日快,四处收集要用的时日太长,赵瑾家有两根存放许久的名参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董盈儿问了赵瑾可有没有,带过来在宫中给皇帝熬做药膳也好。赵瑾便答应了,她父亲整日也不怎么关心这些事情,只要让自家哥哥给偷出来就没事,赵瑾只说拿着送一个朋友病重的丈夫,他二哥也便没有多说什么了。

  “多谢你了,”董盈儿含笑道:“虽然他是皇帝,平日里后宫佳丽三千,可我也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我自己……”她看向赵瑾:“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赵瑾豪气干云道。

  两人便又开始说说笑笑起来,俨然是一对从没有过隔阂的好姐妹模样。这一说话便说到了晚上,直到外头天色暗下来。因着赵家的马车还在外头候着,皇帝如今又是个病重的情形,董盈儿便也不好留她,亲自让自己的贴身宫女送了赵瑾出宫。

  待赵瑾离开之后,盈水殿便又空荡荡的只剩下董盈儿一人。她慢慢的走到董盈儿留下的一堆进宫带的礼物面前,伸手握住最里面的一个檀木盒子。那盒子做的精致无比,上头雕刻着老松仙鹤,寓意延年益寿。一打开,两根通体无暇的老参便出现在眼前,凑近闻一闻,还能闻到一股参香。

  这的确是赵家的参不假,赵瑾没有说谎,果真说到做到。这参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虽然珍贵,却充其量只能吊吊命,要想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是以赵家对这两根参其实倒不是真的视若珍宝,真想再要,从家乡再去寻一些回来就是。

  董盈儿伸出手,轻轻挑起盒子里的老参,面上登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她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方香囊,再从梳妆台下摸出另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分别从里头拿出一瓶水一样的东西,从香囊中倒出些粉末混在瓶子中,仔细的摇匀了,这才将那老参的根须自下而上轻轻地浸在瓶子里的水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取了出来。

  将东西重新收好,董盈儿把老参放回那小箱子中,重新回到榻上,拔下自己头上的一根玉簪,仔细的把玩着,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友情,宿命,那是什么?所谓的友情不过是明哲保身的选择,而宿命从来都只掌握在位高权重者的手中,这世道从来都是这么不公平,既然如此不公平,她为什么还要去遵循那些个法则?情意?草芥不如!

  董盈儿恨恨的想,这世道大约是只有赵瑾那样的人才会相信她的话。可赵瑾为什么会相信,那是蠢还是天真,董盈儿相信一定是后者。因为赵瑾被保护在一个安稳的环境里,所以有资格天真,而自己在宫中想要往上爬,若是天真,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这又是为什么,这是凭什么呢?

  董盈儿的指甲嵌进自己的掌心,却好似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她的笑容有些扭曲:“赵瑾,这是你欠我的,你抢了我的人生和幸福,现在,就该到我向你讨回来的时候了。”

  她叫住一个走进来的宫女,道:“把赵小姐送来的东西收拾一下,盒子里的是两根千年老参,你记得送到御膳房去,晚点给陛下熬药的时候煎上几片。”

  ……

  宫女将赵瑾送到宫外,赵瑾便笑着道:“你回去吧,我上马车了。”宫女应声离开,赵瑾正要一脚踏上自家马车,冷不防听到背后有人唤自己的名字:“瑾儿。”

  赵瑾回过头来,蒋信之正朝这边走来,赵瑾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来宫里和太后娘娘商量阿阮的事情,想调些兵出去寻人。”蒋信之简短答道,见她点头也问:“你怎么进宫了?”

  “盈儿约我来的。”赵瑾道,见蒋信之有些陌生的模样,便主动补充:“董修仪,董盈儿。”

  这么一说,蒋信之便明白过来了,想到那一日见到面色古怪的董盈儿,也不禁皱起眉道:“她找你进宫做什么,可是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赵瑾忙摆手,想了想,便一把拉起蒋信之的手臂朝自家马车上走去:“上来说吧。”

  蒋信之跟着董盈儿钻进马车,马车里有小几,董盈儿便给蒋信之倒了杯茶。此刻坐上马车细细看来,才发觉蒋信之满脸都是疲惫之色,下巴上生出的胡茬也没来得及清理,显得有几分颓废和狼狈。赵瑾和蒋信之也已经有许久没有见面了,自从蒋阮被掳走之后,蒋信之每日都忙着查探蒋阮的下落,赵瑾知道他忙得很,只是眼下看来,或许蒋信之比自己想的还要辛苦。赵瑾不由得有些心疼。

  蒋信之将赵瑾递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巴,赵瑾问道:“还是没有阮妹妹的消息么?”

  蒋信之闻言便是眸色一暗,摇了摇头。

  赵瑾也陪着伤心了起来,蒋阮与她的关系不可谓不好,蒋阮出事后,赵瑾也央着自己的哥哥发动朋友们出去寻人,可一连几十日都过去了,愣是没有蒋阮的消息。赵瑾心中焦急的很,有些不好的传言更是在此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蒋阮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作为蒋阮的好朋友,赵瑾自然是不信的。可是迟迟没有消息意味着什么,赵瑾心中也害怕得很。

  “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赵瑾问道:“这些人总归是不可能跑远,当日京城城门有人把守,也未曾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既然是在京城,这些日子咱们都几乎将整个京城翻了一遍,怎么还是没有消息,莫非那些人会飞天遁地不成,好好地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没有消息,定是那些官差办事不利,这才查不到人。”赵瑾有些气急败坏的将责任怪到京兆尹的头上。

  蒋信之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人本就是有预谋的,如今将阿阮藏得这样好,谁也找不到,更是映证了这一点。连锦衣卫都寻不到的人,实在是有些难缠。况且,这些人还极有可能是东夷国人……”蒋信之说着便难掩担忧,要知道东夷人的手段最是残酷,他最担心的,莫过于那些丧心病狂的东夷人用残忍的手段对待蒋阮,只要一想到蒋阮可能遭受到的折磨,蒋信之就觉得锥心刺骨的疼。他和蒋阮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自己还是蒋阮的大哥,可是连妹妹都保护不了,若是蒋阮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蒋信之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信之,我有点害怕。”赵瑾握住蒋信之的手:“我……我觉得很不安。”纵然是武将家的女儿,对东夷国人那些手段的残忍也是有所耳闻。这么多天过去了,蒋阮一点消息也没有,没有消息意味着什么?会不会是已经遭遇了不测?所有人都会这么想的。

  “不会。”蒋信之反握住赵瑾的手,他的大手将赵瑾的小手整个包在掌心,握的温热而有力,他的语气也一样低沉,缓慢却带着坚定:“不会的,阿阮很聪明也很坚强,在任何逆境里都不会放弃,她是我的妹妹,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她一定会想办法保全自己,等着我们去救他。”

  赵瑾闻言便宽慰的笑了笑,似乎蒋信之的这番话也让她安心不少,登时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将头靠在蒋信之的肩膀上。蒋信之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今日董盈儿要你进宫做什么?”

  赵瑾一怔,想起宫中董盈儿的话,可面对蒋信之又有些为难,总不能对着蒋信之说董盈儿对他的心意。心中虽然还有些微微的不适,赵瑾却也不是计较的人,只是她惯来不会说谎,便只得含糊道:“只是进宫叙叙旧罢了。”

  “你们感情一向疏淡,有什么可叙旧?”蒋信之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赵瑾话中的不对。

  赵瑾有些尴尬,道:“近来陛下龙体欠安,她也心中惶惑,大约是对自己的未来的前程有些不确定吧,宫中又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好歹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我总归不会害她,她大约是如今只能信任我了,才与我说了一会子话,并没有别的什么。”

  这话里半真半假,却的确是个理由,蒋信之闻言便是沉默了半晌,过了许久才道:“你以后少与她见面,最好是别再与她见面了。”

  赵瑾一惊,想着蒋信之何出此言,她却不知道蒋信之不久前才和董盈儿见过一面,也不知道那一面便惹来了其中的风波,只道是莫非是蒋信之看出了什么,可又应当不可能啊,便疑惑的问道:“为何?”

  “宫中势力复杂。”蒋信之道:“你们赵家如今所处的位置也正是尴尬的时候,你若是与她揪扯太多,一个不小心将你们赵家搭进去,到时候看你如何收场。”蒋信之这般恐吓她。总不能告诉赵瑾,董盈儿不是好人。况且以赵瑾直来直往的性子,这般说了不一定能听得进去,最好是将这个赵家都牵扯进去,董盈儿最是孝顺,就算是为了赵家,下次做事的时候也会提前掂量几分。

  闻言,赵瑾果然是不再争辩了,只是有些闷闷的垂下头去。知道她每次容易钻进死胡同,蒋信之也不劝她,知道她总会自己想通的,只是伸手揉了揉赵瑾的脑袋。可是目光中的沉重却是一点都没有放松。

  蒋阮,始终是他如今最担忧的问题。

  此刻的蒋阮,却是在某处安静的院子里,某个屋子中,看着脚下懒洋洋卧倒的大白狗出神。这些日子,每日她都会让哑婢多做些饭,与狗儿一起分了,这样不必再单独做一份狗食。哑婢不疑有他,每日果真端了大份量的饭菜。蒋阮一人要吃许多,狗儿也吃些,只是在哑婢眼里,只是大白狗有些贪食罢了。

  如此平静的日子里,蒋阮心中却是有些不露痕迹的焦急,叶离为何迟迟不动手,只有等叶离动手了,计划才能实行的更快。如今她怀着身子,这个地方固然清净,可若是有个万一,一不小心便会被人发觉,倒时候只会惹来一堆麻烦。而她如今最想要做的,还不是为了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她这样想着,便只觉得自己喉间一阵翻涌,恶心的感觉顿时又袭来,一下子扶住床沿的柱子干呕起来。正在这时,哑婢带着茶水正一脚踏进门,见此情景也是一怔,随即立刻慌乱的跑上前来,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蒋阮不知道该如何。

  蒋阮刚刚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害喜的反应一日比一日明显,一抬头便看见哑婢惶急的目光。糟了,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想都没想就立刻道:“今日这饭菜里是加了什么,我腹中疼的紧!”

  哑婢一怔,随即就想要往外跑。蒋阮厉声道:“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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