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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被救


  山下的风刮得厉害,清晨最是料峭,野草丛生的荒地里,有巨大的深坑,坑里铺着稻草,似乎还有些诱人的香气。

  两名猎户打扮的年轻人背着药篓子,老远就瞧见捕兽坑被撞了个大口子,深深的凹陷进去,动静似乎还挺大。看上去略带稚气的年轻人就道:“哥,你看,是不是来了个大家伙,这几天娘可有口福了!”

  年纪稍大一点的年轻人闻言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喜意,道:“走,过去看看。”

  这捕兽坑本就是为了抓大家伙来设的,只是平日里这地方狼和兔子之类的野兽居多,并未有什么大的野兽,这捕兽坑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谁知道今日运气这样好,竟然一来就是个大家伙,两人心中自然喜不自胜,摸了摸背后的镰刀和弓箭,就猫着腰朝捕兽坑那边摸去。

  年纪小些的比不得他哥耐得住性子,才猫腰走了几步就一路小跑着过去,迫不及待的将脑袋往坑下一瞧,吓得他哥连忙唤道:“小山你站住!小心底下东西伤人!”

  小山却迟迟没有动静,只是将头一个劲儿的往里钻,好似要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一般。他哥见状心中更是急切,想着自家弟弟的举动有些奇异,又回忆起山里猎户说的有些野兽会假装受伤引人前来,待人走上前的时候一口叼住人的脖子往洞里拖。小山莫不是被那坑里的野兽叼了脖子,年轻人越想越觉得怀疑,立刻就抄起镰刀往那边跑去。

  谁知道刚跑一半,小山就抬起脸,回过头看着他哥,语气失望道:“哥,不是大家伙,里面是个女人哩。”

  年轻人的动作戛然而止,也跟着呆了一呆,快步走上前去往里一瞧。果真,借着外头的日光,那捕兽坑里还散落着铺在外面做掩护的厚厚的稻草,稻草上卧倒着一个人,看模样正是一个女人。

  两兄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年纪稍大一点的哥哥道:“先把人带上来。”

  小山就滑了下去,两兄弟一个在坑外,一个在坑里,好容易将那女子弄了出来。小山跟着爬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道:“累死我了,哥,这人死了没啊。”

  “别胡说。”他哥制止住了自家弟弟的胡言乱语,伸出两根指头在女子的鼻下探了探,虽然很微弱,却还是有气息。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人命还在。小山见状,一咕噜爬起来:“哥,她是不是快死了?怎么都不醒?”

  年轻人想了想,就道:“我们把她背回家去,总归是一条人命。”

  小山虽然很不情愿,却也还是跟着自家哥哥回家了。兄弟俩回到家,刚走到家门口,便出来一个包着头巾的胖妇人,看见他们也是一愣道:“大山,你怎么带着小山回来了?是不是落了东西?”话音刚落,她又看见大山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女人,就道:“这……”

  “哥在路上捡了个要死的女人,娘给看看吧。”小山兀自开口道。

  “哎呀,天可怜见的,大山你快背到我屋里让这姑娘躺着,小山你快去找王大夫过来。”妇人显然也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一连声的催促自己的儿子赶快把姑娘背到自己床上。

  王大夫很快过来了,他是这个村里唯一的大夫,平日里村里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全靠他。这村子里的人性子大多淳朴,知道了大山家捡回来了个受伤的姑娘也就匆匆赶过来了。待替那床上的女子把过脉后,王大夫才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道:“这姑娘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万幸的是大约中途遇上了什么树枝挂了一下,不至于掉的太凶,手臂上所以留下了划伤。最后掉到了你家兄弟的捕兽坑里,只是皮外伤。只是肚里的娃娃有些危险,好在她之前就服用了大量保胎的药,否则此刻怕是神仙也难救。只是肚里的娃娃还未全部脱离危险,她如今又虚弱得很。小山娘,老夫开几副安胎的方子,你让小山去山里采些药熬给这姑娘喝,另外注意给她补补身子,孕妇最注重调养。”

  小山娘也没有想到这女子竟是个怀了身子的,听闻王大夫说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想着莫不是遇到了负心人而自尽的苦命女子。想着便对床上的女子怀了三分怜惜,忙谢过王大夫让大山小山去采药了。

  ……

  好似从很远的地方栽倒下去,蒋阮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茫然,她第一个动作便是低下头去抚摸自己的小腹,还好,孩子还在。她安下心来,随即又有些疑惑,记忆的最后,她是在黑夜里被元川追杀,从很高的地方跌进悬崖深渊,应当是没有命了。怎么,这是死后的阴间?

  这自然不是死后的阴间,她很快明白过来。抬眼打量起四周,这是一间农家的小土屋,跟着当初在张兰庄子上住的倒是有些相像。只不过更加明亮宽敞,通风整洁了些,被子是青花棉被,上头绣着莲花荷叶,针脚细密,料子是比较舒服却又平常的料子。

  她怔怔看着周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名身穿蓝花布袄的小脚妇人,脸盘有些宽,面上却带着些和气的笑容,那笑容显得十分憨厚,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进来,见她醒了也是惊喜,将药碗放到一边,自己先坐在床沿上,看着她道:“姑娘,你醒了。你可睡了三天三夜。”

  “夫人,这是……”蒋阮微笑着问道,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这妇人看上去只是个寻常农妇。

  “你掉进我儿子的捕兽坑了,是他把你背回来的。我们村里的大夫替你把过脉,你身子虚弱得很,还好孩子没事。这是保胎的药,你先喝了吧。我们这里是清平镇。你叫我桂嫂就好了,可不是什么夫人。”

  这妇人笑容爽朗,话里又自有一种真诚,看着倒教人心生好感。蒋阮注意到她手上还有做农活留下的茧子,微微一笑,也不多话,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桂嫂,就端起碗来将那碗里的药喝了个干净。罢了,又对桂嫂道:“桂嫂救了我的性命,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可别说这些!”桂嫂吓了一跳,连忙道:“这都是人命,哪能见死不救呢,大山两个救你也不是为了什么回报的,姑娘你身子还很虚,不如就留在这里多养一养病。你既然掉到了大山的捕兽坑,也是缘分。倒不必客气。”想了想,桂嫂又道:“只是姑娘家住哪里?姑娘突然不见,想必家里人也很着急,要不要托人给家里带个信儿?”

  蒋阮神情一变,目光陡然加深。元川自然是要确保她死干净了才是,那一日从悬崖上掉下来,元川未必就没有派人寻,会不会找到这地方来呢,若真如此,岂不是害了这些人?

  她拧眉的样子被桂嫂看在眼里,以为她果真有什么想不开的,有些小心的试探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若是有难处的话,不如在这里住下来,这里的人都很好,姑娘,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情没见过,遇到的苦处也多得很,不过还是有句话想跟姑娘说。这世道不易,可总归只有活着才是好,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蒋阮先是有些不明白桂嫂话里的意思,直到桂嫂一只手覆上了她的小腹,道:“何况你还有孩子,纵使有任何不对,孩子是无辜的。你是孩子的娘,你要将他抚养长大啊。”

  蒋阮总算是明白了桂嫂为何会这样说,感情以为她是遇人不淑所以想要跳崖自尽了。她心思一动,就朝着桂嫂微笑道:“实不相瞒,并非如此,桂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父母去世后,曾与我有过婚约的人与我成亲,我怀了身子,却发觉他是想要吞我家中财产,甚至想要杀我灭口,我夜里潜逃,被他们逼得跳崖,不想就来到了此处。”

  她就随口这么一说,这些事情前世今生她也不是没有见到过,说出来只教桂嫂听得目瞪口呆,义愤填膺道:“竟然有如此狼心狗肺之徒!姑娘,你莫要怕,我们去告官,这世上莫非就没有公道了不成!走,我们村里也有读书人,立刻写状子告官!”

  蒋阮说完后就一直仔细观察着桂嫂的神情,确认桂嫂的神情不是作假,她放下心来,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没用的,他朝中有人,那些人官官相护,根本不会替我做主。况且我如今并不像打草惊蛇,只想安安静静的生下孩子,只是他不会轻易放过我,我怕的是将你们也连累了。”

  “那倒不用担心,”桂嫂摇头道:“我们这个地方隐蔽的很,当初是为了避世村里的人才带我们躲到了这里。外头的人不知道有我们这个地方,这里离外面的世界只有通过藤条往上爬,那负心人是不可能找到这里的。”

  蒋阮就是要知道这里究竟安不安全,听到此话心中倒是稍稍安慰,以元川的性子,定是当时就派人下去寻了,既然三天三夜都没有寻到这里来,说明也是这地方隐蔽的很。她微微一笑,道:“那就叨扰桂嫂了。”

  “别客气,”桂嫂道:“还没问过姑娘叫什么名字。”

  蒋阮道:“我叫阿阮。”

  “阮娘子。”桂嫂道:“是个好名字,看姑娘神情气度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只希望不要嫌弃我们这里才好。”

  蒋阮又是摇头,与桂嫂寒暄了几句,桂嫂就又嘱咐了她一些话,先离开了。

  坐在床上,蒋阮陷入沉思,不知道外头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她是想要给萧韶传消息,可谁知道元川的人会不会在外头守着。虽然暂时没有找到她,也许正等着她自投罗网。况且如今带着个孩子四处奔走不安全,倒不如就此歇息下来,等孩子出生之后再想法子出去,到那时候,大约元川的事情也解决了。

  只是萧韶必然又是要担心的了,蒋阮有些担忧。

  蒋阮醒了之后,因着身子还很虚弱,前几天都未曾出门,也是桂嫂将饭端到床前让她吃的。桂嫂本是农户,不过对蒋阮倒是极好,大山小山两兄弟每日出门打猎时常能打到山鸡和野兔,桂嫂也是变着法的给蒋阮补身子。这样对待一个陌生人,任谁也是会十分感动的了。

  第三日,蒋阮便出门了。桂嫂连着好几夜赶了件衣裳给蒋阮穿。桂嫂的身材比蒋阮胖的多,她的衣裳蒋阮自是穿不了的了。桂嫂的男人死得早,是她把大山小山两兄弟从小拉扯大的,听说桂嫂年轻个时候很喜欢女儿,大约是把蒋阮当做是上天恩赐的女儿。

  她将新衣裳拿给蒋阮,恰好也是件海棠红色的布裙,虽然料子不是特别珍贵,却也柔软舒适。上头绣着的海棠花也是十分细密了,桂嫂道:“这是前几年过年的时候外头做生意的亲戚送的,这料子我也穿不了,你们年轻姑娘家穿着正好。”

  蒋阮颔首,便又洗净了脸,梳了一个堕马髻,才笑着冲桂嫂道了谢。桂嫂怔了片刻,才道:“阮娘子,你可生的真好看。”

  桂嫂能看出这女子生的好看,可平日里蒋阮都呆在榻上,神情憔悴苍白,再美的人都看着不怎么精神。如今病情好了,整个人精神了,一旦洗净了脸,穿上了鲜亮的衣服,实在是截然不同。桂嫂心中欢喜,大约是高兴自己捡到了宝,又急于想让大家伙看看蒋阮生的有多貌美,有些孩子气的就将蒋阮往外推,笑道:“你也去外头走走吧,成天在屋里小心闷得慌。”

  大山和小山正在门前熬药,小山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愤愤道:“娘近来都不管我们了,昨日里炖的鸡汤大半都给那女人盛了。哥,你说她是不是狐狸精啊,怎么就把娘也迷住了?”

  “胡说。”大山又好气又好笑:“狐狸精可不是这么用的。”他一抬头,正想教训自家弟弟几句话,却见着自家娘亲拉着一名红衣女子从屋中走出来。

  那女子生的唇红齿白,眉眼如画,虽神情温和,却明艳不可方物,好似画上的精魅,九天的神女,那一身绯红的衣裳更是衬得肌肤赛雪。见他看过来,女子微微一笑,唇角勾出的弧度登时就让大山看呆了去,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大山,这是阮娘子,这是大山和小山。”桂嫂看着大山和小山笑道。原先一脸不悦的小山见了蒋阮也是呆住,一时间竟是有些结巴起来:“娘……这、这是谁?”

  “这是你大哥救回来的姑娘,”桂嫂道:“还不过来。”

  蒋阮上前,朝着两兄弟行了一礼,道:“多谢两位小兄弟救命之恩。”

  大山今年才十六,小山才十三。叫一声小兄弟不为过,大山和小山却都是立刻涨红了脸。勿怪他们,他们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子,同这个村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的美。原先他们以为陈先生家里的那位会念诗经的陈小妹是最美的,可陈小妹在这女子面前却显得实在是不值一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两兄弟一同看的有些发呆。桂嫂有些好笑,就道:“好了别看了,走,阮娘子,我带你出去看看。”

  小山两兄弟救回了一个仙女,这件事情当天便传遍了整个村子。许多人来探望送些吃食礼物的时候都想见一见,不过蒋阮听桂嫂的话,平日里也在村子里多走走散散心,这样对孩子有好处。这里本就空气清新,树木也多,若是有什么不好,就是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

  蒋阮怀了身子本就显怀,这也是蒙不住的事情。起初大家以为她怀了身子丈夫应当很快就找来,可是这么久都一点动静也没有。有按捺不住的人就去问桂嫂究竟怎么回事,蒋阮没有让桂嫂保密,桂嫂就也照实说了。大家顿时都对蒋阮的遭遇感到唏嘘同情,同时也对那个狠心的男人难以理解,生的这么美的女子,性情又是如此温和,怎么有人舍得伤害?

  一时间,有人心中便动了念头。若是蒋阮这辈子都留在这里,生的如此美貌的姑娘,若是能被自己娶得,也实在是三生有幸了。于是隔三差五就有人往小三娘家里送东西,还托小山给蒋阮送东西,自然都是献殷勤的。年轻的小伙子还时常拉蒋阮去家里吃饭,总归蒋阮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热情招待。

  桂嫂很是高兴,她以为这其中不乏许多优秀的小伙子,既然能对蒋阮有照顾一生一世的念头,若是蒋阮能嫁过去,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有了父亲,就当是与过去彻底告别,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只是蒋阮对每个人都很温和,却好像没有那种意思,桂嫂以为蒋阮被伤的太深,还需要些时间,便也不心急,只让蒋阮好好住下。

  蒋阮自然知道这些村民们的好意,那些年轻人的爱慕都看在眼里,不过她却是全然没有心思。那本就是随口扯的一个谎,倒是这些日子越发的想念萧韶,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若是得不到自己的消息肯定十分心急,可是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再过两个月怕也要生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她坐在门前,与桂嫂一道做衣服,她做的是给自己孩子穿的小衣裳。被软禁的那些日子,因为怕人发觉,便也不敢做衣裳。现在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也该做些孩子的衣裳。桂嫂都是选的很软和舒服的料子,不会磨伤小孩子娇嫩的皮肤。蒋阮与她一边做,桂嫂一边道:“你还男女的小衣裳都做了,我喜欢女儿,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蒋阮微微一怔,随即就笑道:“我想,若是个儿子就好了。”若是个生的像萧韶的儿子,也是个俊美如画的孩子,只是不要继承了他爹淡漠的性子,要是活泼些就好了。不过可以让萧韶教他练武,萧韶应当也是乐意的。

  “我倒觉得生个女儿好,若是女儿长得同你一样漂亮,那求亲的人只怕是将你们家门槛都踏破了。”桂嫂笑着道。

  蒋阮也笑,萧韶应当是想要个女儿,他表面上看着冷漠,实则心细,若是有个女儿每日吊在脖子上冲他撒娇,蒋阮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桂嫂见她笑,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哎,我说若是龙凤胎最好,一儿一女也是热闹……”

  正说着,就看见大山跳着一担柴回来了,大山娘忙去接过来放到自家柴房里,对大山道:“你与阮娘子说说话,我马上过来。”大山就站在门前,挠了挠头,有些羞涩的看向蒋阮。

  他也没想到自己救回来的女子竟然生的如此美貌,村里的小伙子都羡慕他,还成日里托他给阮娘子带些小礼物。大山不会说话,总是喜欢偷偷看她。他知道阮娘子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村里读书最多的夫子都夸阮娘子是个才女。她会认许多字,性情又温和,也没有寻常女儿家的扭捏,大方得很,怎么看怎么好。

  大山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喜欢美貌的姑娘很正常。况且这姑娘还是自己救回来的,那故事里不都是喜欢说以身相许的事嘛。大山知道阮娘子有个恶毒的夫君,怀着身子还被追杀,心疼的紧,想着世上竟然有如此狠心的人。可是他嘴笨,也不知道如何讨好阮娘子,譬如此刻他娘嘱咐,他也只是看着阮娘子憨厚的笑了笑。

  蒋阮看了,也只是微微一笑,看着大山道:“今日也辛苦小兄弟了。”

  大山闻言,更是有些手足无措,挠着头道:“不辛苦,呵呵,不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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