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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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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承前所未有的疲倦,捻熄台灯,  合衣躺下沉沉地睡着了。

        半夜又下了场雨,乌云像一大团丝缕交错的龙须糖,黏在天空,风吹不散,  因此早晨比平时天亮得晚一些。

        梁承省略浇花这一步,  洗漱完,  将毛巾牙刷直接扔了,  床单枕套这些也卷起来塞进了垃圾桶。

        他收拾了衣服和书刊,只消十分钟,  一个大背包就能装下。其实他做着随时随地离开一个地方的准备。

        不过,偶尔也会产生一点对安稳的留恋。

        梁承用钥匙打开书桌抽屉,拿出几张证件,  装进背包里面的夹层。他关门下楼,  对面房间紧闭着。

        玄关处,  王芮之握着一张不薄的信封,  等梁承下来便递上去。

        信封里是这两个月的租金和押金,  梁承抽出押金,将余下的钱放在了鞋柜上。

        王芮之说:“小梁,  你拿上吧。说好租给你半年,现在等于我违约了,你又经常帮忙,这两个月租金都退给你。”

        梁承兀自换鞋,说:“用不着。”

        王芮之道:“突然让你搬走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找新住处需要时间,  你拿上这钱,住酒店花。”

        梁承从挂钩上摘下头盔,问:“还有事么?”

        王芮之明白了劝说无用,梁承根本不是一个“听话”的人。而且都让人搬走了,多说只会显得虚伪。

        她道:“小梁,你有什么打算?”

        梁承敷衍地说:“回家。”

        王芮之希望是真的,说:“到家了报个平安。”

        门前的垫子被乔苑林抹过鞋油就扔掉了,裸露的地面不太平坦,每逢雨后会积聚一片浅小的水洼。

        梁承走后,王芮之静立在门口。老伴去世,孩子也不常来,她嫌家里冷清所以出租一间卧室,房租很便宜,图的是有个上楼下楼的声响。

        两个月前,她要卖掉一台旧缝纫机。收废品的是一对夫妇,妻子在外面跟她谈价,丈夫去仓库里搬机器。

        梁承骑着摩托车冲进巷子,停在一旁看热闹,等价格谈好,他冷不丁地说:“我多出二十,卖给我吧。”

        王芮之说:“小伙子别捣乱,你要缝纫机干什么。”

        “我会修,修好转手能赚个差价。”梁承看着收废品的男人,“再说多得一块真丝布,不亏。”

        男人的表情很不自然,梁承目光向下,说:“不用干活的人才穿真丝,大哥,你这样的,那双糙手一碰就勾丝了。”

        男人的衣摆下方垂着一截极细的丝线,外套里面藏着一块从仓库顺手牵羊的布料。王芮之把那对夫妇轰走,感谢道:“小伙子,多亏了你帮忙。”

        梁承说:“我不是来帮忙的。”

        王芮之问:“那你是?”

        梁承欣赏面前的小楼,掏出在巷口电线杆上撕下的租房信息,说:“哪一间向阳,我租。”

        明亮的光线从窗户照进卧室,乔苑林靠着床头发呆。他早就醒了,听梁承往返于走廊两头,门锁转动,脚步消失在楼梯拐角。

        几分钟后,楼外引擎嗡鸣,梁承骑摩托车离开了晚屏巷子。

        乔苑林并不开心,心中大石落地却没有预料中的轻松感,反而闷闷的。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一堆药品中拿出那只银灰色盒子,指腹搓捻薄薄的丝绒,双手握着又发了一会儿呆。

        他这样做对吗?

        乔苑林打开盒子问里面的东西,但得不到答案。

        浴室和房间收拾得一干二净,梁承的东西要么丢掉,要么带走,没落下一丝一毫。乔苑林查看一圈,不禁怀疑有没有人租住过,一切会不会是他的幻觉?

        他走上阳台眺望巷口,梁承已经走了,连一点影子都寻不见了。

        晾衣杆上挂着他给梁承包扎伤口的t恤,挂了好些日子,梁承用水泡过,反复搓洗过,重新漂白过,可依然留下了痕迹。

        乔苑林想,果真不一般,唯一留下的痕迹竟是一片血污。

        他又迟到了,整整错过第一节课。

        中午,乔苑林没去食堂,扯出几页德心中学专用稿纸,留在教室里写检查。

        姚拂拎着一份盒饭进来,说:“你怎么回事,不饿吗?”

        乔苑林今天确实没胃口,说:“不想吃了,你吃吧。”

        姚拂大呼反常,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乔苑林说,“我也不是全天候吃嘛嘛香。”

        姚拂表面大大咧咧的,但心思很细腻,她察觉到:“弟,你有心事啊。”

        乔苑林停住笔头,后知后觉写了一行病句,说:“没什么,梁承今天早上搬走了。”

        姚拂道:“这么快?”

        “嗯。”乔苑林说,“我逼他搬的。”

        姚拂惋惜了五分钟,说:“唉,虽然帅哥走了,但你可以住大房间了,应该高兴啊。”

        乔苑林点点头,可他高兴不起来。

        “算了,别琢磨了。”姚拂笑道,“看学校内网公告没,下周国际(1)、(2)班去外地参加国粹文化节,为期五天。”

        德心中学国际班的学生没有寒暑假可言,正规假期排满各种培训、高校交流和知识讲座,所以每学期一次的校外实践活动堪比团体旅游,弥足珍贵。

        乔苑林作为班长有一堆琐事要操心,以往他嫌烦,这一次却巴不得忙碌一些,可以忘记别的烦恼。

        说来,人真够倒霉,总有烦不完的事情。又幸好生活有强大的自愈力,总能恢复风平浪静。

        一周过去,休息日生意火爆,吉祥公园旁边的大排档下午提前出摊。白色桌椅摆了一大片,在太阳下明晃晃的。

        应小琼握着把弯钩砍刀,手起刀落,砍了个新鲜的大椰子。

        每逢营业前他必须喝点东西,大排档不比西餐厅轻声细语,迎客、喊单、骂耍酒疯的,全靠一把嗓子。

        他刚插上吸管,梁承骑着摩托车飞驰而来,冲上便道,以一厘米之差没把他撞飞。

        “操!”应小琼大骂,“我以为仇家来了!”

        梁承热得够呛,抢过椰子吸了一口,便抱着坐下来,说:“椰子我喝了,车归你。”

        应小琼道:“老子开金杯的,看得上你这破摩托?”

        梁承没想到开金杯也能炫耀,有点担心平海市的经济发展了。他陷在椅子中散了散热气,说:“那你帮我卖了吧。”

        “哪个意思?”应小琼在一旁坐下来,“这车你不要了?”

        梁承说:“嗯,我要走了。”

        应小琼瞪着他:“这几天你一直住酒店里,我觉得不是长久之计,还他妈想给你找个新住处呢,结果你要走?”

        梁承咬着吸管,说:“废话,程立业都盯上我了。”

        应小琼道:“要是程怀明来盯就好了,哥用美男计帮你迷惑他。”

        梁承笑了:“上回在仓库你抛了多少个媚眼儿,他有反应么,根本不吃你那套。”

        “他越刚直不阿,我越想恶心他。”应小琼凭空一呸,“不说条子了,还说你,真要走啊,你走哪去?”

        梁承潇洒地说:“随便。”

        他随便买了一张车票,对于没有家的人而言,全国那么大,幅员辽阔,去哪里都没有区别。

        厨子开始炒招牌海鲜的底料了,香气与烟火融为一体,飘得到处都是,梁承只觉口干,加速喝完椰子汁,把车钥匙放在桌子上。

        应小琼装起来,说:“二手摩托谁买啊,先搁着吧。”

        “按废品处理也行。”梁承没有一丁点舍不得,像扔毛巾牙刷和床单枕套时一样。

        应小琼问:“准备什么时候走?”

        梁承回答:“周一的车票。”

        “那不就是明天?”应小琼脸色难看,“合着你做好一切决定就是来通知我一声,你拿不拿我当大哥?”

        梁承笑着默认,他不喜欢拖泥带水,不喜欢郑重告别,不喜欢土得冒泡地聚餐喝醉大喊一声“别忘了兄弟”。

        梁承对接下来的生活亦无憧憬,只求别再遇见一个麻烦的房东。

        他自然想到了乔苑林,那小屁孩儿现在住大房间,没人添堵,应该挺快乐的。

        顾客越来越多,梁承跟已经旅游归来的老四打了声招呼,沿着路边的梧桐树荫,边走边想需要收拾的行李。

        书、充电器、袜子、常备药……

        乔苑林列了一张清单,在书桌上。

        他每天在这间卧室里学习,但拖着没搬进来,一望向床边,总是想起梁承坐在床边玩手机,靠着床头看书,以及掐他的脖子。

        当时他真的害怕,此刻回忆还有点皮肉发紧。

        乔苑林试图想点好的,比如梁承第一次帮他跑腿,买了一份虾仁烩饭加豆奶。可惜一口没吃给了小乐。

        他打开微信,滑了滑聊天列表,梁承的超人头像换成了一盆仙人球。

        看来这幢房子里梁承喜欢的,也就窗台上的仙人球了。

        乔苑林出门透透气,经过巷口的电线杆,发现一张新店开张的宣传广告覆盖住了超人的二维码。

        挺好,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超人。

        乔苑林招手叫了辆出租车,坐进去,说:“小玉大排档。”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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