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西北七大氏族首领皆在其列,满堂恭贺声不绝于耳。
即便是愕克善当着众人的面,将泾州两万蕃兵兵符交到者龙天珠手里,他们依然维持热情的笑脸。
愕克善握住者龙天珠的手,无视身后柔狼氏和愕达木难看阴冷的脸色,温声细语地说道:“给了你兵符,也当着蕃族一众首领的面让愕丹认祖归宗,你可欢心?”
蕃族新娘没有披盖头的习俗,者龙天珠此时浓妆艳抹、满头珠翠,上了年纪亦是明光灼灼,叫满堂宾客瞧了也有几分理解愕克善为何枉顾人伦。
者龙天珠握紧兵符,垂眸回道:“再欢喜不过了。”
便于此时,柔狼氏起身来到二人面前,开门见山地问:“愕克善,我与你算是少年夫妻,一路走来也有三十载。当年你为你的继姐杀者龙族首领及一众老将,私通继姐,为其痴狂八载,你说你是为了迷惑老愕元帅和一众兄弟、母亲,你说你是为了夺权成为最终胜利者。我信了,我说服娘家氏族鼎力支持,助你夺权,此后十年毫无二心,唯你愕克善马首是瞻!即便你偏宠愕丹那孽种,我还是信你,帮你压下氏族的不满,结果你不知感恩,变本加厉,不顾蕃族的脸面、不顾朝廷对异族□□无纲通婚习俗的厌恶,大张旗鼓迎娶外甥女!”
“我今日便问一句,你当真娶这贱人为妻?当真想扶孽种上位?”
愕克善沉下脸:“今日之后,你是天珠大姐,也是愕丹的娘,别一口一个贱人孽种!你看你尖酸刻薄,心胸狭窄,让别人看尽笑话!”
柔狼氏怒极反笑:“愕克善,你不知道你已经成了西北最大的笑话吗?”
愕克善猛地抬手扇去柔狼氏一颗牙齿,满堂登时噤若寒蝉,柔狼氏族首领面露不悦,隐忍不发。
“夫人病糊涂了,送回屋里,没事别出来。”
愕达木扶起母亲,挡在她前头:“父亲,是您老糊涂,该退位让贤了。”
“这话什么意思?”愕克善环顾府里下人,竟无人听他命令,顿时了然:“谋权篡位?你手里有兵吗?”
愕达木端过下属递来的酒,“这碗我敬您。”一饮而尽,猛地摔向地面。
与之呼应便是被踹开的愕府大门,涌进百来名蕃族士兵,大跨步向前的将领喊柔狼氏为‘阿姐’。
宾客无人敢动,倒是有追随愕克善的氏族首领拍桌而起,厉声喝问:“放肆——”
话音未落便被蕃兵的刀架住脖子压回原位。
蒙天纵哆嗦着低头,快把脸埋进菜盘子里,随后惊愕地发现满堂宾客竟无一人表露惊慌,连外头施酒布菜的仆从婢女都拔刀相对。
霎时恍然大悟,只有他不知情。
者龙天珠和愕丹对视,难掩错愕,似乎没料到竟有人比他们更早摔杯谋权。
愕达木接过第二碗烈酒,“我再敬您一杯,请父亲识相点,千万别负隅顽抗。”
愕克善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地问:“外头来了多少人?几个氏族参与其中?”
没人愿意回答他这个问题,愕克善见状就说:“那我换个话题,你们知道大景为何能容忍西北十万蕃兵的存在吗?我告诉你们答案,因为咱们西北蕃族团结,拧成一股绳,八大氏族组成一个联盟,从开国之初、自前朝起便一直是蕃族的生存之道。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氏族听话,臣服于大景,当年便是我愕氏最先臣服朝廷才会被扶持为西北蕃族大首领,历经数代,地位屹立不倒!还因为蕃兵被打散至四路八府,每一府的蕃兵既是蕃族首领掌控,也在当地禁军的监控下,有战事时披战矛上战场,无战事时脱甲胄回家耕田,但你们以为你们大量蕃兵倾巢而动,朝廷耳目一概不知便是大错特错!”
愕克善的声音逐渐严厉,目光一一扫过柔狼氏、愕达木,以及参与叛乱的三大氏族。
“想学谁上位?没关系,学谁都成,心狠手辣,弑父杀子都行!我们蕃族本就奉行弱肉强食的法则,学再多中原礼仪,再怎么接受汉化教育,骨子里还是狼性!世人只会记得胜利者,没有野心不如当头猪。但你们谋权之前,想过氏族蕃兵离开属地,事后如何向朝廷交代没有?”
愕达木:“我等没有不服之心。”
“笑话!论迹不论心,谁会看你调兵遣将是谋权还是耕田?朝廷只看得见你氏族蕃兵未经请示而倾巢出动,擅离属地,只看到你们不服汉将、不服朝廷的行为!”
人群里,一些试图夺取大首领之位或从中捞点好处而参加叛乱行为的首领都脸色难看,低头不住擦汗,心里惴惴,仿佛才恍然大悟蕃兵哪怕调离百人出府也得报备当地汉将,防止作乱。
他们当下召集数千人离府,落到朝廷眼里,怕不是想造反?
柔狼氏此时在愕达木身后说道:“不用怕。经略使知道蕃族更权换代的事情,他承诺过,只要蕃兵不乱、西北稳定,朝廷便不会管。他可是闻名天下的大景青天,有他担保,朝廷绝对相信蕃兵的忠诚!”
此言一出,大部分的心安定下来。
愕达木目光灼灼,步步向前:“只要父亲亲笔上书朝廷,将蕃族大首领之位传给我,朝廷自然会委任儿子为泾原路禁军元帅。阿父,您眼下是败军之将,就别负隅顽抗了,您所有儿子里就我最适合当大首领,三个氏族加上愕氏便有一半的蕃族支持我,您何必与大流为敌?这样好不好,我担保我当了大首领,不杀者龙天珠和愕丹,保证他们余生平安。”
他越过愕克善,想从者龙天珠手里抢走泾州两万蕃兵兵符,后者立即躲开,愕丹快步冲向前,一斧子砍下去。
即使愕达木迅速躲开仍与斧头擦过手臂,顿时鲜血淋漓。
愕达木脸色铁青,步步后退,不敢迎战愕丹。
愕丹虽愚钝,到底力大无穷,等闲人不敢对战。
“阿父,大娘,大哥,愕丹我也想要蕃族大首领的位子,也想要荣华富贵,也想在这大西北当个呼风唤雨的土皇帝!”
露出野狼凶兽般贪婪的眼神,愕丹猛然仰天长嚎,模仿的狼叫声霎时冲天而起,愕府外头瞬间飞来密集箭雨,射杀大批毫无防备的蕃兵,更有漏网之箭射进愕府前院,破窗入前厅,扎中只防备府内而万万料不到还有空中突袭的“宾客”。
三四名宾客倒地身亡,愕达木和柔狼氏慌忙逃蹿,寻找躲避箭雨的地方,连带兵杀进愕府的柔狼将领也被一箭穿过肩膀,踉跄后退,没留意到身后是不退不避的愕克善。
愕克善上前两步,拔1出铁箭扎进其喉咙,当场毙命,而他动作一气呵成。
箭雨足足持续半刻钟,愕府厅里院里满地尸首,狼狈不堪,而局势瞬间扭转。
箭雨袭来之前,一支箭破窗擦过赵白鱼鬓边,被暗卫截住。
赵白鱼意识到危险,迅速跑下楼令伙计老板等人寻个安全的地方赶紧躲起来。
一行人躲到后院储存肉菜的地窖里,心惊胆战地等来平静,赵白鱼才离开地窖。
倒是没料到对方连弓箭兵都出动了。
“四周围的百姓可有伤着?”赵白鱼问。
暗卫:“按您的吩咐,已通知他们躲藏起来。”
在赵白鱼听到老板说方圆十里被勒令关门便猜到愕府周围很可能会被当成战场,更甚酒楼民宅就藏着禁军蕃兵,于是令暗卫稍作调查,如发现是百姓则通知他们藏进地窖。
所幸西北家家户户有地窖,没造成普通人伤亡。
赵白鱼回原来的位置,瞧见街道上蕃兵死伤无数,得有百来人,其余二三百蕃兵躲藏起来,而街道尽头涌出一批弓箭兵,簇亮的铁箭对准愕府的方向。
“摔杯第二人。现在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白鱼推开窗户一条缝看向愕府,喃喃自语:“什么时候快进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
他和暗卫都没发现楼下阶梯踏上来的黑影。
愕丹全身肌肉隆成块状,望着愕达木、柔狼氏以及一众蕃族首领,宛如瞧着笼中困兽。舒展一下胳膊,猛然举起斧头冲向愕达木,对方赶紧举起大刀抵抗,铿锵巨响,愕达木的手被一股怪力震麻。
柔狼氏发出尖叫,便被愕丹一斧头砍断脖子,脑袋飞到柔狼氏族首领的怀里,后者吓得一个弹跳而起,碰到愕克善正要逃跑,被拧住脖子掐断。
与此同时,愕丹砍断愕达木的两条手臂,鲜血喷涌而出,愕达木的惨叫划破婚宴:“啊啊——”
愕丹沾了满脸的血,表现更为兴奋,扭头就冲愕克善说道:“阿父,儿子请您上书朝廷,奉我为蕃族新的大首领。反正这是您欠我娘的,就还到我身上来吧,您让我当大首领,我娘肯定愿意原谅您。”
愕克善微讶:“你都知道了?”他扭头看向者龙天珠,蓦地笑了,仿佛抓到又一个力证她是生母转世的证据:“你果然疼他。”
者龙天珠脸色变得很难看,胃部隐隐作呕。
“愕丹,阿父这些年对你不好吗?”
“很好。好得我真的把您当父亲来看待,但您心里拿我当什么?一颗安抚心魔的药,一颗没用了随时能丢弃的棋子,是不是想着成亲后便割下我的脑袋向朝廷告罪,彻底解决天都寨一役?”愕丹猛地一脚踹向愕达木的腹部,表情狰狞地说:“废物!蠢货!你以为愕克善让我认祖归宗是为我铺路?他是想摆出一副疼我爱我的样子去骗朝廷,就跟他当年利用我娘麻痹他的父亲、兄弟,进而夺权一样!”
“你不信阿父”
“还骗我!!”愕丹怒红了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迟迟不搬援兵、瞒下天都寨一役根本原因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你根本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那批藏在大夏的银子!”
愕克善表情一变,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杀意,遗憾地心想,又要造杀孽,还好已经得到阿姐的原谅,想必她会理解他所做的一切。
者龙天珠眼皮一跳,大夏的银子?
愕克善叹气:“愕丹,你是受小人蒙蔽。”他步步向前,慈父口吻苦口婆心:“你仔细回想,从小到大我有哪点对不起你?你和愕达木发生争端时,阿父哪次不偏向你?送你去天都寨,苦心孤诣为你铺就一个铁壁将军的名号,整个西北只知你愕丹而不识愕达木,难道这些都是虚情假意?如果只是将你当成一味安抚心魔的药,我何苦苦心栽培?好吃好喝地养着,把你养废不是更好?”
愕丹表情松动,高举的斧头稍稍放下来。
者龙天珠冷眼看愕克善舌灿莲花,宛如鬼魅现存于世。
愕克善再接再厉:“我要那批银子,最终不还是为了你?不还是想给你?”
愕丹犹豫:“你不是想拿我脑袋向朝廷表忠心?”
愕克善:“傻孩子,为父便是对天都寨和经略使置之不理,朝廷又能拿我如何?难道还能为了翻篇的天都寨处理我西北十万蕃兵?边境好不容易安稳,大景不想再起干戈,自然轻拿轻放,否则怎会派经略使过来?直接一道圣旨下来便成!”
倒有几分道理。
愕丹信了大半,但在场蕃族首领听完却不寒而栗。
他们原本就有些疑心天都寨一役,只是不了解,也出于信任,毕竟愕氏对朝廷的忠心他们都看在眼里,否则朝廷也不会任由愕氏连任大首领之位,更甚给予泾原路元帅的位置,放任愕氏世族一家独大,他们又不是傻子。
须知愕氏世族于西北一带,地位不亚于藩王,犹如前朝节度使,拥兵自重,若是举兵谋反必然予以大景迎头痛击,亡国都有可能。
即便如此,大景还是给予愕氏信任,这也是其他氏族想争大首领却争不过的主要原因。
“好孩子。”愕克善欣慰不已,来到愕丹面前,握住他的手:“你是我最心爱女人的孩子,我心里唯一的儿子,我的一切都属于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铺路——”
者龙天珠眼尖发现不对,立刻大喊:“愕丹小心!”但是晚了一步,愕克善猛地夺过愕丹手里的斧头反手劈向其胸膛,鲜血直飚。
愕丹喷出一大口鲜血,不敢置信地看向愕克善:“阿父你——”
愕克善:“说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还不信,非要学别人搞什么谋权篡位!我这么多年的心血,花在你身上的时间、宠爱、栽培,金钱地位权利什么都给你,你处处闯祸我也帮你兜底收拾!我给了你这么多,回收一点利息怎么了!”
步步向前,又一斧子砍向愕丹胸口。
愕克善凶相毕露:“自古父为子纲,我让你活你才能活,我要你死你敢不死吗?不过是拿你脑袋换朝廷一个台阶下,为西北蕃族、为父亲做点贡献是你的荣幸,明白吗?”
愕丹目眦尽裂,抓起愕达木掉在地上的大刀大叫一声冲过去,与愕克善厮杀起来。
愕克善到底是沙场老将,虽然年纪大了,但身手灵活、经验丰富,不过愕丹此时心中满腔怒火与仇恨,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竟也能让愕克善受点伤。
不过很快被制服。
愕克善削断愕丹的手,毫不在乎两儿子和一个妻子死的死、伤的伤,没了心魔束缚的人似乎变成人间的魔鬼。
愕丹一步步向后爬,脸颊肌肉不停抽搐:“你们就眼睁睁看愕克善杀我?知不知道他下一步要杀的人就是你们?你们里头大半的人参与这次叛乱,和愕克善对着干,以为不在他跟前动手就能脱身?以为目睹他两个儿子阋墙、目睹他手刃儿子还能全身而退?当然,如果他没承认天都寨的猫腻,如果我没提到大夏那批银子,愕克善也许会放你们一条生路!但是现在,想都别想!”
众人脸色惨变,已经有人按住刀把蠢蠢欲动。
“与其等死,不如趁此时机联手诛杀愕克善,此后谁都有机会当大首领!但只要愕克善活着,只要愕氏在,西北蕃族没人有机会上位!”
愕克善冷漠的放任他继续说,没有打断的意思。
愕丹:“你们想知道大夏那批银子是怎么回事吗?我告诉你们,愕克善他一直和大夏勾结——”
咔擦一声,人头落地。
“——”
厅堂内一片寂静。
其他蕃族人鸦雀无声,便有一人起身询问:“愕元帅,看来这场婚宴不适合我们参加,可否容我们离去?”
愕克善笑了,看向开口说话的人:“你是……鄜州折氏?”
“折氏首领折青锋。”
“折将军,听闻折将军颇受临安郡王重用,折家军屡立奇功,这些年声名直逼愕氏,可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若说无,怕是愕元帅不信。但要说野心勃勃,却也没胆子拖着全族性命冒险。”
“哈哈哈哈……诚实!诸位再说说,我几个儿子可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无人敢答,唯有折青锋面不改色:“雏凤清于老凤声,但姜还是老的辣。”
愕克善却面露不悦,鹰隼似的目光牢牢锁住折青锋,预感到若放任此人成长怕会极其棘手。
“敢问元帅,我等可否能离去?”
其他人纷纷附和。
“急什么?婚宴照旧,礼乐照旧,该吃吃该喝喝。坐着,都坐回原位,吃个饱饭再上路。”
众人表情剧变,再无法淡定,纷纷握住刀把严阵以待。
折青锋:“元帅是什么意思?我等还都是西北各族首领,若在你这儿遭遇不测,恐怕朝廷会怀疑你愕克善心怀不轨,心存二意。”
愕克善笑了,“我这个人呢,没有太大的野心,就想在西北继续享福。这西北吧,在大景人眼里、在中原人眼里可能是个苦寒之地,可是天高皇帝远,我就是这里的皇帝!大内皇宫里有的,我愕府样样不缺,我其实心满意足。”
拍拍心口,愕克善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说道:“可是三年前出了些变故,愕府少了一大批银子……入不敷出啊。我手底下养那么多兵,不能让他们由奢入俭吧?我就想起大夏那边的钱庄还存了笔钱,苦于找不到机会跨进大夏边境,倒也派出不少探子,结果都被抓了,还被套出泾原路的薄弱点,这才有天都寨的祸事。”
这般坦诚,却是奔着杀人灭口的目的。
众人谨慎地提防着愕克善,也都是沙场老将,联手对付一个愕克善,胜算只高不低。
人群中有人受不了刺激,当即提刀杀来,愕克善挥起斧头杀去,一脚踢中其腹部,其他人见状纷纷上前围杀愕克善。
者龙天珠扭头看向香炉,白烟袅袅,檀香味愈来愈浓,厅堂里血流成河,愕克善的情绪也肉眼可见地癫狂。
愕克善此时杀了两名蕃族首领,折青锋一柄长枪从后方杀来,枪头如灵蛇般穿过战斧挑破愕克善的手筋,后者吃痛松手,立时便被后面的刀刺穿肩膀,另一名负伤的蕃族首领眼疾手快的把刀架在愕克善的脖子,就要划开他喉咙之际,一支利箭隔空射穿他的手腕。
局势再度扭转。
折青锋看向愕府门口,却见一伙甲胄士兵齐步踏进前院,竖起战矛,气势如虹,外面原本互相对峙的者龙族蕃兵和柔狼氏三族蕃兵厮杀正酣时,被突如其来的泾州禁军包围,不过瞬间便束手就擒。
愕克善随意包扎手腕,望着剩没几个活人的厅堂大笑道:“我的两个儿子和我下边追随的氏族偷偷商量怎么杀我,便真当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折青锋:“你是将计就计,目的不止除掉愕达木和愕丹?”
愕克善坐下来,手下眼疾手快地搬来凳子,没让他坐空。
“这些年来,大夏不对泾原路发动攻击,让其他蕃族有上战场挣声名的机会,叫我愕氏声名没落几年——不过几年,各个起异心,个个盘算着要大首领的位子,当我看不出来?莫忘了,西北八氏族联姻上百年从未断过联系!”
愕克善按住胳膊:“联姻是个好法子,能让咱们蕃族紧密联系,一心对外,也有不好的地方,便是容易滋生异心,觉得谁都可以取代我,甚至想借姻亲关系插手我愕府事务,迫我立这个立那个子嗣……怎么?我老得快死了还是病得快死?”
厉声质问后,愕克善看向躲在角落里的者龙天珠:“说来,我还得感谢你的多年筹谋,否则我哪能想到这么个好法子把所有人召集齐全,有个杀他们的名正言顺的机会?哈哈哈……有几个人没参与其中?有几个不是带蕃兵擅离属地!便是我将你们就地格杀,朝廷还得夸我杀得好!赏我诛杀叛臣逆党有功!”
者龙天珠握紧兵符,低声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愕克善和颜悦色:“你懂的。”
话音一落,一个眼色便指使下属熄灭香炉。
者龙天珠见状霎时瞳孔紧缩,扭头瞪向愕克善失声道:“你……你知道?”
愕克善:“我负尽天下人,不知背了多少条人命,怎么会对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心怀愧疚至今?”
见者龙天珠一脸难以置信,愕克善便又语气温和地说:“我还有良心,的确愧疚过,也怀疑是不是那八年假戏真做。后来因缘巧合发现你院里的檀香味异常浓郁,便找个南疆来的医师一问,才知原来这么多年是你在作祟。”
者龙天珠低声:“所以你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我,帮你达到完全掌控西北十万蕃兵的目的……你当真没有谋朝篡位的想法?”
“唉。”愕克善叹气:“怎么我说真话的时候反而没人相信?”
他很遗憾,起身朝门口走去:“都给个痛快。”
“给他们个痛快之前,我想问你大夏那批银子是怎么回事?”
突然插进来的声音令愕克善浑身一僵,循声望去,不见其人。
“抬头看。”
愕克善抬头望去,却见屋顶掀开两片瓦片,赵白鱼不知何时出现在上面,更不知道他究竟听了多少。
……不管听了多少,永远闭口就行。
“灭口之前,能先帮我解惑吗?”
两拨蕃兵对阵再度厮杀时,赵白鱼突然被捂住嘴,挣扎之际嗅闻到熟悉的檀香气息便立即冷静下来。
察觉他一不挣扎,那人便松手。
“霍惊堂!”赵白鱼回身看他:“有你这么吓人的吗?”
霍惊堂双手搭在赵白鱼的肩膀,俯身低头,眼神示意他看屋里七八支铁箭:“我的赵大人,现在是你吓我,不要贼喊捉贼。”
赵白鱼是心虚的,“好吧。”他打量霍惊堂一身重达数十公斤的黑漆甲胄,寒光凛冽,不怒自威,腰身笔挺而眉目如画,背负长乌枪,便是鳞甲不染尘埃也能感觉到深渊般沉厚的血腥,却不是让他恐惧的血腥。
他会想到这个人是他的丈夫,会想到这个人是大景的战神,如一柄永不可冒犯的锋利刀枪屹立于西北,保家卫国,永远偏爱于他。
赵白鱼抱住霍惊堂的腰,把脸埋在他胸膛上,虽然是冷冰冰的触感但是不妨碍他的示好。
“唉,我可想你了。”
小赵大人来这么一出,霍惊堂是没辙的,妥协了,不开口教训但说两句还是必须的,“解决愕克善不急于一时,你找什么急?”
赵白鱼:“我想看戏。”
霍惊堂:“你有自保的能力吗?”
赵白鱼:“我错了。”
小赵大人这几年认错的速度要多快有多快,要多诚恳有多诚恳,但他下次还敢。
霍惊堂没脾气了,总归虚惊一场。
“那现在要不要到前排看戏?”
“哪儿?”
“愕府屋顶怎么样?”
“走。无战事不能擅离属地,你从哪调的兵?”
“唐河铁骑不受此约束,调了五百人过来。”
“至于吗?”
“还得留下来收拾残局,泾原路的蕃兵、禁军都得信得过的人接手。”
赵白鱼琢磨着,霍惊堂这唐河铁骑不是培养军队,而是把军队往将军元帅队伍里培养吧。
该不会最后大景的兵任由霍惊堂自由调遣,无需皇命在身?
愕丹发难之际,赵白鱼和霍惊堂就在屋顶围观全程,在愕克善准备全灭口的时候才出声。
轰隆一声作响,霍惊堂踢开一个大口,带着赵白鱼跳下来。愕克善警惕后退,立时便有士兵挡在他前面。
“泾州禁军?”赵白鱼揣手于广袖内,与满地狼藉尤为不搭。“本官是陛下亲封经略使,二品大员,封疆大吏,便是你们元帅愕克善也得主动让与兵权。”
见众将士面面相觑,摇摆不定。
赵白鱼冷脸呵斥:“还想助纣为虐不成?”
霍惊堂向前一步:“愕元帅不认得本王了?”
愕克善眯眼,看清霍惊堂的脸霎时如临大敌,小心翼翼地后退:“不过两个口出狂言的贼子,全杀了!”
“谁敢动!”赵白鱼厉声呵斥,自袖口拿出关防及腰牌道:“关防印信在此,还不速速拿下乱臣贼子愕克善?”
前头的将士看清关防印信立时腿软,连连挥手:“抓……抓愕元帅、不,抓逆党愕克善!”
士兵只听令行事,下意识便将枪头对准愕克善,后者脸色难看,转身逃跑,普通士兵不是他的对手,一时所向披靡。
霍惊堂不疾不徐地跟在愕克善身后,猫捉老鼠般逗弄愕克善,抓起重十来公斤的乌枪便投掷出去,风驰电掣至愕克善跟前,后者见挡无可挡便双手紧握住乌枪,被其锐不可当的冲力带出数十部步,手掌被锋利的枪头割破,血流如注,没等愕克善松口气便见霍惊堂到了眼前,一脚踹来,疲软的双手完全无力抵抗乌枪,被穿过肩膀牢牢钉死在柱子上,强忍住剧痛抽出藏于腰间的飞天炮,咻地飞向夜空爆出一朵璀璨的小花。
愕克善甫露出得意癫狂的笑,霍惊堂握住乌枪绞了一圈,前者疼得表情扭曲。
“等你的两万蕃兵?”
愕克善心生不祥预感:“你们不可能调得动邻路兵马,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你们也不可能调动泾原路的禁军,我不可能不知道——凭你单枪匹马不可能挡得住两万蕃兵!”
他反应过来,“是你手里那支传说中的兵?”猛地颓然不已,“大景皇帝竟如此信任你,给你一支驰骋西北边境的神兵——你……莫非你才是嘶!”
霍惊堂又将手里的乌枪绞了一圈,淡声说道:“到这时候就别卖弄小聪明了,老实回答小郎问的问题。”
赵白鱼此时走来,接过霍惊堂的话。
“你和王月明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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