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情并没有因为通报批评而结束，反而是个新的开始。

  第二天第二节课下课，棠朵被喊去班主任办公室。

  里面的气氛剑拔弩张，一中年妇女正吵吵嚷嚷，身边站着的正是昨天和她打架的高个女。

  见到棠朵进来，中年妇女瞬间眼睛瞪得溜圆，用手指着她：“就是你欺负我闺女啊！把我闺女都欺负哭了！”

  两个班主任都在，连忙解释又安抚。高个女是五班的，张老师低声安抚：“小桃家长，是咱家孩子先对人家辱骂，然后两孩子才起了矛盾。”

  “那我不管！我家孩子说只批评了她，没批评这女生，凭什么呀？她和校长有亲戚啊？”

  “两个孩子当然都批评了。但是你家孩子先辱骂的棠朵，还差点把人家绊倒，所以批评得重些。这难道不应该吗？”

  办公室内的人都被吵得皱眉，但又没办法。

  棠朵在饮水机旁看见个熟人，那是一班班主任的座位，此时正被方云也霸占，手上拿着红笔批作业。

  他并未看她，而是目光稍冷地盯着吵架女人。

  中年女人什么也听不进去，跑到棠朵面前，手指差点杵到她眼睛，气势汹汹地说：“你凭什么欺负我闺女！你爹你妈怎么教你的！赶紧和我闺女道歉，否则我就让校长开除你！”

  张牙舞爪的，好像要把棠朵吃了。

  昨天的气还没消，今天新账旧账倒是叠在一块。棠朵也不管要尊敬长辈什么的，冷笑道：

  “可真是什么样的妈有什么样的闺女，都是一副市井泼妇样儿。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就是你遗传给你闺女的吧！”

  “你说谁是泼妇！学校怎么教你的！我都听我闺女说了，你和校外混混搞在一块儿还不让说了！学校怎么还不把你开除！”

  “这位家长请你冷静点，您要是再这样，只能把你请走了。”步老师站在棠朵身前，语气不善。

  棠朵正在气头上，在后面骂：“学校要把我开除之前，也得先把你闺女开除。言语侮辱他人，带着自己妈到学校骂街。说不定你和你闺女在学校就出名了！泼妇母女！”

  中年女人听后怒气更盛，骂人骂得更难听。

  而“泼妇母女”这四个字仿佛给高个女提了醒，她开始拉着她妈：“妈，你别吵了。我们回去吧。”

  可她妈正在气头上，一句也听不进去。

  甚至想冲上去打棠朵，步老师挡在前面差点被挠花脸。

  “三年五班李桃带着自己妈妈到学校骂街，还想动手打人。这个标题不错。”

  众人七嘴八舌之际，一句与众不同的话吸引其他人注意。

  方云也举着手机，摄像头对准中年女人。

  “你干什么！你录什么呢？”中年女人瞬间把矛头对准方云也。

  “当然是记录你们这对骂街母女啊。闺女辱骂同学不够，还带着自己妈一起欺负同学，真是活久见。”

  他对李桃母女笑笑，把手机又推近些。

  “方云也你别拍。”

  李桃躲闪镜头，拽着她妈：“妈，你走吧。同学们会笑话我的。”

  “你们学校可真行啊。欺负人都欺负到家了，怪不得我闺女不爱上学，就是让你们欺负怕了！等着，我要去教育局告你们！”

  女人狠狠剜了眼在场所有人，气愤地拉着高个女离开。

  *

  随着中年女人离开，办公室重新恢复平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放到方云也身上，步老师提醒他：“把你的违禁物品藏好。还有你那视频，别瞎传到网上。”

  男生比了个“OK”的手势，把手机重新揣回口袋。

  他把目光放在棠朵身上，发现她虽没什么表情，但放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握着。

  步老师对棠朵说：“你先回班级吧，下次别这么冲动地和家长吵架。”

  “好的老师。”棠朵面无表情，答应后转身离开。

  毕竟是五班学生，张老师被吵得头疼，拉着步老师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看着一摞没批完的作业，方云也撤下张纸写上：老师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字迹洋洋洒洒，带着些急切。

  *

  出办公室后，他先去三班门口扫视一圈，然后是操场、超市、食堂，最后才将目标放到一栋只有五层的教学楼上。

  这栋教学楼建到一半就没再建，可能是学校资金紧张。

  方云也是在五楼天台上找到棠朵的。

  青灰色水泥地分布着纵横交错的裂缝，几株白色小野花从里面挣扎出来，在夏季中绽放。

  正因是个烂尾楼，所以成了很多人的秘密基地。各种颜色的涂鸦，乱七八糟的字被写在地上。天马行空，还很中二。

  棠朵蹲在一个巨大的铁皮箱后，那是整个天台唯一一处阴凉地方。

  她抱着膝盖，也像在抱住自己。头发垂在脸颊两侧，只剩一双无神的瞳孔。

  方云也缓缓靠近，看她眼中朦胧着水汽，可每次快凝结成滴时又会被一开一合的睫毛扫散。

  她仿佛要把自己变成夹缝中生存的小野花，默默无语，又生得热烈。

  尽管他再放轻脚步，也还是被女孩察觉到。

  棠朵睫毛颤了颤，像机警的猫一样望去。方云也双手插兜站在那，洁白的校衫被风吹得鼓了鼓，正好和天上的云相映成趣。

  “…你怎么总能找到我？”

  她意外方云也出现在这。这次是，上次也是。

  “应该…是心有灵犀吧。”他笑着向她走近，在她身边席地而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儿不会也是你的秘密基地吧？”

  “才不是，我只是觉得这儿比较安静而已。”

  现在觉得整栋教学楼，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吵得要死。所以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

  方云也一条腿蜷着，另一条腿伸直。脚上帆布鞋的鞋带歪了，他打开又重新系上。

  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被系出来后，他歪头看看似乎很满意。

  远处铃声响起，是第三节课上课的铃声。

  “上课了，你快回去吧。”棠朵催促他。

  方云也侧目：“那我离开你会哭吗？”

  “什么你离开我会哭？你是去上课，又不是上战场。”被问得莫名其妙。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回避，你会哭出来吗？”

  他定定地看她，眼神似有穿透般将她看透。

  她读懂了男生的意思，转过去深吸口气，强忍鼻尖酸涩：“不会。我不喜欢哭，那样太软弱了。”

  方云也：“可你已经哭了。”

  “我哪有？”

  他伸出根修长的手指，指向棠朵胸膛左侧：“你的心在哭。”

  “它很伤心，很无助。虽然它有一个坚强的外壳，可还是掩盖不住它的难过。”

  男生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认真。仿佛只是轻轻一吹，却带动起一片狂风。

  棠朵觉得自己的心除了会跳外不会别的，可就在刚才那一秒，就那一秒，它狠狠地颤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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