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驿亭
仿照吕不韦在洛阳的布局,从洛阳来的官吏在河东逐渐建立起一套驿亭体系。
驿站是诸侯国很早就设立的国家建筑,一般建在国都内,是接待外国使臣的地方,相当于“国宾馆”。进入战国时代后,由于万乘之国地域广阔,从国都通向各边境郡县的交通干线上,也设立了大小不等的驿站,主要是方便各地与国都之间的通讯联络,边官入都也可以在驿站休息,接受补给,相当于“联络站”。这种联络站性质的驿站,各国依据自己的经济实力和地域远近,有不同的设置方案,相互间的距离也不一定,但通常相距三十里,这是当时联络员一天正常行走的距离。
三晋的前世都是晋国的大臣,他们从晋国获得的土地一般都在太行山以西,但其新的国都都在太行山以东,中间隔着险峻的太行山,新旧国土之间的联系十分不便,甚至还被其他诸侯国的国土分隔开来。是一种“双头”格局。这种两处国土相距千里的局面下,驿站起不到多大作用,两地之间的联系通常都是由使臣直接完成,而不是依靠驿站之间的接力。
但秦国的疆域格局与三晋大不相同:它的国土相互接境,除了陶郡外,几乎都与其核心部分关中平原直接交通,这让秦国有动力在国境内建立起比较完整的驿站体系。只要在交通干线上,秦国就会想办法每隔三十里设立一处驿站,哪怕那里人烟稀少,秦国也愿意投入国家财政,来设立驿站,以保证各地之间交通、联络顺畅。特别是在张禄任秦相时,修道路、建驿站,是他治理秦国的主要工作内容和手段。在张禄主政秦国的十几年时间里,秦国将道路修到各个郡县,只要秦道可通之处,就有相应的驿站。
亭是秦国特有的一种组织架构。本来,亭障是一种防御工事,与城池相互呼应、补充,形成一套完整的防御体系。在秦国在县、丘、乡、里的行政架构之外,另设一个“亭”级组织,它不属于行政机构,而更多的是一种军事组织,平时主要负责防御工事的维护,兼管地方的治安,战时则承担作战任务,相当于“职业军人”。通常由三个人组成:亭长主管全部事务,亭父负责军事事务,捕盗负责地方治安。亭一般在乡的指导下工作,是乡的暴力工具。一般小的刑事案件,一个亭就能解决;如果有比较大的案件,则在乡的领导下,集中数个亭的力量侦办。
吕不韦的驿亭制度就是将秦国已有的驿站和军亭,赋予了商业功能。驿站和亭不仅对秦国的官吏开放,也对远道而来的商旅开放。远道而来的商旅,只要付钱,就能在驿、亭中获得相应的支持,如提供食宿、护送货物。由于亭本来就兼管着当地的治安,他们护送货物到下一个亭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又得能取得相应的收益,何乐而不为!而有了商旅支付的保护费,河东减轻了自己的财政负担,让亭驿成为有利可图的产业,可谓双赢!
当吕不韦于夏天重新回到河东时,他也看到了茅津、风陵、蒲坂等地建起的商业体系。由于铁器沉重,陆运不方便,在河东官员的指引下,邯郸运来的铁在茅津换了船,由人力牵引着溯黄河而上,闯过黄河险滩,直接进入汾水。而邯郸来的商人,则从茅津登陆,在沿途驿亭的陪护下,一路来到绛城。体验着便利的商道,吕不韦对前来迎接的官员道:“此驿亭所建,甚得其道,其主者何人?”
陪同的官员道:“是吕师于洛阳所建之法,移于河东耳!”
吕不韦心中一惊,问道:“卿亦知洛阳之法乎?”
官员道:“臣久仕洛阳,方至河东,才三数月!”
吕不韦道:“敢闻大夫之名,曾任何职?”
那名官员道:“臣羌瘣,曾于洛阳任孟津卫,现为虞丞。”
吕不韦问道:“茅津一应驿亭,皆大夫所建?”
羌瘣道:“但依律而行,不过兼顾商旅耳!”
吕不韦道:“善哉,大夫之言也!”
羌瘣将邯郸的商人们送到魏地界,办理了交接,就离开了。这批邯郸的商人虽然是商人的身份,但却是河东的贵客,他们的沿途所需并不需要自己掏腰包,而是由郡县支付,所以要一程一程地交接。
魏城对应的渡口是风陵。从茅津到风陵一段,是黄河上一道著名的险滩,所谓“中流砥柱”就在这段河面上。一般人都不敢在这段河面上行船,除非是经验老道的船工。但偏偏风陵一段,河面水流温和,是往来黄河两岸的良好渡口。那些不愿意冒险的商旅们,宁可从风陵上岸,绕过黄河险滩,再从茅津重新登船。当然,更加安全的通道是从茅津渡河后,取道殽函道,取道洛阳。
相比起茅津的盐道,魏城的交通干线上按理商旅会更多,因为会有更多的人穿梭于风陵和茅津之间。但在吕不韦看来,魏城的商道远远没有虞城的商道繁荣。吕不韦沿途仔细观察,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委:风陵对岸是秦地,从风陵过来的人多是秦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商人,这里的驿亭就只有行政职能,无法促进商业流通。
从魏城绕过山脚,就进入了蒲坂。这里仍然没有什么商业气氛。要一直到了猗氏,由于有牲畜、盐业的交易,商业活动才多起来,但大都为短途交易,亭驿系统的作用也不是很明显。
亭驿系统虽然没有起到促进商业的作用,但行政力还是很强的,邯郸的商人一行几乎与商船同时到达绛城的汾水岸边。邯郸商人惊讶地看到,秦人已经在汾水岸边建立起一座高炉,准备炼铁了。郭氏商人围着高炉转了几圈,道:“秦人亦有善冶者也!”
在旁边陪同的一名工师道:“夫技艺者,天下人有之,秦何能外?”
郭氏商人问道:“师者从何而得其艺?”
工师道:“臣家居咸阳,已历数世,未知祖出何乡!”
郭氏商人叹道:“闻师之音,固非邯郸也。上党、武安,皆铁之所出。师非出武安,必出上党!”
旁边一人道:“韩地亦出铁,安知其祖非韩人耶!”众人也就一笑而过。
但吕不韦却动了心:上党距离河东不远,如果上党有铁,则必有铁匠,虽说上党人都在长平之战中被白起给坑了,但焉知没有少数漏网之鱼逃到河东,躲过一劫?或者干脆就是河东人到上党谋生,学会了铁艺,回到河东?
还有,上党与河东之间有一条山路,这条山路可是经过张禄修整过的,行车走马都没有问题。但由于没有能持久地占领端氏等地,也就没有在那里建立行政机构,亭驿系统还未建立起来。如果……
目前,端氏已经归属于韩国上党,但韩国不是也已经臣服于秦国了吗?如果仿宜阳的旧例,只修路,不任命官员,不改变行政关系,是不是也有可能把体系延伸到端氏去?
这一次,邯郸的商人除了带来铁以外,还有数船其他货物,这些货物不由河东郡采购,而是允许邯郸商人自由在集市内出售,河东仍按其价值,值百抽一。自由采办货物的那几天里,吕不韦单独与蒙骜见了面。吕不韦很是恭维了蒙骜一番,称赞他建立的驿亭制度,对于促进商业发展大有裨益。蒙骜则谦道:“一依吕师洛阳所制!”
吕不韦道:“所制驿亭,皆邻于秦,而秦少商,其效不彰。三晋皆重商,若以驿亭通之,必能财货通流,大有益于河东。”
蒙骜道:“非臣不愿也,实不能也。河东北通太原,东通上党,安邑在腹心,此皆河东之患,备之而不及,焉得通?”
吕不韦道:“广设亭驿,正所以备之。备而通之,彼我两利,则亦得耳目,细查其情。岂独深沟高垒,以为预备哉!”
蒙骜沉思片刻,道:“师之言是也。凡事,惧之则难,放胆则或易。东北二向,何者为先?”
吕不韦道:“北面太原,路险难通,可先修其道,以观其状。上党秦固有之,复有道路可通,但设亭驿,募民居而守之,端氏孤悬在外,约以不战,但通商旅,彼必不加阻拦。可以行之!”
蒙骜道:“妙哉!若道路得通,候得其虚,兼程而至,端氏可取也!”
吕不韦道:“若无王命,臣愿蒙卿谨守疆界,互无所犯;但通商旅,以充河东。吾闻上党工匠众,若得其助,则河东之事可成也。”把自己打听到上党有冶铁工匠的事说了一遍,建议蒙骜趁此机会,招募上党之众,充实河东。
听了吕不韦的介绍,蒙骜猛然忆起,上党之外,除了端氏以外,少水谷地还有许多邑里,有牧马的,有经商的,可能还会有工匠。如果能够吸引他们到河东,无疑能壮大自己的力量,同时削弱对方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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