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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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和太太……这是在干什么?
挡板遮住了后排所发生的一切,司机不敢往下细想。
“你先下去吧。”
少爷的声音再次传来,嗓音温淡,赦免了进退两难的司机。
“好的。”
司机忙不慌应声,顾不上车外的雨,匆匆下了车。
车门应声而关,再次隔绝了雨声。
确认司机下了车,方咛这才敢呼吸。
鼻腔中满是苦艾的香气,她此刻神情呆滞,婆娑的泪水凝固在眼眶和脸颊上,就这样被男人抱在怀中。
刚刚在看到黎雅博的那一瞬间,是黎一明去世后的迄今为止,她再次久违地再次从一个人身上感受到了安心。
身体的本能反应远快于大脑的控制,方咛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为什么就这样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地流了下来。
这一刻,她竟然在对丈夫的儿子无声诉说着内心的委屈。
就在方咛意识到她的眼泪此时并不适合在黎雅博面前流下时,男人西装外套上敞开的那枚扣子陡然放大,紧接着,是挡板被拉上,一个安慰的怀抱,以及安慰的话语。
从小父爱的缺失,让她对同龄的男生提不起任何兴趣,只偏爱年长的男人,迷恋他们的成[shu],渴望他们的宠溺和关爱。
这样丧失自我的想法,她从不敢对任何人提起。
方咛:“!”
数秒的呆滞过后,想到前座还坐着司机,理智叫嚣着荒唐,她开始心跳如擂,不自觉攥紧了手。
黎雅博一声吩咐,司机迅速下车,心跳却没有得到任何舒缓,她只是终于敢小[kou]的呼吸,以防自己在下一秒窒息。
她不敢动。
怕下一秒沉默被打破,她和他无法收场。
黎雅博的手放在她的背上,力道不大,伴随着轻语的安慰,一下下地轻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抚慰的语气中夹杂了放心的笑意。
“不哭了?”
男人声音低沉,在封闭的车厢里仿佛有回音般,掷地有声地砸进她的耳膜中。
方咛闭眼,耳根滚烫。
“嗯。”
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黎雅博却并没有很快放开她,直到她不安定地动了动,他仿佛才接收到信号,悠悠松开手。
苦艾的香气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四周,方咛低着头,哪怕是说一句谢谢,她也不知该如何开[kou]。
“……”
安静地看着她低垂的睫毛,男人目光深幽,抬起手来。在刚触到她发丝的瞬间,女人又如惊弓之鸟般,迅速地往后一躲。
柔弱的拒绝,带着她的抗拒。黎雅博并不介意,轻声解释。
“你知道我的手帕送人了,最近忙,还来不及买新的。”
方咛一怔。
他的手帕就在她这里。
她本不想收,但那天[yin]差阳错,不知怎么的就收下了。
方咛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见他说:“希望你不会介意我用手替你擦眼泪。”
说完,他曲起手,用手指侧面轻轻替她刮掉了脸颊上的眼泪。
妥帖的动作,方咛忍受着。
上一刻他带来的安心,这一刻就成了她的不安。
他好似察觉不到的她的不安其实是来自他,出声抚慰:“我会让人去调查那个人的身份,别担心。”
方咛顿时睁大眼。
她的眼中明灭不定,犹豫再三,最终摇头。
黎雅博耐心询问:“怎么了?”
“……不用了。”
方咛苦笑一声,认命般地说:“……那个人是我爸爸。”
随着她耻辱的坦诚,他安静许久,眸中闪过一丝蛰伏许久的无声深意。
-
太太的亲生父亲贸然闯入,在对当时的值班保安们做出惩戒后,黎雅博吩咐加强了周边安保。
但佣人们之间的风言风语还是散播了开来。
不光是黎家的,这片富人区中的其他家佣人们也在谈论。
从那天后,方咛换了辆出行的车,可黎氏的车一向招摇,同住一片住宅区,即使换了车,同阶层的邻里们仍旧认识。
有几次进出,她正好和其他车撞上。
大门只够一辆车进出,另一辆车的后排摇下车窗,是住在附近的太太。
方咛想让行,太太却先一步嘴上客气道:“黎太太你先进去吧,我待会儿再进。”
“谢谢。”
方咛的心思极其敏感,偶尔一次她只当是邻居们客气,但次数多了,她便察觉出邻居们滴水不漏的回避。
他们仍然礼貌,挑不出一丝态度上的反常。
能住在这一片的人,早就将喜行不于[se]这一项修到了满分,当然看不出破绽。
同理,茶话会的那些太太们也是一样。
方咛是这群太太们中最年轻的一位,但因为丈夫黎一明的缘故,每次合照依旧可以占据在靠中间的位置。
黎一明去世后,方咛的地位在太太圈中有了微妙的变化。
黎氏的产业太大,遍布国内和海外,不是律师和会计们坐在办公桌前简单花几个小时就能算清楚的。
如今黎氏暂时掌权的是黎一明的长子黎雅博,可家族内斗的戏码在这个圈子向来平常,在股东大会尘埃落定前,真正的赢家是谁,还未可知。
黎一明还活着的时候,方咛自然是黎太太,哪怕是为丈夫的人际,她们当然要对方咛客气,现在黎一明死了,长子掌权,他是否愿意善待这位年轻的继母,谁也不知道。
黎太太究竟能否在黎氏中争得一席之地,是太太们对她今后态度的根本。
“毕竟是续弦的小太太,小儿子愿意接受她,大儿子可未必。”
茶话会开到中途,太太们暂时散会,洗手间内,几位太太边对镜补着[kou]红边谈论着方咛。
“哎那大儿子结婚了吗?”
“还没有,听说他爸去世前给他介绍过一个港城的千金,两个人之前一起在[lun]敦念书,结婚应该快了,都要当家做主了,总要先成家。”
“哦这样,那等大儿子结了婚,我们是不是要迎接新的黎太太了?”
“差不多。不过要是小太太有本事,说不定能看到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婆媳一起来咱们的聚会。”
洗手间内传来太太们矜持打趣的笑声。
然而却有太太意味深长地反驳道:“不一定吧,要真是那个港城的千金,未必看得上现在这个小太太。”
“怎么,又不是人人生下来就是王子公主,你自己老公也是白手起家的,还看不起人家的家世了?”
“我可没有啊,要是普通工薪阶层那还好点儿,起码素质不差。我跟黎太太家住得近,你知道最近我从我家保姆那里听到什么了吗?”
“什么?”
补完妆,太太们重新回到席间,仍旧对方咛客客气气。
方咛敏感,佯装没有察觉到太太们与她说话时的亲切语气中,多了一层道不明的意味。
聚会结束后,其中最年长的一位太太悄悄对方咛说:“黎太太,你还年轻,没生过孩子,听我一句话,父母跟子女哪有隔夜仇,毕竟是你爸爸,没他,你也来不了这个世界是不是?”
这天晚上,向来文静好脾气的黎太太第一次在家摔了东西,并辞退了家里的两个阿姨和一个保安。
管事的陈叔将这件事电话告知了在外应酬的黎雅博。
黎雅博淡淡说:“没事,辞退了就再招新的替上。”
陈叔多问了句:“那太太那边……”
太太平时一直很好相处,如今突然发起脾气来,家里的佣人都有些忌惮。
面对陈叔的担心,黎雅博只是轻笑,语气中甚至带着纵容。
“嗯,先由她吧,”男人说,“我会处理的。”
-
因为太太的发怒,家里暂时安静了一段时间。
最近太太的情绪很不稳定,就连雅学少爷的态度也小心了起来,每天按时上下课,不用太太再催促功课。
方咛看家里的佣人不顺心,总觉得他们还在背地里嚼她舌根,谈论她那个穷酸不要脸的亲生父亲。
家里不想待,太太们的茶话会她暂时也不想去,在奢侈品店一[kou]气刷了一百多万的账单后,她终于在奢侈品店员们的殷勤中稍稍找回了一丝安慰。
但消费过后,便是巨大的[jing]神空虚。
为了缓解这种空虚,方咛去了栌大。
除了上课,她还想找温老师谈谈心,可一转念想自己已经不再是温老师眼中那个勤工俭学的好孩子,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节大课有九十分钟,让司机在楼下干等着没什么意义,况且方咛这天上午有两节大课,方咛让司机自己安排。
司机可以趁她上课的时候开车出去休息,但按理来说在她下课前十几分钟就应该回到楼下等待。
然而没有。
司机是黎氏的老员工了,想来不会犯这种错。方咛打过去电话,司机在电话那头连连道歉,说公司临时有事,雅博少爷叫他过去,实在走不开。
司机说马上安排人来接她。
方咛拒绝了。
“不用,我自己回去吧。”
她也反思了自己,最近的情绪确实有些过激,于是没有计较司机的失误。
已经好几年没坐过公共[jiao]通工具,方咛准备直接叫一辆出租车。
等车的地方有不少下课的大学生,方咛的脸很年轻,和这些大学生无异,然而身上昂贵的穿着,以及手里拎着的包都清楚地将她和学生们划分开来。
几个女生站在她不远处,悄悄谈论着她的打扮,譬如脚上的鞋是来自哪个品牌,身上的风衣是谁家的秋冬新款,眼里有羡慕有惊叹。
“咛咛。”
直到一个[shu]悉又可怕的声音响起。
她抬起头,那个男人居然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还是那副穷酸样,当着车站里这么多学生的面走近她,说爸爸来看你了。
即使潦倒,但眉眼仍和方咛有些相似。
方咛能长得这么秀气漂亮,确实要多亏父母的基因。
刚刚还被众人用艳羡目光打量的方咛,一瞬间又仿佛坠入了泥潭。
这样一个光鲜亮丽的漂亮女人,父亲居然是这样的穷酸。
方咛甚至能想象到学生们会怎么猜想。
被戳穿后的羞愧和愤怒驱使,她几乎是一下子就崩溃了,如同避鬼邪般从众人的目光中狼狈跑开。
方成国在后面跟着她,依旧不断地叫她的名字。
实在逃不开,方咛干脆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父亲,朝他大喊。
“你别跟着我!我已经和你断绝关系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方成国站在她面前,笑了,仿佛在笑她的天真。
“你真以为血缘关系那么好断啊?签一个名字你就不是我女儿了?”
方咛的语气逐渐有些崩溃:“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到底是什么找到我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是我女儿,我要找到你还不简单吗?”方成国满不在乎地摊开手,“你老子我最近手头紧,没钱花了,找你来要点生活费,你给钱,我就走。”
方咛咒骂道:“你要不要脸!三年前已经给了你那么多钱,你当时也答应了跟我断绝关系,现在还来问我要钱?”
方成国突然也恶狠道:“断绝个屁关系!我告诉你,你身上流着老子的血,你就是死了埋土里了,你也是我方成国的女儿知不知道?”
接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方咛,淬了一[kou]道:“自己穿好的吃好的,天天坐豪车,就不管你老子了,跟你妈一样的婊|子。”
方咛眼神绝望。
也就是说,她哪怕死了,也永远都摆脱不了他吗?
从小到大,她拼了命地学习,不过只是为了离开那个肮脏的原生家庭,去过正常的人生。
她甚至为了改变人生飞跃阶层,顶着所有人的冷眼和讥讽义无反顾嫁给了黎一明,为什么还是没能摆脱原本的命运。
就因为她出身穷苦,就因为她的生父是一个混蛋,所以不配过好[ri]子吗?
她死了也摆脱不掉方成国,那如果方成国死了呢?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升起。
强烈的恨意和耻辱在这一瞬间蒙蔽了她的理智,方咛冷笑两声。
之后的事她有些不记得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警局里。
警察问她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警察敲着桌子对她说:“你刚刚差点就激情杀人了知不知道?还好你包里的那把水果刀够轻够小。”
“……”
方咛眼神无光,漂亮的脸上无神,像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也不知道在警局坐了几个小时,警察说她的律师到了。
然而来的不单是律师。
还有黎雅博。
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间,方咛的眼神微微回拢,很快又如同闯了祸心虚的孩子般,低头避开。
离开警局的时候,方咛没说一句话,只是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上车后,方咛依旧没说话,黎雅博则是打着电话,和律师商谈着怎么解决她这桩事。
挂掉电话后,他安慰道:“我会安排人去跟你父亲谈和解,不会让你留案底,放心。”
“把今天发生的事暂时忘掉,回家以后好好睡一觉。”
方咛低垂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到家之后,司机先下了车,走到后排为他们打开车门。
后排的雅博少爷和太太都没动。
司机并不知道,雅博少爷之所以没动,是因为太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伸手抓住了少爷的袖子。
“车钥匙给我。”黎雅博说。
司机迅速领会,将车钥匙[jiao]给黎雅博,随即大步离开了车库。
确定司机走远后,抓着他袖子的方咛这才小声开[kou]。
“可不可以帮我解决掉方成国?”
在他这里吃过亏,她是一点弯都不拐了。
黎雅博微微挑眉。
见他不语,她又弱弱地补充道:“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好,只要能让他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就行。”
抓着他的那只手苍白柔弱,没有一丝血[se],与他西装上暗[se]的袖扣形成颜[se]浓烈的对比。
他静静看着她泛白而细嫩的指尖。
“好啊。”他轻声说。
方咛惊讶地张了张嘴,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你……”
看着她这副吃惊到有些傻气的样子,黎雅博没忍住猝然一笑,但很快又收敛了笑意,微微歪头,镜片下是和煦的目光。
“报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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