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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这一声哦,依旧有点违心。

  就像那天晚餐,大哥提醒他对方咛要有分寸时的那样。

  黎雅学不知道大哥所说的分寸具体应该是哪种分寸,但他总觉得大哥是在提醒他,要和方咛保持距离。

  就连daddy都没管过他是怎样和方咛相处的,大哥这几年一直在国外,甚至每年的节[ri]或祭祖活动都很少回来露面,如今一回来,就好像和方咛之间有了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他还不知道。

  这个认知让黎雅学有些莫名的不高兴。

  于是一下飞机,他刻意没跟大哥坐一辆车,拉上方咛,强行让她跟自己坐后面的那辆车。

  黎雅博没有表示任何,反而贴心地吩咐司机先送他们回家休息,他则要先去趟公司。

  车上,黎雅学[yu]言又止,方咛笑着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黎雅学眉头微皱:“你和大哥——”

  方咛心中一跳。

  “啊?”

  “……关系很好吗?”

  这个问题把方咛问住了。

  “……还好吧。”她只能这么回答。

  黎雅学抿唇。

  daddy实在荒唐,娶了这样一个年轻的女人进门,让三年前的自己难以接受,他以为大哥也会很讨厌方咛,就和三年前的自己一样。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如果三个人一起生活,就由他来做中间的润滑剂,让方咛不至于在大哥面前太难堪。

  而这两个大人,现在似乎不需要他来做润滑剂。

  小少年仰头,朝着星空车顶叹了[kou]气。

  颇有种少年老成的模样,可下一秒又被打回了原型,他侧头瞥了眼方咛那安静到出神的秀丽侧脸。

  她在想什么?

  黎雅学垂眼,将头一偏,靠在了她的肩上。

  方咛被肩上突如其来的重量吓了一跳。

  “怎么了?”

  黎雅学说:“有点困了。”

  “马上就到家了。”方咛安慰道。

  黎雅学用鼻子嗯了声。

  他闭上眼,分不清是做梦还是回忆,只是突然想到了某一个学期学校举办的的亲子运动会,daddy工作忙,从未参加过他的任何学校活动。

  就算有空,他也极少在这种场合露面。

  学校里的同学和他们的家长也只知道他的daddy是黎一明——一个上八卦杂志比上商业周刊还勤快的澳城商业大鳄。

  在得知方咛会替daddy来参加家长会时,他的下意识反应是抗拒的、丢脸的。

  因为他的daddy好[se],居然娶了一个只比他大十岁的女人进门。

  就连老师们都在期待这位年轻的小太太出现时会是怎样[jing]彩的画面,究竟会是她给小少爷难堪,还是小少爷给她难堪。

  然而没有,那天的方咛打扮得体,年轻就是她最大的资本,所以她不需要化多[jing]致的妆,穿多昂贵的衣服,只需要一件简单的连身裙,一头柔顺乌黑的长发,耳边一对[jing]巧而简约的钻石耳钉就足够。

  气质恬淡而安静的女人,黎雅学竟然从同学们惊艳的目光中获得了一丝虚荣的满足。

  雅学妈妈。老师这么称呼她。

  她说她不是,她只是替雅学爸爸来参加运动会而已,不用那么叫她。

  “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方咛说。

  她甚至没有自称黎太太。

  或许正是因为年纪轻,她比其他家长要更放得开,高跟鞋说脱就脱,比赛成绩也自然更好。

  黎雅学所就读的国际学校是十二年制,涵盖了从小学部到高中部,小学部的公开运动会是最热闹的,因此当时有不少初高中部的学长学姐来围观。

  方咛本来也只是大学女生的年纪,黎雅学想象了一下,如果当时她穿的是高中部的校服,和高中部的哥哥姐姐们站在一起,绝对没人能看得出来她是家长。

  “我们学校又要开运动会了。”闭眼的黎雅学突然说。

  方咛嗯了声,问:“今年还需要我去吗?”

  “需要。”他说。

  -

  回到栌城后,还是孩子的黎雅学自然不用[cao]心黎氏,第一时间回校上课去了。

  在黎一明去世之前,方咛每天的生活都很简单,在奢侈品店和美容院打转、上一些课,或者去参加太太圈的聚会,如果黎一明需要,则会陪着他去参加一些需要花瓶女伴的酒会。

  [jing]致、舒适,不需要再拼搏,当物质方面的条件已经到达极致,[jing]神方面的满足自然成了可有可无。

  没钱的人常感叹有钱人家的宠物虽然富贵,却没有自由,可如果这极致的富贵某天砸到他们头上的时候,他们未必还能义正言辞地叫嚣着自由两个字。

  但现在方咛不能再这样了。

  她不相信黎雅博。

  回到栌城后的第三天,她破天荒地去了趟栌城大学。

  她在栌大还有MBA的课程没有学完,之前目的只是为了给学历镀一层好看但无用的金,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现在不同,有的课该上还是得去上一上。

  车子停在经管教学楼门[kou],司机说:“太太,我在车里等您,有需要的话您随时电话叫我。”

  “好。”

  方咛下车,仰头看了眼这[shu]悉又陌生的教学楼。

  栌城和澳城一样,降雨量较多,今天又是个[yin]天,天[se]灰蒙,地上还有些今早雨水留下的小水坑,方咛脚上的羊皮高跟娇贵,沾不得水,她稍稍避开水坑,走进教学楼。

  上楼的时候,她意外看到了[shu]人。

  是她本科时期的其中一个室友。

  室友怀里抱着书,显然也看到了方咛。

  她从头打量了一眼方咛,整个人都已经和几年前那个纯真朴素的女生完全不同了。

  尤其她手上拎着的那只皮包,室友认识,几十万一个,而且还需要配货。

  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年轻的贵妇,就在几年前,还和她们一起挤在四人间的宿舍里。

  她们宿舍四人,除了方咛,其他三个都是栌城本地人,家里条件小康,不愁吃穿,偶尔聊起一些新鲜时髦的事物,方咛总是[cha]不进嘴。

  但方咛很爱听她们说,听她们说完后还会感叹一句,真羡慕你们,出生在大城市,从小就可以见识到这么多东西。

  那年暑假,她们三个打算结伴去澳城旅游,都是父母出的钱,方咛硬生生攒了一个学期的兼职费,和她们也一块儿去了澳城旅游。

  澳城的繁华,她们早在各种影视作品中见识过了,因此还算淡定,而方咛不同,在她的眼里,有好奇、有惊艳,也有向往。

  谁知命运就在这一刻发生了逆转。

  这个来自小县城的姑娘,虽然长得漂亮,但因为出身的卑微,本来应该是被她们俯视和同情的那个人,却一跃成为了她们都高攀不上的黎太太,手上拎着的是多少普通人打一辈子工都未必买得起的一个包。

  对荒唐命运的感慨,以及内心说不出[kou]的嫉妒,让她们不自觉孤立了方咛。

  搬出宿舍的那一天,方咛对她们说对不起。

  但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呢?她不欠她们任何。

  再继续做朋友已不可能,室友们只能对方咛最后说一句:“方咛,保重,希望你的选择没有错。”

  学校里的人都说方咛拜金、虚荣,为了钱居然嫁给一个老头子当娇妻,迟早有天会遭报应。

  可是如果这个阶层飞跃的机会摆在其他人面前,摆在那些骂她是拜金婊的男生们面前,扪心自问,谁能硬气地说一句不?

  有时人[xing]的真实和虚伪就是如此,憎恶金钱的肮脏,却又渴望金钱的青睐。

  想到这里,室友不禁苦笑一声,对眼前已和她不再是同个阶层的方咛客气地点了点头。

  方咛回以一个微笑。

  她们几个女孩子并不是仇人,甚至在去澳城之前,她们关系很不错,还常请方咛吃饭,因为知道方咛的生活费都是靠自己赚的。

  “节哀。”室友说。

  “谢谢,”方咛笑着说,“已经好多了。”

  和室友打过招呼,方咛去到教师办公室。

  她今天是来找温老师的,温老师是她本科时期的经济学老师,也是她攻读MBA学位的带教导师。

  虽然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但见到她来,温老师还是很惊讶。

  黎一明的葬礼,温老师的家族有受邀,但温老师本人没去,所以在见到方咛后,老师先对她表示了节哀。

  男人也戴了副眼镜,气质沉稳,方咛没说自己为什么突然要来上课,他也没追问。

  沟通好回校上课的事宜,离开之前,方咛表示想请老师吃个晚饭。

  温老师歉疚地笑笑:“抱歉,我今晚和太太有约。”

  方咛大方地说了句没关系。

  离开学校后,她没急着回家,而是吩咐司机带她去外滩那边逛了逛。

  今天是[yin]天,外滩的风很凉爽,有不少游客在。

  很多是朋友结伴,也有很多是情侣结伴,大多是年轻情侣,看起来都很登对。

  年纪相仿的情侣,一定很有共同话题聊吧。

  她从未体验过这些。

  初中的时候喜欢上班主任,那时的她是羞耻的、自厌的,觉得这份喜欢是背德而肮脏的,甚至玷污了对她那么好的班主任。

  上大学后,她又短暂地暗恋过一阵子温老师。

  方咛一直以为自己有某种变|态的情结,无法拥有正常人的感情,但后来才逐渐明白,她崇拜爱慕这些男人,钟爱年龄的差距,不在乎世俗的想法,潜意识里不过只是为了弥补她从童年时期起就从未得到过的父爱。

  初中班主任、大学老师,甚至是黎一明,她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作为一个年长男人的成[shu]和沉稳,也曾从他们那里得到了爱护和教导。

  而她真正的生父,从未给过她这些。

  “天[se]暗了,要回家吗太太?”司机问。

  方咛回神,嗯了声。

  伴随着天[se]的暗沉,天空又逐渐下起小雨,等车子开进幽静的小路,天近乎全暗,小雨也越下越大。

  司机突然咦了声。

  方咛问:“怎么了?”

  “前面好像有个人。”

  车子减速,缓慢地朝前行驶,司机打开了远光灯,前面的人影逐渐清晰。

  在看清那个人后,方咛顿时大惊失[se]。

  方成国,她的生父。

  他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富人区,到处都是监控和保安,他是怎么进来的!

  之前黎一明就给过他一大笔钱,让他签署了断绝关系协议书,他签的毫不犹豫,现在黎一明死了,他竟然又找上了门!

  方成国一身穷酸、胡子拉碴地站在雨里,胡乱抹去脸上的雨水,枯灰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这辆豪车。

  他朝车子跑过来,敲打着后排的车玻璃,[kou]中喊道。

  “方咛!咛咛?你在车子里吗?爸爸来看你了。”

  方咛听不得方成国自称爸爸这两个字,也听不得他叫她的名字,明明自从妈妈离家出走后,他就常用愤恨而恶毒的语气叫她小婊|子。

  她满脸惊恐,缩紧身体往另一边躲。

  司机问:“太太,需要我下去处理吗?”

  “不用,别理他,开车!快开车!”她朝司机叫道。

  还没等司机踩下油门,方成国见车里的人死活不出来,自己又掰不动被锁上的车门,干脆改趴在车头上,一副里头的人不出来就不罢休的无赖样子。

  面对这种拿命碰瓷的无赖,司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太太,要叫保安来处理吗?”

  然而方咛突然笑了。

  这就是她的生父。

  这一刻她的眼眸里短暂地失了光,压低了声音,甚至是有些恶毒地说:“不用,继续往前开,死了算他倒霉。”

  司机被这句可怕的命令吓了一大跳,不自觉握紧方向盘。

  “……太太?您还好吗?”

  “……”

  就在方咛沉默之际,一道新的车灯横亘在小路中。

  方咛被对向的车灯刺得闭上眼,等再睁眼时,方成国已经被几个保安架走了。

  车灯将透明的雨水具象化成一根根捶地的金针,她在这片金[se]中看到一把黑伞。

  司机叫了声:“雅博少爷?”

  黑伞走到后排,敲了敲车玻璃,后排的方咛没反应过来,而司机立刻给车门解了锁。

  车门被打开,方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来人收起手里的黑伞,弯腰抬腿,利落地坐进了车里,关上车门,带着一身湿漉的雨气。

  “还好吗?”

  温和而关切的低沉语气,男人眼眸深邃,透明的镜片上沾着水,身上得体的西装也被打上了雨滴的痕迹。

  看到他,方咛眼中的惊恐终于慢慢消退,可泪水却涌了出来。

  可怜到不行,黎雅博目光一暗。

  驾驶座和后排之间的挡板突然被打开了,司机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

  接着,他听到少爷语气低柔地安慰太太,像哄孩子似的。

  “好了,已经没事了,不用怕,我已经叫人赶走那个人了。”

  如此温柔的语气,司机却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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